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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求恕的语气令林霜的心里一阵酸楚，眼泪浮了上来，她咬住了嘴唇，没有开口。
“我知道你不可能原谅爸爸，不过，爸爸真的是迫不得已。程世雄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对付得了的，我想帮你，但是你妈妈临终立下遗愿，要让你亲手为她报仇，所以，我不得不为你找个可靠的帮手。阿杰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他野心勃勃，我不得不用手段笼络他。你相信我，如果我有别的办法，我不会害自己的女儿，你相信我……”老板的语气充满了歉疚、悔恨和无可奈何。
“别说了！”林霜发出一声低喊，她受不了他沉痛的语调，他的口气从来没有这么软弱过，这是他第一次恳求林霜的原谅，林霜突然发现，也许这二十年来最痛苦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眼泪无声地滑了下来，她哽咽了。
“好，好，我不说了。”老板有些慌张地说，似乎很后悔惹林霜不快。
他小心翼翼的表现使林霜心痛如绞，她哽咽着脱口而出：“爸爸，你别这样……”
电话另一端愣了一会，林志雄不相信地说：“你，你叫我爸爸了？你又叫我爸爸了？”声音里也已经带了哽咽。
林霜擦了擦眼泪，低声说：“无论发生什么，你始终是我的爸爸。”
林志雄沉默了一会，低声说：“谢谢你，谢谢你，女儿。”
林霜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这一席对话是否真的消除了四年来的隔膜，但是，林志雄又把她的心拉了回去却是事实。正如她自己所说的，无论发生什么，他始终是他的父亲，这份血缘关系是怎么都割不断的。林霜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了它，不料几句话的功夫它就恢复了顽强的生命力。
“我们近二十年的等待，终于要做个了结了。”林志雄感慨地长叹了一声，柔声说，“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要等我的消息。”
“恩。”林霜坚定地应了一声，做完这件事情，她人生最大的包袱就可以放下了。
“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林志雄迟疑了一下说，“我们与程世雄之间的恩怨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以免节外生枝。”
林霜听出他话中有所指，咬了咬嘴唇：“你是说蓝枫？我，我跟她已经……”
“我相信你。所以我不会为难她，不然，今天她怎么可能走出别墅。”
听了林志雄的话，林霜的心一颤，一阵后怕袭了上来。
不过林霜还是不解：“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走她，她现在可是要保护程家倩啊，不是会阻碍我们的行动吗？”
“我这一招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最担心的不是她保护程家倩，而是她和程世雄联手。现在我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程家倩身上，有机会的话，你不就可以对付程世雄一个人了吗？再说，我要是当时杀了她，岂不是打草惊蛇？只怕程世雄那个老狐狸会改变计划，不回来了。”
林霜沉默着，他的思维如此缜密，好象别人都成了他手里的棋子。这使她觉得可怕。
“还有，最近不要跟蓝枫走得太近。”林志雄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我担心她会利用跟你交往的机会，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消息。”
林霜的心一颤，她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林志雄的疑虑也不是多余的，蓝枫的确向她询问过关于她与程世雄的恩怨关系的问题。
林志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意地说了句：“今天晚上，我会给你母亲上香，祈祷她保佑你顺顺利利。你早点休息吧。”
林志雄适时地提到了林霜的母亲，林霜的心不由自主地一沉。
※※※
几乎刚扣了电话，手机便又响了起来。林霜看了看屏幕，是蓝枫的。如果是刚才，她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接起来，可是现在，她犹豫了。父亲的叮嘱又响起在耳边，母亲的血海深仇，蓝枫的柔情蜜意，像天平两端的砝码，压着天平的两端晃来晃去。
电话铃声催得她心慌，林霜无意中抓到了胸口的项链，那里有母亲的照片。林霜求助地把目光投向母亲的照片，一瞬间，她惨死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林霜的心痉挛成了一团。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很自私——自从遇到蓝枫，她几乎已经把给母亲报仇的念头抛到脑后了。看着母亲的笑脸，林霜一下子觉得羞愧难当。
“妈妈，我一定要为你报仇。一定。”
林霜好象在对着照片说，又好象是在对着自己说。
说着，她轻轻关了手机。
第三十一章
不用再等电话了，林霜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
她呆呆地望着手机，不消片刻，已经开始后悔没有接刚才的电话了。
她一会想到，如果接了那个电话的话，蓝枫一定不会让她的时间过得这么空虚无聊，她会把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实起来。但是，一会她又自责自己会产生这样的念头，觉得对不起父亲。
正心乱如麻的时候，房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懒得去接这个电话，但是电话铃声很坚持，她这才起身走到床边，拿起电话。
还没等她开口，听筒里已经传来一个有点假有点嗲的女声：“请问需要客房服务吗？”声音略微沙哑，但是充满了诱惑。
客房服务？林霜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有些好笑，但是，她没有生气，她只是好心地温和地提醒了对方一句：“对不起，小姐，您打错了，这里是女客房。”
