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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紫色的丝袍已经颓然地淹没于昏黄的烟尘之中,如今乍听皇帝之言,敬新磨连忙爬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李存勖的马前,扑通一声跪下身去,连连叩首,“皇上!微臣死罪,微臣死罪啊!”
李存勖望着那狼狈不堪的淡紫色丝袍,和煦而笑,“小敬,你怎么又来了?当年朕就赦免了你的罪,怎么都到今儿个了,你还死罪个没完?”
敬新磨听得出皇上的揶揄之意,知道皇上的气已经消了,但是他一点都不敢放自己松懈,一径向着李存勖叩头,“皇上……微臣所说的死罪并非是多年前那一桩,而是眼前啊!那惊扰了圣驾的中牟县令,乃是微臣的兄长啊!兄长犯此大罪,微臣自然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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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竟然是你的兄长?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别说在场众人,即便李存勖也是一惊。
敬新磨再次叩首,“微臣幼年离家进入乐坊学戏,随了乐坊的规矩,改姓氏为‘敬’;而兄长则是早年便过继给了族叔。待微臣得了皇上的恩宠后,兄长却是个淡薄名利之人,一再与微臣强调,不希望借重微臣的声名……于是这些年来,微臣从来未曾公开过兄长的身份,而兄长今年方得了这个中牟县令的差事,没想到就无心之下惹出了这般泼天的祸事……”
一听敬新磨如此之说,当下就有无数人悔青了肚肠!
如果早知道那中牟县令是敬新磨的兄长,如果早知道为那中牟县令求个人情会让敬新磨感激涕零,如果早知道性情暴戾的皇上今儿竟然这么好说服……那么刚刚,自己能够如那翠衣女子一般勇敢该有多好啊!
这么一个天赐的良机,自己却眼睁睁地将它送给了那个翠衣的女子……那可是让如今最得宠的伶人敬新磨感激一生的大恩啊……
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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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勖微微点头,“难得你兄长竟然这般洁身自好,不借重你的声名,又是如此爱民如子,不惜搏命进谏……你们兄弟二人真的都是朕的栋梁之才啊!朕要给你兄长连升三级,让他入朝与你一同辅佐朕!”
那中牟县令在跪在尘埃之中重重叩下头去,没想到此番竟然因祸得福!
而这一切,都是拜那位翠衣女子智勇所赐啊……
李存勖也是偏过头来望向那翠衣的女子,“能否告诉朕,你是谁?你又为何这么大胆地向朕劝谏?难道——你不怕朕连你也一起杀掉吗?”
那翠衣女子仰眸一笑,“怕!但是臣妾更怕万岁会错杀了一个忠良之臣!所以臣妾才逞强一谏!臣妾更是素闻皇上向有识人之明,料定皇上必然不会妄杀县令大人……”
这一席话说的该硬的硬,该软的软。既称赞了县令,又给李存勖捧上一顶极大的帽子……说得李存勖心花怒放,“说得好,说得好!告诉朕,你到底是谁?”
翠衣女子敛衽一福,“臣妾艺名绿腰……”
李存勖一惊,“绿腰?难道你就是近来洛京城内传扬得有如天人的绿腰舞娘?”
翠衣的女子又是一礼,藏在透额罗之下的面容微微而笑,“是,正是臣妾……”
李存勖抚掌大笑,“果然奇女子也!所谓相约不如偶遇,绿腰,你可愿随朕入宫,入值宫廷乐府,表演绝世舞姿给朕看啊?”
翠衣的女子樱唇微启,润如樱桃,“臣妾愿追随万岁左右,绝舞献君王!”
八 绿腰 5、花明月黯笼轻雾【求花】
一切来得这般期盼之中,却又是那么地……猝不及防。
入宫自然是秘色必然要做的事情,只是一直将宝押在张林甫,以至敬新磨的身上,却没想到今日连敬新磨的正面儿都没见着,竟然便一步跨到了李存勖的眼前,进而被李存勖钦命入宫!
