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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猫的夏天20
多少天来,夏瓦士与戴茜就是这样,以各自的心态顾盼着女儿卧室紧闭的门。那次吃晚餐时,夏天把卧室的门钥匙默默地放在门厅里的电视机柜上,女儿的这一动作,夏瓦士与戴茜虽然都看在眼里,但他们都装着不介意这件事情,这样,他们都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夏天卧室的门钥匙仿佛是一种特权,谁过于注重这个特权,就说明女儿的情感鸿沟愈深似的,也就是说,谁享受这个特权,就证明谁平日与女儿之间的情谊最淡漠。夏天把卧室的门钥匙交出来是一种施舍吗?不管怎么说,夏瓦士与戴茜的内心里是这样想的。
于是,丰盛的晚餐结束之后,他们虽然惦记着电视机柜上的那把钥匙,但是,谁也没有去动它,甚至谁也没有多看它一眼。就这样,这一对多年的夫妇,在这一微妙的情感里暗自较量着。殊不知,愈是微妙情感的较量,胜败输赢所付出的代价愈是惨重。这一点,他们心中也多少有数。但他们又不得不这样做。他们都盼望着宽容,又谁也不想率先去宽容,宽容也不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情。至少,他们心里都这么认为。
此刻,夏瓦土放下手中的毛笔,再次踱到那扇紧闭的门前,徘徊片刻,率先说道:
〃好像有一股味儿。〃
〃我也早就闻到了。〃
戴茜立即响应道。她说着,站起身来,在围裙上揩干手,也向女儿的卧室门前移来。夏瓦士吸吸鼻子说:
〃好像从这门里溢出来的。〃
〃我也这么认为。〃
〃应该进去看看。〃
〃这房子也该清扫清扫了。〃
两人的话虽然说的不是十分肯定,其实质却明确无误,他们的想法统一之后,同时向电视机柜走去。电视机柜上的那把钥匙虽然一直没有动过,眼下的性质已急剧变化了。如果说在此之前,那把钥匙是衡量他们与女儿之间情感鸿沟的尺度的话,那么现在,它却是女儿与他们之间情谊的标志,谁拥有它,就证明谁与女儿亲密无间。
他们同时走到电视机柜前,也同时向那把钥匙伸出了手。在这一瞬间,夏瓦士的手在空中滞留下来,他下意识地把女儿留下来的钥匙让给了妻子戴茜。
白猫的夏天21
戴茜把女儿的卧室门打开之后,她与夏瓦士几乎是一起走进女儿卧室的。
女儿的卧室半明半暗,沉寂冷清,有一扇窗子半开着,窗帘在半开着那扇窗子处敞着一条缝。他们看到卧室里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台,一个书橱,一个挂满衣物的衣帽架,仍然是十几年前的摆设。单人床铺叠整齐,就像女儿刚刚起床离去,好像不久她还要回来。写字台上敞着一本书,显然是女儿正读到敞开的那一页,书橱里的藏书满满当当,大部分是诗集,再就是弗洛伊德、叔本华、尼采、萨特等人的哲学名著,仔细看去,诗集已经好久没有动过了,上面落着一层灰尘。衣帽架上挂着一件内裤,一个断了带的乳罩,还有几件过时的衣裙。
他们走进女儿的卧室,有很长时间谁也没有枉自走动,仿佛女儿还在卧室里沉睡着,生怕一走动就惊醒了女儿的甜梦似的。他们默默无语,环顾着整个房间,感到女儿的卧室既亲切又陌生。
在女儿的卧室里,那股三色堇花似的气息更加浓烈,他们闻着这浓烈的气息,才觉得有事可干。戴茜眼尖,她首先发现挨着开着半扇窗子的墙根下,摔碎了一瓶香水,香水溅在旁边一只白色的玩具猫身上。三色堇花似的气息就是从那儿散发出来的。
戴茜走向前去观察,她看到写字台面上、窗台上,有一只猫走过的痕迹,那些梅花似的猫的足迹在写字台上徘徊过,然后跳上窗台,梅花般的足迹便失踪了。显然,那瓶香水是在窗台上放着的,一定是被猫碰跌在地板上摔碎了。
