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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也不顾这么多人在跟前,直接向里屋走,掀开垂下的灰布帘子就进去了,看来这屋子是盛锦如自住的。
剩下的几个老太婆似乎习惯了她这种性子,也都各收拾各的东西离开,之前那个纳鞋底的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向着岳峰说了句:“旁边有空房,有板床。”
岳峰愣了一下,石嘉信快步过来推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说了句:“先住下,让你住了就是有戏,别再多事。”
岳峰心里宽了一下,虽然对石嘉信没什么好感,但是这个时候,他的话估计还能听上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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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房是真够简陋的,板床上连褥子都没有,板落了厚厚一层灰,也不知多久没人住了,岳峰把手电打起来当光源,板床立起来往地上磕磕灰,又把睡袋拉出来铺上——垫子没想着带,今晚上少不了被硌了,好在只是就和一晚,如果真得在这多住几天给棠棠治失心疯,盛锦如估计也不会允许他住这,多半会赶他去什么山间村山下村的住。
收拾停当了,季棠棠还缩在墙角里揉着眼睛掉眼泪,岳峰心疼的不行,把她拉过来,自己坐在床上帮她轻轻揉眼睛下头,打手电一看,眼睛下头老大一个的红手印子,现在还没消下去,足见盛锦如那一下子有多狠,岳峰帮她揉了会,还帮她吹了吹,问:“还疼吗?”
估计不疼了,因为那表情还挺享受的,岳峰笑着拍拍她脸,又亲了亲她嘴唇。
就在这个时候,季棠棠突然想起了什么,刷的伸手捂住了自己一边的耳朵,用一种愤怒的谴责的声讨目光看着岳峰。
心眼儿真是比针尖还小,估计又惦记起之前被他拧的事情,秋后算账来了,岳峰那个气啊,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就叫啊,更何况现在季棠棠还是女子与小人的结合体啊……
岳峰瞪着她:“棠棠,我给你个机会啊,这页还真翻不过去了是吗?”
季棠棠听不见,但看那表情,估计是追究到底了,捂着捂着,表情还配合了一下,跟疼的有多厉害似的。
岳峰终于发飙了:“你有点素质没有?我刚刚拧的是你哪边的耳朵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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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锦如进了房间,之前强装出来的冷静荡然无存,脸上的块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喉头滚了一下,胸口起伏的厉害,忽然焦躁起来,几步冲到墙面前,疯狂撕扯着墙上的报纸,嘴里喃喃念叨着:“哪呢?哪呢?”
墙是土墙,糊了好几层过去的旧报纸,由于年代久远,很多都已经泛黄变脆了,有些标题还是七八十年代的热点,什么“改革初探,打击经济犯罪”,“华总理会见布朗部长”等等,当初糊的浆糊都已经干透,一扯就是哧拉一声大幅撕下,盛锦如双手哆嗦着去扯,有时候用力猛了,指尖抠进土墙里,带下簌簌的灰土来。
在又一次扯下一副报纸时,盛锦如像是被电触到,猛地就不动了,浑浊的眼珠子定定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粘在了照片上。
那是一张放大的发黄老照片,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妆容干净素雅,穿民国时改简的清式女卦,黑色的长发绾成水溜溜一个髻,用枚簪子定住,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婴孩的包裹布上绣着柳丝飞莺的图样,脸朝里侧着,两只小脚丫露在外头。
盛锦如嘴唇翕动着,死死盯着女人的脸看,这个女人的脸盘很正,鹅蛋美人脸,眉毛细细弯弯,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微笑。
盛锦如突然就发狂了,她操起水烟袋,狠狠地砸着这个女人的脸,一下又一下,嘶哑着声音吼她:“第三代了,已经第三代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到底想怎么样?”
盛锦如也毕竟是古稀之年了,发泄了一阵子之后就没力气了,有不少白发从发网里挣出来,鬓角散乱的厉害,她扶着墙剧烈喘息着,还在不断低声呢喃着:“到底想怎么样?想怎么样?”
