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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民摘下眼镜,把椅子转过来,关切地问:“怎么样?”赵离眼圈红了一红说:“还能怎么样,维持着吧,这一段时间稍微稳定了一些,生怕感冒,连学也没敢上。”得这种病,身体的抵抗力和免疫力都很差,很容易感染其它的玻李天民问:“怎么会得这种病,会不是遗传?我看你夫妇都很健康,你祖上有得过这种病的没有?”赵离摇摇头:“现在医学界一般不认为这种病是遗传。”
李天民自信地说:“那也不一定,不要迷信专家。”
赵离脑子里闪过父母,父亲强壮得像一只老树根,一生中娶过四房太太,第四房是“文革”结束落实政策后娶的,这时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七十多岁还要结婚,除了说明他热爱生活以外,还表明他有一个好身体,有足够的能力去做床笫之事。
他是在八十八岁上无疾而终的,吃过晚饭以后,他坐在那里打盹,等到第四房太太让他洗脸睡觉,才发现他放了一个响屁,人已经没气了。倒是母亲赵品书一直都是病怏怏的,脸色永远是苍白的没有血色,会不会跟她有关系呢?医学上认定的很多疾病都是隔代遗传的。她又觉得现在去作这种推测没有必要,对山山的病并无补益。想着想着,她忽然明白了这是李天民宽慰她的一种策略,因为李书记不至于愚蠢到可以随便为医学下结论的地步。说:“县委在几个月之前给我救济了一次,当时我觉得数量太大,就替单位存了起来。治疗了几个月,一点积蓄全部用完了,老张单位也搞了一次捐献,以前我从来看不起钱,现在看来,经济还真是基础哩。这样下去,给双方组织上都添了很多麻烦,又担心有议论,怎么办呢?”李天民说:“我都听他们说过了。山山是我们的党的后代,有病能不治吗?不要考虑经济问题,谁有意见找我说去。我再对市一院打个招呼,先记账,一切等以后再说。”
赵离说:“现在有很多谣传,说我快要不在新城了,要到什么什么地方去……”李天民严肃地说:“什么谣传,我怎么不知道?你不要听这些,工作也不能因山山受影响。你来了正好,我有一件事先给你透个底,最近省委决定要你到中央党校去参加后备干部学习班,你把家庭和工作都安排一下,估计很快就要下通知了。”
能够到中央党校学习,都是组织上重点培养的干部,尤其是县级干部,更是难得有去学习的机会,赵离和李书记又说了新城的几件工作,这才告辞。回到家里,向老张说了要去学习的事,老张习惯地嗫嚅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国庆节前两天,市委组织部向新城下了正式通知,要赵离准备三个月的学习费用,国庆节后去报到。赵离临行前开了一次班子会,然后到经州,告诉老张父子。老张倒没什么,山山一听说,立即哭了起来。
“你不去不行吗?你走了,我怎么办?”
赵离安慰说:“山山,你爸爸会很好地照顾你,还有新城的叔叔,你的病会慢慢地好起来。”
“你光想着你自己,你的工作,你就怕丢了你的官。你说说,这几个月你为我做了什么?”赵离默默地听着山山的话。山山生病以来,感情变得十分脆弱、敏感,山山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剜着她的心。是的,虽然她努力地使自己多为山山做一点事情,但从一个母亲的角度看,她还是欠了孩子很多账。
医院又请来同济医科大学的专家为山山的病情作了会诊,结论是鉴于山山在北京已做了数月的足量正规化化疗,应拉长化疗间歇,待病情基本缓解后再实施免疫治疗。也可以服一些羟基脲等药物维持。不过要彻底治愈,需尽快实施骨髓移植,重新建立新的正常的造血功能,这就要看有没有运气了。赵离问了山山近期情况,专家回答说,看来暂时不会有危险,赵离稍稍放下心来。
国庆节那天,赵离把山山接回家中,亲自为他做了几道爱吃的菜,下午,一家人和县委办派来的值班干部到市人民影院看了一场电影,山山很长时间没有上街了,显得十分兴奋。他显然已经接受了妈妈去外地学习的事实,并在为自己昨天对妈妈撒气悄悄表示道歉。只要他高兴,就是对妈妈的极大安慰。
上一次化疗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山山的脱落的头发又星星点点地拱了出来,显示着青春少年的旺盛的生命力。赵离想起了初春的山野,当人们还蜷缩在火塘前的时候,小草的嫩尖儿悄悄地拱出地皮,为大地抹上一层不易察觉的朦胧的绿色。忽然有一天北风停了,太阳像从来没有过的悬留在空中,这些小草便在一夜之间覆盖了整个儿世界,春天来了。每年那时候,赵离就会在心中涌出一阵阵莫名的激动。也许山山的病情会出现一个奇迹呢?医学上常常会有奇迹出现的。她记得在市第一医院外科当实习医生时,有一次曾收治过一个肝癌患者,病人已经非常虚弱,当时院里几个权威都认为手术没有什么希望,让病属抬了回去。一年后,那个病人居然红光满面地又到了医院,自诉病情已经痊愈,这件事曾在医院引起很大的轰动。她当时曾想过对那个患者作跟踪调查,接着她调到妇产科,这才作罢。这件事给人的启示就是医学上还有很多未被认识的领域。看到眼前的活蹦乱跳的孩子,有谁能相信他会是一个重病人呢?重要的是你首先要有信心,坚信孩子会活下来的。
翌日是到省委集中的日子,从那里到中央党校报到。赵离一大早起来,清理好需要带的物品,然后到医院去同丈夫和山山告别,她回来的时候山山仍然像她临去时一样的姿势睡着,没有起床,她坐到山山的床边,说:“山山,妈妈要走了。”不见山山答应。她摸摸山山的头,有些烫手,就对老张说:“看,别是昨天在外面玩长了,又感冒了。”老张拿出体温计塞进山山的腋下,说:“别说,还真烫得很。”赵离说:“这怎么办?我马上就要走了。”老张犹豫道:“你放心走吧。”赵离陡然生气地说:“我能放心吗?跟你说过,山山最不能感冒。”倒好像山山感冒的责任是老张造成的。
