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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芒拗不过她,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应道:“小姐放心,青芒都记下了。”
白蠡跳下马车伸手将门帘高高撩起,一道水莲色身影从马车里跳下,朝着白蠡点点头,白蠡便驾着马车带着青芒一路朝着冰凰山庄的方向而去。
衣凰站在路边一路目送着马车远去,自己则抬脚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觉得这段时日待得烦闷,想到外面来走走。
哪想,今日一大早天色就暗沉沉的,昨天夜里那一阵风吹得当真不是没有原因的,只怕今天这雨是不可避免了。
想起昨晚,直到亥时过半,殿外才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青芒小心翼翼道:“小姐,皇上来了。”
她不知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甚至算得上笑靥如花,可是直到戌时七刻衣凰方才迟迟归来,而且是独身一人,面色沉敛至极,青芒一见便知二人出了什么事,衣凰不说,她也不好开口问。
衣凰和衣侧身躺在床上,只留一道背影给青芒,沉吟片刻缓缓道:“告诉他我累了,已经早早睡下了。”
青芒瞪了瞪眼,可既然衣凰这么说了,她也不能违抗,便悄悄退了出去,随后外面传来轻轻的说话声,再接着便是离去的脚步声。
衣凰心下狠狠一沉,不等青芒回来禀报,她一挥衣袖,“啪”的一声,房门轻轻掩上,将青芒关在门外。青芒站在门前,沉沉叹息一声,终转身离开……
一阵叫卖声引回了衣凰的思绪,循声望去,一名中年男子肩负一柄担子边走边吆喝,阵阵馒头香味迎面扑来。再抬眼看了看四周,酒肆茶楼饭馆客栈均已开门迎客,一路走去,路两旁的商铺已陆续打开了门。只是今日街上行人较少,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
再停下脚步时,抬头望去,揽月楼近在眼前,酒楼对面的环城河内,“江月船坊”四个字尽带清寒之意。
河面上有一层似有似无的朦胧雾气,笼着一艘艘船只,距离对岸很近的地方有一方六角小亭,亭中桌凳俱全,四周临近河水的地方有一圈水台,亭子六角每一角上都挂了一只铜铃,风一吹便发出“叮呤叮呤”的清泠声。小亭在水雾中若隐若现,加之这河水一直保持清澈,对岸更是树木丛立,乍一望去竟有些仙境之感。
站在岸上对着亭子看了良久,船坊的下人见一大早就有生意上门,且客人是个满身贵气之人,不由大喜,连忙笑脸迎上来,问道:“夫人是要游船?”
略一沉吟,衣凰点点头。见状,那人更喜,道:“夫人是一个人?小的这就去给夫人安排……”
“不用了。”衣凰淡淡打断他,取出一些银两交到他手中,而后径自走到一艘船上,“这艘船借用一天,不要任何人跟着。”
那人愣了愣,但听衣凰嗓音清冽,带着一丝凉意,又不敢多说什么,看衣凰这身打扮非富即贵,想来也不会坑他这么一艘破船。想到这里他连连哈腰点头道:“您尽管用便是,尽管用……”
晌午时分,天色却比一大早更加昏暗,没多会儿雨滴便一滴一滴飘落下来,雨势并不大,却将刚要离去的寒冬之意再次带回,打在脸上如冰刺骨。
曹溪身披斗篷头顶斗笠,一边驾车一边回身对车里的人道:“多亏王妃想得周到,没有让王爷骑马,否则王爷此番定是要淋雨了。”
“嗯。”车里的人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便不再有其他的声音。曹溪心知主子今日心绪不佳,便也自觉地闭嘴了。
今日早朝他虽未能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但就凭下了早朝之后众臣的议论来看,今日朝上必有一番激烈的争论。听闻今日嘉煜帝一反常态,神色沉敛,不识时务提出选妃之事的人皆被嘉煜帝好一番斥责,道他们不想着为国解难分忧,却终日想着他的后宫女眷之事,如此下去功德难就。
一直以来,嘉煜帝是出了名的温醇静敛、沉稳淡然,今日这般反常,苏夜洵早已猜出与衣凰有关,下了早朝之后便留心向值夜的小公公打听了一下,得知昨夜嘉煜帝先是去了清宁宫,只是没多久便又折身返回,在紫宸殿看了一夜奏章。
“王爷……”犹豫片刻之后,曹溪还是忍不住问出声,“王爷当真要去润泽楼?”