顿了一顿,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挪着步子走到对面墙的镜子前站住,呆立了一会之后,对着镜子慢慢扒拉开自己右眼的上下眼皮。
浑浊的老眼,下眼白一条若隐若现的血线,盛锦如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盯着那条血线看,直到血线慢慢地自行消失。
从这个角度,可以在镜子里看到对面墙上贴的那个女人的照片,照片上女人的脸被砸出了一个又一个凹窝,有几次用的力过猛,照片被砸穿,背后的灰土透过破口渗到纸面上来,像是给脸上蒙上了一层灰。
而透过这层薄薄的土灰,照片上女人的微笑始终不减,隔着这许多年封尘岁月,像是早已预料今日的一切,静待明日种种上演。
115、第②④章
众人离开的时候;石嘉信有意留在最后;他想找个机会跟盛锦如解释一下自己“办事不力”的原因——自己已经尽力了,只是没想到岳峰的路数这么野……
如果盛锦如能听得进去;他甚至想求她让自己见尤思一面。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留的相当不妥了;虽然看不到盛锦如本人,从里头的声响也能大概猜测出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有多么疯狂和混乱——盛锦如是大家长;人前一丝不苟,架子端的极高;绝对容忍不了让小字辈看到自己失仪的一面的;如果她发现自己还留着……
石嘉信打了个寒颤;原地僵着不动,连呼吸都放的很轻;生怕被里头的盛锦如给发觉了,他听到剧烈的喘息声,接着是痴傻般的笑,再然后是疯狂的喃喃呓语:“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赔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石嘉信心里猛的打了个突:两个女儿?从来没听说盛家婆婆有两个女儿啊,不就盛清屏吗?何来两个之说?
顿了一会,又听她翻来覆去地念叨,一会说一个女儿,一会说两个女儿,一会说一个儿子,一会说两个儿子,石嘉信明白过来,心说原来是神智有点不清醒了。
又过了一阵子,里头的声音渐渐歇了,有拖沓的脚步声传来,还有上床的吱呀声,石嘉信知道差不多了,果不其然,又等了一刻钟左右,灯灭了。
黑暗中,石嘉信长长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更大的疑窦浮上心头:盛家婆婆口口声声的那个“你”,到底是谁呢?莫非是指……秦家?
一大早,岳峰就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去到窗前一看,才发现院子里的人出奇多,除了盛锦如,昨晚见到的几个老婆子几乎都在院子里忙活,簸米的簸米,扫地的扫地,还有一个拎了口平底锅出来,拿铲子敲打锅底的锈垢的,栅栏门开着,有几个年轻的男人正从身上卸下大的背筐,背筐上蒙了层白布,一掀都是腾腾热气,几个年轻点的女人探头往筐子里看,说什么的都有。
——“今天吃什么?”
——“馅儿的包子吗,马菜的吗?”
——“粥糊了底吧?闻起来一股焦味……”
……
过了会,几个男人原路下去了,那几个女人各自背起背筐,都进了盛锦如的那间屋子,开始还能听到搁碗摆筷的声音,后来就安静了。
岳峰看的纳闷,瞅瞅手机,都八点多了,上门求人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也没心思继续睡,过去把季棠棠给晃起来了,出门洗漱的时候,那个敲锅底的老婆子漠然看了他们一眼,嘴巴朝盛锦如的房门努了努:“收拾好了吃饭,大姐有话交代。”
岳峰暗叫惭愧,自己跟季棠棠两个怎么说也是年轻人,兼之不受待见,不勤快表现也就算了,还要人家吃喝端在桌上候着,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他赶紧拉着季棠棠从院子角落的水缸里舀水刷牙洗脸,洗漱的时候,想着居然还能给供饭,这盛家人还挺不错的。
岳峰洗的快,先漱了口回屋,收拾的差不多了出来,季棠棠还在水缸前头折腾,岳峰心说这是刷牙呢还是绣花呢?走近了一看,险些没叫她给气晕过去。
她牙已经刷好了,正在漱口,但是不知道已经漱到第几遍了——含了一腮帮子的水不一口吐掉,在那鲸鱼喷水一样,嘘的出一条水线,然后转个方向,嘘的又吐一条水线……
岳峰气的牙都痒痒了:你以为你是喷泉是吗?