别说秘色自己,就连那张林甫,甚至敬新磨都对眼前事情的突然变化而大为惊诧!
更让敬新磨对秘色刮目相看的是,她不但挺身救下自己的兄长,更是有着绝佳的勇气和判断力!这份急智与勇敢,甚至于超过了此时的敬新磨,几乎可以与敬新磨当年媲美!
当年冲上戏台打了李存勖几个耳光,这份策略换来了敬新磨这些年的专宠独大。这些年来,并非没有人想过模仿敬新磨曾经的策略,而且也并非没有时机,只是那些人都缺乏这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勇气,计划了良久临到了当时,却还是担忧自己的性命安全而放弃了。
而如今,没有想到,这样情势更为危急的关头,能够抓住这个时机的竟然是一个女子!
敬新磨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心下暗忖:多亏这是个女子,否则的话,说不定自己未来又要多一个竞争的劲敌了……
而这个女子,敬新磨听得张林甫一再提起过。既然她当初便是想攀自己这条门路,那么索性如今与她合作。各自有各自的算计吧,敬新磨绝不相信这般急智的女子,想要入宫为的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荣华富贵……
甚至,都不可能是为了情。皇上勇则勇矣,然绝不是女子的深闺梦中人,所以这女子想要入宫,必有他求……
只要大家在宫中都各自有所求,那么便有了携手合作的根基。
毕竟那是深如海渊的宫廷啊,谁都没有力量独自达到目的,必须要联手他人,必须要寻得倚仗的力量……
而对于能够遇上这样一个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女性合作伙伴,敬新磨觉得非常地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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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胡姬入宫。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是敬新磨亲自嘱咐人打点安顿了的,这份荣耀可是别的伶人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旁人只说,这是敬新磨敬大人他,感念这位绿腰舞娘对他兄长的救命之恩。
只有当事的两个人,秘色与敬新磨心照不宣,这又哪里是感念救命之恩那么简单……
绿腰舞娘胡姬入宫,一时之间更是引得洛京城内街谈巷议。
有的说凭借绿腰姑娘的美色,万岁爷一定会将她直接收入后宫。
有的说,绿腰姑娘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只为君王舞,真是太可怜了……
有的说估计绿腰姑娘只是入宫做短时间的盘桓,待到皇上看够了,也就放绿腰姑娘出宫了。
有的说,绿腰姑娘根本就不想入宫,都是皇上他强迫使然……
只是人们,包括敬新磨本人都很纳闷儿的是,明明皇上要招绿腰姑娘一人入宫,可是绿腰姑娘死活非要带着自己的“侍女”同去。说二人情同姐妹,一日不能稍离,云云。
让敬新磨留意的,倒不是多带一个人入宫算不算是坏了宫里的规矩,敬新磨只是诧异这胡姬的身段相貌乃至嗓音,怎么就与当时救下兄长的那个翠衣女子稍显不同呢?可是整个洛京城中早已经传扬遍了,绿腰姑娘正是眼前的这一位胡姬……所以怎会出错呢?或许当日自己真的是太紧张了吧,又或者是漫天昏黄的烟尘笼罩,自己终究没有看清那绿腰姑娘的模样儿吧。
不过没关系,在宫里的日子还长着,是与不是都没关系,敬新磨会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地查清她的身份与底细。
既然是合作伙伴,就要彼此清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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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秘色也一直在暗暗打量着敬新磨这个人。
敬新磨似乎格外喜爱穿淡紫的丝袍,那天为他母亲贺寿之日如此,今日迎候胡姬入宫依然如此。淡淡的紫色,配着他白皙如玉的肤色,更加显出一份柔弱而雅致的风韵。
乍看上去,敬新磨根本不像个权臣,或许是因为他的伶人出身,或许是因了他天生的相貌,总而言之会让初见他的人,错将他当成一朵柔弱的花儿,只想垂怜。
这样的人,本该是娇生惯养着生活在深宅大院里的吧,不用去沾惹凡尘烟火之气,不用去担心生老病死之苦。或者生为富家大少爷,或者成为某个巨富的男宠,只需要每日里将自己打扮得完美,也就是了。
却没想到,这样一个花儿一般娇弱的男子,竟然一朝为高官,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独揽大权之人!