“嗯。”没有多余语言,依旧只是简单的一应。他知道,以前衣凰心情不悦之时多会去润泽楼,如今她已为后,经常出宫已是不可能,他突然很想去那个留了她很多不开心之事的地方看一看……
蓦地,他眼眸骤缩,刚要放下的窗帘被他再度撩起,仔细看了两眼,而后喝道:“停下。”
“吁……”曹溪闻言连忙喝马,马车骤然停下,苏夜洵身体一晃,然而他并不在意这些,而是撩起门帘跃下马车,站在雨中怔怔地看着对面的河,任雨滴打在身上他却浑然不觉。
曹溪见状连忙跟着跳下马车,一把操起车里的雨伞撑开替他遮住雨水,这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透过雨帘依稀可见一道莲色身影正独立亭中,一动不动地看着河面。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苏夜洵依旧一眼就认出那个人,那个他心中一直念着、从未忘过、从未放下的女子。
下一刻,他突然抬脚朝着河边走去,曹溪心惊,喊道:“王爷……”然,苏夜洵脚步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任泥水溅起污了他的衣摆他全然不在乎。
雨中泛舟,好在风并不大,河中也掀不起浪,加之那艘船原本就很大很沉,这样的风雨于它而言,本就是蚍蜉撼树。一名小童持伞从外面走来,急急避进船舱内,然后连连弹着身上的雨水,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小亭里的那道清丽身影上,满脸疑惑地向身边的下人询问了些什么,然后挑起门帘入内。
“先生,你看。”小童领着陌缙痕来到船边,指着小亭的方向,“那不是慕……慕公子吗?”
陌缙痕狭长眉眼顿然一紧,沉声问道:“她何时来的?”
“我刚刚问了,说是一大早就来了,不让任何人跟着,一个人在亭子里站了很久,一直在发呆。”小童说着皱起眉头,嘀咕道:“好像从一大早到现在滴水未进……”
突然,他又惊疑一声,瞪大眼睛道:“先生,她……她出去了……”
眼看着衣凰缓缓从亭子里走出,缓步走到河边,静静看着雨滴打在河中,荡起一圈圈细微的波纹。陌缙痕脸色又是狠狠一沉,身形刚刚动了动,小童便识趣地一把操起雨伞就要出门,却见陌缙痕脚步又突然停住——
一只宽大手掌撑伞站在她身后,替她挡住风遮住雨,就在衣凰怔神的刹那将她拉回亭子里,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而后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替她擦去脸上的雨水。
衣凰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忽略了苏夜洵沉冷而又怜惜的眼眸,接过丝帕侧过身去自己擦拭。好在她淋雨的时间不久,只有外层的袍子淋湿了些许。
“你怎么来了?”衣凰垂首轻声问他。苏夜洵轻叹,道:“碰巧路过。”
“呵!”衣凰淡淡一笑,不再多言,只是神色仍有些恍然,目光游离,怔怔地看着水面上的船只。
见她这副模样,苏夜洵心下狠狠一恸,“衣凰。”他喊她的名字,走到与她并立的位置,陪她沉默良久方才道:“事情我已经听说了,皇上根本不愿提及选妃之事,你又何故这般难过?”
“你认为,只要他不答应,我便可安心无忧吗?”衣凰嗓音清凉,与雨水中夹带着的寒意一起迎面扑向苏夜洵,“你认为,我可以对那些说辞无动于衷吗?”