对方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会，什么也不说就很没礼貌地挂了电话。
林霜放下电话，想了想，忽然有些失笑。对方打错了吗？自己刚才不正在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女子吗？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一方面不自觉地遵守着传统，一方面又身体力行地破坏它。林霜不由得想起了蓝枫的一句话：“原则、习惯、规范都是用来破坏，而不是用来遵守的。”当初，她还觉得不能接受，现在她不正在实践这句话吗？
蓝枫的理论往往听上去怪异，实际上却是难得的真知灼见。
林霜甩了甩头，克制自己不要再去想蓝枫。必须得找点事情做。她走进浴室，放了一浴缸的热水，泡了进去，水的压力使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水的热力使她放松，浑身变得慵懒无力。她插上随身听的耳机，伴随着音乐微微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和蓝枫在一起的画面。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实在无法阻止自己思念蓝枫，只能任由它去了。
尽管林霜身心皆已放松了警惕，但职业练就的本能仍然使她在浴室的门被打开的瞬间警醒了过来。她没有慌张，右手伸到脑后，从白色的毛巾底下抽出一把手枪，迅速地指向推门进来的人。
但是，来人的动作更快，她随手扯起长长的浴巾，用力一挥，浴巾已经缠住了林霜举枪的右手，连同她手里的枪一起裹住了，然后用力一拖，林霜身不有己，身子前倾，忙用左手抵住了浴缸壁，差点被对方拖出水面。
“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蓝枫压抑着怒火，沉声问。
林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蓝枫松了手，她无法冲林霜发火，虽然她觉得林霜太不体谅她的心情。照理说，她根本不应该来，因为她同时查到了阿杰也在这座酒店。但是当她一确定是林霜时，她就控制不住自己赶来了。幸亏这个时间是程世雄给程家倩讲圣经的时间，不然她抽不开身，一定会憋疯的。
“我每天都注意这个酒店新住进来的客人。”蓝枫点了一只香烟，用力抽了一口，以平息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然后打个电话，试探一下对方是什么人。”
林霜想起了刚才的电话，这才明白原来是蓝枫打来的。她看到蓝枫烦恼的样子，心里有些抽痛，但是，她保持着沉默，什么也没说。
“你不接我的电话，我会很担心，你知道吗？”蓝枫静静地看着林霜，希望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但是，林霜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对不起。”
“别光道歉，给我个理由。”蓝枫心烦气躁地说。
“我想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有保持联系的必要。”林霜扯过浴巾，包住身体，从浴缸里走了出来。
蓝枫仔细看着她的肩背，想起了程家倩，她们连身体都长得这么像，一旦程家倩揭开了眼上的面纱，她的怀疑会不会变成现实呢？她走了走神，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林霜奇怪地扫了她一眼：“为什么？我现在要杀的人是你要保护的人的父亲，我们是敌对的两方，你明不明白。”
“这跟我们两个人的感情有关系吗？”蓝枫不假思索地冲口说道。
“没有吗？如果我和程世雄真的面对面决一生死了，你会帮谁？”林霜冷冷地指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不错，这也正是蓝枫的忧虑所在。但是，她不想敷衍林霜。她坦白地望着林霜：“这个问题我现在真的不能回答你。我想，我需要找到几个问题的答案才能确定。”
“这就说明你有犹豫了？”林霜心里一酸，有些失望，内心里，她真的希望蓝枫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一边。
“这不是犹豫的问题。”蓝枫急切地解释，想揽住林霜的肩，但林霜甩开了她。
蓝枫叹了口气：“你起码得让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杀程世雄？”
林霜迟疑了一下，淡淡地说：“我不过是执行命令而已。”
“命令？”蓝枫怀疑地说，“这个命令这么特殊吗？可以让你冒险留在香港？”
“你别忘了，我只是个杀手，我只负责杀人，不负责问为什么！”
“杀手也是生意人，没有报酬的事你们也干？”
“你们”两个字刺痛了林霜，显然蓝枫已经将她划为了另一类人。不错，她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林霜咬紧了牙关，冷冷地说：“谁规定杀手杀人一定是为了钱？我们为了满足自己杀人的欲望不行吗？”
蓝枫愣了一下，听出林霜是在赌气。她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和语气都太急躁了，没有立即开口，深吸了口烟，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苦恼地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霜的心里也不好受，她们已经失去了在一起时的那种亲密无间，这使她伤心失望，她一下子没了面对蓝枫的心情，绕过她想要走出去。
蓝枫心里一急，一把拉住了她，不由分说，将她拖进了自己怀里，急促地焦灼地说：“对不起，林霜，我不是要来跟你怄气的。你原谅我的口不择言。因为，因为我很怕。”林霜一下愣住了，蓝枫还从来没有表现出这样的脆弱，这令她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带着酸楚的柔情，她情不自禁停止了挣扎，抱紧了蓝枫，听她讲下去。
“我的心里很烦躁，很矛盾。我有很多问题找不到答案，所以有好多事情，我不敢轻率地做决定。你给我时间，让我去解决好不好？”蓝枫低声下气地请求着。
林霜心里一酸，骄傲的蓝枫，坚强的蓝枫，现在却象个无助的孩子，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林霜的眼里一下蓄满了眼泪，她紧紧搂住了蓝枫，哽咽道：“别说了，都是因为我，都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