两人相对无言,忽然山山烦躁地翻了一个身,口里哼了一声,两眼上翻,四肢抽搐起来。赵离急忙扶住他的肩膀,喊:“山山,山山。”山山反而越抽越厉害。这时值班干部领着医生快步走进来。
与专家的诊断相反,山山的病情恶化了。经过骨椎穿刺,白血球又达到90%以上,两眼出现了青光眼的病征,皮下也大量出血。这个时候肯定不能离开了。赵离在经过一天的烦躁和犹豫后,只好向省委组织部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希望能够通过积极治疗,山山在近期内好转起来。那边同意她三天后直接到北京报到。但三天过去了,山山仍然处在昏迷之中,医院又一次向他们夫妇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赵离的心已经给痛苦噬得麻木,不知道什么叫痛了,从五月份山山发病以来,这种痛已经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有时候她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一个结局,这个结局就是山山有一天突然死去。新城县委知道赵离没有按时到北京去,又派了老于来看望。市委李书记也在一个晚上借散步的机会来看望了山山,临行时说:“我这是有点不近情理了,孩子只要好一点,你就抓紧时间报到。”
正当赵离彷徨无计的时候,柳大宾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赵离心中一亮,说:“你怎么来了?”柳大宾说:“到武汉讲学,特意拐了一下,到你工作的那个县,县上的人说你住在这里,就摸来了,想看看你。”
知道柳大宾并没有给山山带来福音,而且他甚至不屑于说新城这两个字,赵离先是泄气,继而不乐。也许柳大宾有一百个理由来看她,可她怎么有情绪在这时候同他叙旧呢?何况他有一种北京人的优越感,不自觉地把脸寒了下来。柳大宾说:“走,我有话要对你说。”赵离说:“有话就在这儿说,我没有事情可以瞒着我丈夫的。”柳大宾一愣,说:“怎么回事,我说错了吗?我是不是很可笑?我的确是顺路,我没有时间专门来看你。”说完礼貌地冲着老张点头。赵离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皱着眉,把眼光散淡了望着别处。柳大宾显然发觉了她的不快与失望,说:“我来就是想同你说说孩子治疗的,我在互联网上发了电子邮件,但还找不到与你孩子相匹配的骨髓,不过你不要泄气,也许有一天会突然找到的,事情就是这样。你为什么这样不高兴?我可没有说错什么呀。”
赵离也感到自己对柳大宾有些失礼了,说:“请你原谅,山山这些天又报病危了,我的情绪不够好,好吧,我们到外面去谈。”
“我这次到武汉,找到了你的两个哥哥姐姐。”
赵离惊奇地问:“你怎么会找到他们?我同他们早就断绝关系了。”
“你还记得你说过自己的家世吗?上一次有意问了你娘家的情况,就是希望在近亲中能够找到相同的骨髓,到武汉以后,托同济的朋友找到公安厅,后来居然查到了你的哥哥和姐姐。”
赵离说:“我谢谢你的好意,我想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真的很抱歉,在他们的孩子当中,只有一个愿意做骨髓检验,结果证实我是失败的。”
赵离不满地说:“你怎么能不先问我一声,就去找他们?你知道我们中间的恩恩怨怨吗?”柳大宾说:“对不起,我的确是想帮助你,你懂得,医学上是不会放弃任何一点机会的。”
赵离别过脸,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柳大宾说:“我知道,你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没有帮助你,可是,那时候他们不是也很困难吗?赵离,你现在是一个领导干部,我觉得你应该是成熟的,不仅在政治上,而且在生活上也是。我看你的哥姐都很不错,他们对你很怀念,还托我转告你,要你回省城去看他们,如果你同意,他们也愿意来看望你。”
赵离有些哀求地说:“柳大宾,你饶了我好不好?你是来帮助我的,还是来给我添乱的?”“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柳大宾说,“等孩子的病好了,我们再谈。你说山山又报病危,脱离危险没有?”“还没有。”赵离说。
“哎,是够烦,”柳大宾摇摇头,“不过你甭太苦了自己,这事不是发愁就能愁得好的,你最近比在北京时又……直说了吧,你比在北京时又现老了很多。”
赵离凄惨地一笑,说:“自然现象,也不光是因为山山。”
“我猜还有工作的,是吧?工作、孩子、家庭,你真够难的了。”
“省委要调我到中央党校去学习,可是山山现在这个样子,让人两下为难。”
柳大宾说:“你们省委应该考虑到你的实际困难,比孩子重要?要我说,官可以不要,也不能不要孩子。哦,我有什么懂了,这次学习关系到你的提升,是不是?那你准备怎么办?”
赵离说:“我正难着呢。我们做行政的,有这样的机会,就像你们到哈佛、剑桥一样,怎么能轻易放弃呢?偏偏孩子病成这样。”
柳大宾决断地说:“这样,你把山山还送到北京去,―――本来你回经州我就不赞成,你可以一边学习一边照顾孩子。我这就回去安排。”
赵离说:“我商量一下再说,你住下没有,要不你吃了饭再走?”
柳大宾显然想停留一下,刚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