这时候,季棠棠也看到岳峰了,明显是被吓了一跳,含着一口水也不敢吐了,岳峰也不说话,端看她接下去怎么表现。
僵持了一会之后,季棠棠又发挥了极其厚脸皮的一面,她异常淡定地把水给吐了,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还如释重负地啊了一下,那意思是:好累啊终于洗完了……
再然后越过岳峰,若无其事地端着牙具回房了。
岳峰看着她的背影叹为观止。
原本以为,盛锦如的屋里应该是一大桌子的人围着吃饭,进去了才发现,只有三两个老婆子陪着盛锦如说话,刚才看见的那几个背筐的年轻女人都不在,仔细听,里屋也不像有人的模样。
怪了,没见那几个人出去啊,难道盛锦如的屋子还有后门?
岳峰知道自己是外人,也不好多问,拉着季棠棠坐下,帮她盛了粥,又把馒头掰开了夹了咸菜递给她,盛锦如一直在对面冷眼看着,不说话,偶尔抿抿嘴角,每次抿起,都带起唇角一道很深的刻线。
等岳峰把季棠棠照顾的差不多了,盛锦如忽然说了句:“石嘉信跟你提过九铃音阵的事对吧?”
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岳峰心里咯噔一声,连饭都没心思吃了,斟酌着问了句:“是可以给小夏治了吗?”
盛锦如没立刻回答,她从腰袋子里头抽了块皮子出来,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水烟袋的黄铜烟嘴,好像是故意在吊岳峰的胃口,岳峰纵使再沉不住气,脸上也尽力摆出一副恭恭敬敬服服帖帖的神气,过了会,盛锦如终于开口了。
“治她这个毛病,最少也得三天。每天的日出之时、日中之时、日落之时,三个时间进音阵的音眼,九种铃,九个时段,用九种正音祛除她脑子里那些让她痴傻的邪音,这三天,你爱去哪去哪,不要留在这碍事。”
岳峰愣了一下,脱口说了句:“我不能跟她一起吗?”
盛锦如冷笑着一字一顿:“石嘉信没跟你提过吗?只有盛家的女人才能进溶洞。”
这个要求似乎也不算无理,岳峰心里挣扎的厉害,一方面知道自己确实不适合进去,另一方面又强烈觉得不管任何时候,跟季棠棠分开,都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情——足足三天不见,三天时间,盛家如果包藏祸心,得能做多少小动作啊?万一她们把季棠棠转移个地儿关起来,自己找一辈子都未必找到。
他提了个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的理由:“棠……小夏她现在神智不清,不认别人的,我如果不陪着,她不会跟陌生人走的。”
盛锦如的眼底掠过很浓重的讥诮之意:“这个我管不着,要么就不治,这世上多再多的傻子,都跟我们没关系。”
岳峰不说话了,他沉默着开始用餐,季棠棠已经吃饱了,歪着脑袋看他吃,看了会之后打了个呵欠,又转头去看盛锦如,估计是吃饱了心情好,居然冲着盛锦如笑了一下。
盛锦如脑子一懵,恍惚间,忽然觉得她这一笑,眉眼像极了盛清屏小时候,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把她自己都给吓住了,拿着烟袋的手不觉颤了一下。
季棠棠可管不了这么多,她纯粹是吃饱了撑的乱笑,几乎对桌上的每个人都笑了一遍,又转回去看岳峰吃饭,盛锦如脑子里嗡嗡的,嘴唇不受控的翕动着,她看了季棠棠半天,再开口时,语气忽然和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