身为男人,独揽天下,应该是最快乐之事吧?
可是他偏偏是这般柔弱的男人,手中握着这般沉重的权柄,对于他真的是一种快乐吗?
如果快乐,他为什么时时有拢在眉间的清愁?
如果不快乐,他当初却又为何那般处心积虑地赢得李存勖的欢心?
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件事都不会是无缘无故,而敬新磨这个心机周密的人,更不可能是率性而为……
他的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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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乐坊虽然号称在宫内,但是乐坊所在之地距离嫔妃们所居住的掖庭宫还有相当远的距离,层层宫墙、重重守卫,都将乐坊之中的伶人与内宫之中的嫔妃截然隔开。
就算后唐伶人当道,就算伶人可以自由出入后唐宫廷,但是身为皇帝的李存勖还是有着最基本的一点避忌的……自己的嫔妃那是万万不能动的,就算再得宠的伶人,你也要皇上的女人远点!
这种局面,既是秘色想要看到的,却也是秘色不想看到的。
希望是这种的局面的原因是,这样至少可以证明,沈仲纶也是一定被关在与乐坊不远的地方,因为沈仲纶毕竟也是男子,自然无法进入内宫……
不想见到这个局面的原因是……秘色一直在心中还暗暗存着一个念想,至少太和公主应该在宫中啊,至少太和公主能多少帮上一些忙啊……
不过秘色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希望搅扰到太和公主的。毕竟太和公主虽然是被以公主之姿迎来后唐,但是说白了她不过是李存勖打着恢复大唐的旗号登基为帝,所需要的一枚棋子。虽然可能会礼遇有加,但是实际上太和公主只能是一个生活在荣华富贵之中的囚徒,住在天下最豪华的监狱里,过着与囚犯无异的、漫漫无期的囚禁生活。所以,秘色又哪里会忍心去叨扰太和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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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的心思很清晰,她能够依靠的力量只有两个方向,一是敬新磨,再一个则是……沙陀少主李冰涵!
可是这两方势力,却又可能是南辕北辙的。李冰涵之反李存勖之心,几乎已经天下皆知;而敬新磨的一切则都是李存勖多赐予……他们会不会是截然相反的两股势力?那么自己身处其间又当如何自处呢?
秘色不禁惶惑。虽然自己也曾经走过数个国家的宫廷,从漠北回鹘,到契丹,甚至是黠戛斯的后宫,再到如今的高昌回鹘,可是自己一路走来,并没有遭遇过多少宫廷间的政治倾轧,因为身边一直有人在保护着,从乌介可汗,到耶律亿,再到陆吟、艾山与玉山……
如今离开了那些真心爱着自己的人们,秘色突觉自己的孤单和无助……宫廷倾轧历来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无论你眼光多前瞻,无论你手腕多高杆,都难以做到保全自己功成身退……纵然坐上龙椅又如何,纵然笑拥天下又如何?不过是十年的光景,不过是眼前的浮云……
如今自己却不小心一步踏入了后唐的宫廷倾轧之中,环顾四周,白野茫茫,全然看不到何处是暗沼,何处是浅滩……只能凭借着自己的勇气和智慧,向前走,趟下水,摸着石头过河,踩着尸体上岸!
不是为了争夺权势与天下,只是为了自保……只有自保,才能找到自己的家人;只有自保,才能活着走出这片看似辉煌实则危机重重的后唐宫廷……
前路……有谁相伴?
未来……由谁主宰?
只有自己,只有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