戴茜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幅苹果绿色的窗帘上,她扯住窗帘的一角,抖动了一下,窗帘上纷纷地落下一些尘埃。她自言自语地道:
〃早就该洗了。〃
说着,她爬上写字台,去摘那幅永远拉着的窗帘。
夏瓦士开始站在书橱前浏览着女儿的藏书,他把整个书橱里的书粗粗地看了一下书名后,又走到写字台前,看写字台上敞开的那本书。戴茜往写字台上爬的时侯,把他逼到单人床那儿,他坐在单人床上,扭过身去查看靠着单人床的墙壁,看看这间卧室的墙壁是不是该粉刷一下。他的手指甲在墙上刻着,眼睛透过高度近视镜,看看他刻过的地方。这时,他瞥见面前的墙壁上有一片用指甲刻过的文字,他好奇地把脸凑得更近一些。
戴茜已经把窗帘摘下,室内顿时明亮起来,就在这一刹那,他已读完墙上用指甲刻的那些文字,他不由得惊呆住了。
墙上的那些文字,是他年轻时在厕所里写的那首诗,没想到这首厕所文化诗几经苍桑,给他带来无数灾难后,又出现在他女儿的卧室里的墙壁上。他懵懂地看着墙壁,心中羞愧无比,悔恨不已,要是女儿知道了这首诗是他写的,怎能再为人父。他的双颊炽烫,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滴下。
戴茜已摘下窗帘,从写字台上跳下来,她看到夏瓦士满头大汗,茫然地问:
〃你怎么啦?〃
〃没没……没什么……〃夏瓦士结结巴巴地支吾道,〃屋……屋里太热……〃
说着,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一边用身子遮住墙壁上的文字,一边佯装解着衣扣。
〃你好像有些不舒服?〃戴茜问道。
〃没有……我在想……夏天走了多长时间了……〃夏瓦士搭讪道。
〃有一个星期了。〃
〃真快呀……〃
戴茜叹了口气。夏瓦士又说:〃那天,她吃过晚餐了吗?〃
〃吃过了。〃
〃我总觉得她没有吃……〃
〃她吃得挺开心,做晚餐的时候,她还帮厨呢!〃
〃是么?〃
白猫的夏天22
那次丰盛的晚餐一直吃到很晚。
为了准备这次丰盛的晚餐,戴茜与夏瓦士忙了整整一下午,择菜、洗菜、切菜、杀鸡、剖鱼,当他们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夏天一脸倦容地回来了。
夏天回到卧室时,换上一身衣服,来到厨房里,便开始动手帮忙。厨房里堆得满当当的无处插脚,夏天略微归置后,见盆里的鱼还没有拾掇,就拿起一把菜刀刮鱼鳞。
夏天没回来时,戴茜与夏瓦士各忙各的,很少说话,只听到盆碗相碰,铲锅相撞的单调声音,夏天的到来,使这死寂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今天,夏瓦士的情绪仿佛特别好,他见女儿洗鱼,大惊小怪地叫道:
〃我儿,住手!〃
夏天吓了一跳,双手忙从鱼盆里缩回,她瞪大了眼睛,迷惘地望着父亲,夏瓦士煞有介事地奔到女儿跟前,抓起她的湿手在围裙上揩干,他认真地道:
〃你这小嫩手,怎么能干这粗活。〃说着,他把女儿的手凑到鼻子前闻闻,道,〃瞧,腥了吧!我儿还怎么往脸上抹粉呢?〃
夏天被父亲那严肃的表情逗乐了,她一时兴起,学着父亲诙谐的样子,抓起父亲的一只手,娇声娇气地道:
〃这老手,也干起了粗活。〃说着,她也把父亲的手凑到鼻子前闻闻,道,〃瞧,臭了吧!看我爹还怎么著文章?〃
夏瓦士也被女儿逗乐了。这时,戴茜见这边热闹,也凑了过来。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女儿就指着她的鼻尖笑道:
〃瞧我妈!〃