“衣凰……”
“皓月公主如今就在宫中,我怎么可能当做她不存在?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他不愿我伤心,所以他不愿再选新妃……可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衣凰,你的心太重了!”苏夜洵伸手抚上她的双肩,试图平安她的颤抖,“你大可不必在意这些,大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切事情自有皇上去解决。你是女人,是他的女人,保护好你是他的责任,你何苦要这般为难自己?”
“正因为我是他的妻,才不能让他一人承担这些。你该明白,这件事往小里说,是皇后善妒失德,若是闹大了,便是一朝君王无能无德,他何以承受得起这份罪名……”
“衣凰!”苏夜洵眸色一沉,眼底闪过一道阴沉冷光,一把将她紧紧摁住,垂首直直看着她一双水眸,曾经这双眼眸清澈无垢,灿若星子,可是现在却被那层厚重的水雾所遮住,他看到了她的犹豫和茫然。“你别傻了,他若是铁了心不愿选妃,即便你再怎么坚持也是无用,不但不能替他解决问题,反倒会……”
他话音一顿,后面的话不知当不当说。说了,也许她会听他的,不闻不问,然后与苏夜涵琴瑟和谐。然那样一来,她就会离他又远了一步。然而若是不说,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自责、烦扰。
看见她眸中水光闪烁,苏夜洵心里狠狠一软,沉沉太息,“不要想那么多,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累,这些不该你来承担,这些是他的事情。就算,你一定要将皓月公主升为皇妃,没有他的允口,就算你再怎么坚持也是无益……”
“不。”衣凰硬生生打断他,垂眼看了一眼他按在自己肩上的双手,轻轻挣脱。她转过身去,苏夜洵清晰地看到她转身的刹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冽与决绝,心下没由来的一慌。
“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衣凰深深吸气,而后一字一句道:“中、宫、表、戈——”
【三百五十六】君王一怒废其职
中宫表戈,乃是皇后统摄六宫特有之权,册上加皇后宝册凤印,笺表一出,虽圣旨也不可以轻易反驳。
换言之,中宫表戈一出,即便是皇上也无法将其指令撤回。
而今,中宫表戈之令:兹有大宣国皓月公主端好淑丽,颖之藻仪,淑逸闲华,帝爱之尤佳,今特封为月妃,赐居含象殿!
事情刚一传开,顿然震惊朝堂内外——
古来虽有中宫宽仁,为皇上选妃之说,但在皇上没有允口,自己动用皇后特权中宫表戈以封妃,却是从未见过。一时间,朝中叹皇后娘娘仁厚大气、心怀天下、顾全大局者有之,嗤皇后娘娘违背帝意、私用职权者有之,疑皇后娘娘别有用心、计谋暗藏者有之。
只是,不管是哪一种,他们心里都明白一件事,中宫表戈既是违背嘉煜帝的心意而出,则皇后地位危矣。
小太监九福全身都伏在地上,颤抖不已,头都不敢抬一下,却能明显感觉到有一道凌厉万分的目光从头顶上方落下来,紧盯着他不放。
说起来他这心里也是委屈得很,他原本只是个小小的太监,没有雄心没有抱负,皇后娘娘进宫之后他就一直留在清宁宫干些杂活。好在皇后娘娘为人善良,待下人一向很好,渐渐升了他为清宁宫里的小官儿,粗重杂活都不用自己动手。
今天晌午皇后娘娘突然召他,说是有事交由他去做,便是带着一封皇后懿旨前往霁影轩宣旨。他本不疑有他,中宫表戈为何物他也不知晓,以前从未听过,然那一句“今特封为月妃,赐居温室殿”他总还算认得,也看得明白,当时差点就吓得腿软,声音发抖,差点将手中懿旨扔了出去。
霁影轩离紫宸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然尽管他传完旨意便急急忙忙往清宁宫赶回,仍是在半路上被人拦住。这两人他认识,都是皇上的贴身侍卫,经常随嘉煜帝一起到清宁宫来。
接下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