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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苏雅这么说,舅舅心里这才好受点。吃完饭后,坚决不让苏雅送他,佝偻着背,一个人回去了。
回到病房,苏舒还是纹丝不动,叫了半天,一点反应也没有,眼看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苏雅心里非常郁闷,无处发泄,索性跑到家中,把那些值钱的书画花瓶席卷一空,直接送到当铺换了现金。手上有钱,胆气也粗了许多,给苏舒办完入院手续,准备了些红包,凡是和苏舒有关的医护人员见人就发一个。医院对这种事情也司空见惯,人多时还扭扭捏捏,私下时都是心照不宣,相视一笑,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其他人都发完了,就只剩下李忧尘了。他是苏舒的主治医师,能否治好苏舒,关键要看他的医术水平。其他的人可以遗漏,主治医师是万万不能遗漏的。苏雅虽然不喜欢李忧尘,但为了妹妹,也只好委屈自己。
苏雅走进李忧尘办公室时,他正在接待两个刑警,对苏雅的到来有些意外。不仅仅他感到意外,苏雅也感到意外。那两个刑警,她全认得,一个是南江市刑警队长萧强,一个是女刑警队员冯婧,前些日子医学院发生的连环谋杀案就是他们负责的。
“苏雅?”冯婧曾经和苏雅在441女生寝室同住了一段时间,很清楚苏雅的个性,对她的突然到来有些奇怪,“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来找他的。”苏雅指了指李忧尘,径直坐到了李忧尘的对面。
“苏雅,我们找李医师有些重要的事要谈,你等会再来好吗?”冯婧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婉转。
苏雅没有领情,反问道:“你们找他有要紧的事,我找他就没有要紧的事?你们等会再来,不可以吗?”
冯婧有些生气,脸上依然带着职业性的笑容:“苏雅,别开玩笑了。医学院又有一名女学生跳楼了,现在还在深度昏迷中,人事不省,生死未卜。我们是来找李医师了解那名女学生的伤情,调查案件真相。”
苏雅的回答倒也干脆:“我找他也是为了这件事。正好你们也在,告诉我调查的进展。”
冯婧微微一怔:“你……”
“我是那名学生的姐姐。”
“哦,原来是这样。”冯婧疑惑地看着苏雅,“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不信?”苏雅眉毛一挑,“我刚为妹妹补办了入院手续,李医师可以去住院部查。”
李忧尘当然不会真的去查,便说:“冯警官,她的确是病人的姐姐。”
既然如此,冯婧也无话好说,望向身旁的萧强。萧强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工作。
冯婧有些无奈:“好吧,苏雅,既然你是伤者的姐姐,你有知情权。只是,现在案件还处于调查阶段,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和李医师的谈话内容泄露出去。”
苏雅板着脸说:“我知道。”
冯婧接着问李忧尘:“李医师,其实我们这次来找你,不单是了解受害者的伤情。我们知道,你不仅是全省有名的脑科专家,也是全省有名的精神病专家。我手上有一本受害者写的日记,拿给你来看看。”
“我妹妹的日记?给我!”苏雅腾地站起来了,伸手准备去抢。
冯婧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苏雅的请求:“抱歉,这本日记现在还不能给你。它是我们警方的重要证物,只能等案件调查完后再给你。”
苏雅退而求其次:“那我现在看看,总行了吧。”
冯婧柔声相劝:“你不用着急,先让李医师看完,你也希望案件真相大白,对吧?”
冯婧说得在理,苏雅只有让步。
李忧尘接过日记,坐在桌前,慢慢浏览。他看得很仔细,似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看的,越看眉头拧得越紧。一本薄薄的日记本,他足足看了一个小时。
看完后,李忧尘两眼一闭,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又过了几分钟,李忧尘才睁开眼,叹息着说:“你们的猜测没有错,她的确有严重的精神疾病,而且还不止一种。从她日记的内容初步可以诊断,她应该患有强烈的精神类抑郁症和被迫害妄想症。”
自己的妹妹竟然是个精神病患者?苏雅抢过日记翻看。果然,妹妹的日记中多半是记了些奇怪莫名的事情和现象,记叙十分有条理,可所记叙的事却让人难以置信。尤其是事发前一晚,一会儿什么恐怖铃声,一会儿什么鬼上身,一会儿什么鬼压床,乱七八糟的,都不知道是噩梦还是幻觉。
“李医师,你的意思,我妹妹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所以才会在病情发作时自己从寝室里跳下去?”
“应该是的,这从病人的伤情可以看出来。如果她是被人刻意谋害推下去,应该是头朝下脚朝上,撞到水泥路面上,当场就会死亡。现在,病人的两脚都有骨折现象,很可能是脚先着地,但在惯性力量下立足不稳摔倒在地,头部受到撞击而受伤。”
苏雅转过脸去问冯婧:“我妹妹摔下楼时,寝室的其他女生呢?她们在不在现场?”
冯婧沉默了一会,说:“寝室的三个女生都在现场,她们都亲眼看到你妹妹跳楼的经过。据她们说,你妹妹最近一直有些反常,郁郁寡欢,老是一个人发呆。她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自己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寝室的女生们以前就怀疑她精神有问题,只是不好说出来。出事的那晚,不知为什么,你妹妹见到了谁都失声尖叫,就像看到了恶鬼一般,把她们也吓得半死。后来,你妹妹拼命地往阳台跑,一双脚都跨出了阳台的栏杆。她们没有经验,想救你妹妹,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她跳下去。”
苏雅还不死心:“会不会,是那三个女生在说谎?”