戴茜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朝墙上的一面镜子望去,只见自己的鼻子尖上有一道灰,也笑起来。夏瓦士的一条胳膊搭在妻子肩上,一条胳膊搭在女儿肩上,三个人挤在一起,朝镜子里面看着,开怀地笑着,亲亲热热,毫无勉强,在畅笑的一瞬间,夏天发现镜子里的那三张笑脸,实际上是由一个孱弱的情绪支撑着,这孱弱的情绪来得唐突,也定然去得唐突。但愿镜子里这三张笑脸,能像一帧照片似的,留下长久的回忆。只可惜,那三张笑脸笑得太短暂了。夏天想,笑得短暂才是纯洁的笑,才是真实的笑,如果一个人笑得很长久,那才是可笑的呢!这个想法,是夏天今天下午沿着学院路向西散步的时候思索出来的。
白猫的夏天23
当夏天发现自己被自己制造的谎言所哄骗后,她决定沿着学院路向西走走,重温当年自己制造那个谎言时的纯真情感。她知道从十八岁的信筒开始,一直到第二十九个信筒,一路有许多生动迷人的风景,也有许多痛苦悲伤的风景。她怀着一种旧地重游的复杂心情,想冷静地看看这一路风景。
她沿着学院路向西踽踽而行,数着一个又一个信筒,她的第十八个信筒就在前面。她边漫步着边心情沉重地回忆着十八岁时第一次发信的情景。那时她身材单细,肩头瘦削,胸部刚刚发达,臀部拢缩;她步履矫健,面带天真的微笑,心里憧憬着神秘诱人的第十八个信筒。此刻,她想模仿十八岁时的微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仿佛她面部的微笑神经早已枯萎僵硬。是什么时候她脸上失去了笑容?她再也想不起来。
学院路漫长遥远,信筒一个个地向前排着,好像是伸展着一条人生的艰难征途。她朦胧地忆起,她从第十八个信筒开始,一直走到第二十九个信筒,在这条途中,她的身材渐渐丰满,肩头浑圆,胸部耸起,臀部也扩张开来,而她脸上的肌肤,却由红润变为苍白,由细腻变为干枯,她的脚步,也由矫健变得沉重,由沉重变得滞停。
夏天朝着第十八个信筒走着,心里忧伤地想,青春逝矣,甚至连一个微笑也没有挽留得住……
白猫的夏天24
于是,当夏天与父母在一个镜子里畅笑过之后,心里的苦恼并没有减少多少。她笑过之后,两腮的肌肤感到酸疼,她明白这是长久没有笑过的缘故。没有笑的日子,她不知是怎样度过来的。
他们又开始忙晚餐。夏天望着父母那勤劳的样子,心里又同情他们,又羡慕他们。父亲孜孜不倦地教书写文章,母亲勤勤恳恳地上班操持家务,他们情感单纯,喜则喜,怒则怒,恨则恨,怨则怨,不像她那样感情丰富复杂,恨无主,怨无门,喜无故,怒无由,整日哀愁兮兮的。
实际上,夏天平日里也很少见父母的脸上有笑容,她曾经认为,那是他们忙得顾不上笑,顾不上笑与压根就没想到笑是本质不同的两回事。她发现,因为刚才她笑了,引得父母笑得那么开心,这是多么难得的呀!她想,何不让父母高高兴兴、欢欢乐乐地一直到吃过晚餐呢?只要父母开心愉快,哪怕是勉强地笑一下抑或虚假地笑一下,也是有价值的。
丰盛的晚餐准备就绪了的时候,夏天突然想起卧室里有两件新衣服。这两件新衣服是她下午去学院路散步时披肩发诗人和文弱书生送的,她拿回来还没有试穿。她想在吃晚餐时,穿上一件最漂亮的衣服,让父母见了高兴,以博得他们的欢心。夏天想到这里,对母亲说了一声,便回卧室去了。
白猫的夏天25
夏天远远地看见了第十八个信筒。她一看见第十八个信筒,心中便百感交加。在夏天的眼里,第十八个信筒的确是她心中的一座纪念碑,她的情感,她的灵魂,她的喜悦,她的痛苦,她的女人的一切,都是从这里起步的。
她向着第十八个信筒走去,就像走向她的昔日的情人,然后,她与它站在一起,阳光把他们的影子融在一起,拉得瘦长瘦长。她双手摩挲着它剥蚀的面孔,两行无主的泪水流下她的双颊。她回首往日,发现那个残酷的月份正向她走来,给她带来了四月的淅渐沥沥的苦雨,还有那个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