冯婧摇摇头:“不会的。我们打听过了,那三个女生和你妹妹相处得很好,一向无怨无仇,不会特意谋害你妹妹。何况,三个女生所说的证词对时间把握得很好,相互吻合,完全没有破绽,应该是事实。再说,你也听到了刚才李医师的推断。种种迹象表明,你妹妹是因为精神疾病的发作而导致神志失常,自己从三楼的寝室跳下去的。”
苏雅无力地坐下来。妈妈死了,外婆死了,好不容易找到妹妹,妹妹却危在旦夕,而且还是一个严重的精神病患者。现在,她终于真正领略到了生活的残酷。
13
从李忧尘的办公室出来,苏雅一直呆在妹妹的监护病房,整个下午都没有出来。她就这样一直坐在妹妹身边,凝视着妹妹那张被白绷带缠满的脸,尽情倾诉这些年来的重重心事。这时的苏雅,无限柔情,楚楚可怜,仿佛一个被人离弃的痴心红颜,哪里还有半点骄傲与冷漠的影子。
时间,一秒秒地过去。太阳慢慢地倾斜,慢慢变成血红色,悄无声息地沉落了。监护病房里越来越黯淡,唯有监护仪的屏幕还在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线。
夜色来临了,医院里很静,偶尔从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病人的咳嗽声。直到现在,苏雅都没吃什么东西,却没有感到饥饿。她只希望自己的倾诉能够起作用,可以唤醒妹妹的意识。既然她能在苏舒出事的那晚产生痛彻心扉的心灵感应,那么苏舒就有可能感应到她此时的深情呼唤。
其实,苏雅何尝不知道,苏舒受伤太重,醒过来的希望并不大。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要拼尽全力去争取。这个世界上,她只有苏舒这么一个亲人了。在她的心目中,苏志鹏这个名字永远和父亲联系不到一起,何况,苏志鹏从来都没有被她拥有过。印象中,苏志鹏仅仅是一个给她提供生活必需品的监护人,从来不曾给她带来半点父爱和温暖,她和他只有永无休止的谩骂和争吵。
夜色渐深,苏雅说累了,停止了漫无边际地倾诉,拭去脸上的泪水,仰面向天,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泪水流得太多,嘴里全是一股酸涩味,眼睛也有些肿胀。弯下腰,低下头,凑近了观察,苏舒还是那副老样子,悄无声息,一动也不动,无论苏雅怎么呼叫拍打,都没有一点反应。
苏雅的心寒了半截,软软地坐回床头,呆呆地凝视着病床上的苏舒,心里空荡荡的。从受伤到现在,苏舒已经昏迷了二十多个小时。昏迷的时间越长,苏舒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就越大。真成了植物人的话,苏舒和死人就没有什么区别了。到那时,再要治愈她,仅剩下理论上的可能性。
苏雅的思绪漫无边际地飘飞,仿佛断线的风筝般。一会儿想到自己陪着植物人的妹妹凄苦一生白发苍苍,一会儿想到自己和母亲、妹妹在另一个未知的世界里重逢欢呼雀跃,一会儿想到自己的尸体被焚烧成灰烬,融入土壤中渐渐腐朽永无知觉。
就在苏雅胡思乱想时,病房里突然响起一阵铃声。
铃声很微弱,仿佛病入膏肓的老人的喘息声,有气无力,断断续续。苏雅猛然被铃声惊醒,伸手翻出自己的手机。黑色的三星手机静静地握在苏雅的手心里,并没有发出铃声。
不是自己的手机,那又是谁的手机?苏雅循着声音在病房里寻找。很快,她就找到了铃声的来源。
铃声是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发出来的,那是苏舒的手机——粉红色的诺基亚手机。不知是由于隔着抽屉的原因,还是手机本身存在质量问题,铃声显得有些怪异。一首似水柔情的《香水有毒》变得时断时续,忽高忽低,没有一点音乐的美妙,根本就是刺耳的噪音。
苏雅望着抽屉里的手机,突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手机,似乎是某种不祥的凶器,苏舒身遭噩运就是因为这个手机!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似乎只是一种直觉,根本说不出什么理由。但是,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胆战心惊的直感?是因为妹妹的日记吗?出事的前一晚,妹妹在日记里说,她接听到一个奇怪的陌生电话,里面发生的铃声有着某种无法抵御的邪恶魔力,差点让她魂飞魄散。
也不知道是一直有人在拨打,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铃声竟然一直没有停。苏雅忍耐了许久,终于还是拿起了苏舒的手机,掀开翻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一个陌生来电,号码是“138×××71724”。从南江市的谐音来读,这是一个不吉利的号码,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用。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手机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呼的喘气声,似乎是一个女孩在奔跑。
“喂?”苏雅叫了一句。
没有人说话,急促的脚步声停滞了一下,似乎是女孩和谁撞到了,发出一声惊呼:“小妖!”
声音里充满了惊愕与恐惧,仿佛遇到极可怕的事情。然后,手机里传来一阵古怪的笑声,凄厉凶恶,简直不是人类所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某种猛禽的叫声。这样寂静的深夜,突然听到这么可怕的怪笑,即使明知道是从手机里发出来的,苏雅还是感到心头一震,寒意彻骨。
脚步声再次响起,益发急促了,似乎有人撞到了桌椅。听得出,女孩已经慌不择路了。然后,又是一个急刹车,脚步声再次停滞,女孩颤声地说:“星星,沈嘉月和小妖她们两个……”
声音戛然而止。显然,那个女孩又见到什么不平常的事情,踉踉跄跄又开始跑了起来。没跑几步,又停下来了,喘着粗气大叫:“不要过来!”
直到现在,苏雅才反应过来,这个手机里的女孩,就是她的妹妹苏舒。她记起来了,妹妹的日记里提及她的寝室同学:小妖、星星、沈嘉月,不正是这三个人吗?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手机里传出来的,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