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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个小时不能讲话,对美国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不仅是惩罚,而且是对生命的严重惩罚。今天你尝到了苦的滋味,下次你就止步于地狱门前;今天你觉得滋味还不够苦,没关系,地狱之门永远开着。
应该说,这里的就寝条件还不错,两人一个房间,我和崔娥被分在了一起。上下铺,一个抽水马桶,马桶边放着卷雪白的手纸,地、墙、床都干干净净。崔娥让我挑:“杨眉,尽你挑,上床或下床。”
“随便。”我说。
“不,你挑。你帮我这么多。”崔娥很执着。
实在没有什么可挑的,生命已变得如此简单,再挑,能丰富到哪里去?!但看崔娥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只好说,“好吧,我挑。下床。我老了,睡下床方便。”
“杨眉,你可真幽默,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开玩笑。你哪里老?!”
“反正,我比你大,就是老。”我笑笑。
“等到你老了,我天天给你按摩。我得还你这个情。唉,怕是还都还不完啊!”崔娥说着,突然伤感起来。
“呵,你想的倒是多。等不到那一天,我可能就不在了。别多想了。”情绪也会传染,我的心里也隐隐一酸。
“现在怎么样,杨眉?我给你按几下儿吧。”崔娥一笑,情绪好像也一下子好了。
“开什么玩笑。折腾了这么多天,好好休息休息吧。”我可没精神。
“累过头了,倒不累了。我来。”由不得我说不,崔娥已硬把我按爬在床上,她自己坐在床边,开始揉我的背。我平生第一次让人按摩,居然是在美国的监狱里!
崔娥的技术很娴熟,手不轻也不重,揉着揉着,我的背脊热腾了,数月来紧绷的肌肉也渐渐放松了。仿佛凝固了的血液循环开来,向周身漫去,四肢暖了,手脚暖了,头上的紧箍咒也开了。我心头一热,两行泪水禁不住流下来,淌在枕头上,热乎乎的。
“你有家吗?”我问她。
“有过,但现在没了,离了。”崔娥说。
“有孩子吗?”我又问。
“一个儿子,十五了。再过半年,就能拿绿卡了。可我这一出事,把他也害了,他怕是进不了美国了。”
“他知道你做什么吗?”我在想,如果她儿子知道了她从事的职业,会怎样呢?
“怎么能让孩子知道!他学习不拔尖,但也是中上的。到美国进不了二流大学,怎么也能进三流大学的。如果在长春,就难保了。说来惭愧,我就是缺读书,所以得让儿子好好念书,别以后学我。现在倒好,我反倒害了他!”提到儿子,崔娥忍不住抽泣起来。
我无言。这个时候,我能说什么呢?说什么能安慰一颗愧疚的母亲的心呢?!母亲再怎么样,她总是母亲。突然间,我想到了彼得的母亲。她害了彼得一辈子,到死也不知道他的儿子因为她所造成的创伤而坐牢。女人啊,女人!要不就给男人极伟大的爱,要不就给男人最彻骨的恨。
《爱之罪》第九章9
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或许是过度疲倦,也或许为突如其来的新环境所致。现在,一切都平静下来了,我的内心却不能平静,和彼得相爱时光,以及他的恐吓、他的报复,不自觉地冒出来,地狱与彼得,我更恨哪一个?一时间,我困惑了,一段时期以来对彼得的种种诅咒似乎也开始动摇了。难道他不该被诅咒吗?难道不是他把我送到这里来的吗?难道我还对他不能忘怀?不不,他害我如此之苦,他要我下地狱,我决不会让他得逞。
黑暗中的天花板,好似一个屏幕,各种各样的影像交替出现着,我的头脑,好似放映机,一刻不停地转着。人到这个时候,反倒少了几分恐惧,多了些许体验、回味和对自由、生命与时间的重新认识,甚至对依然陌生的美国的重新认识。彼得,警察局,探警,拘留所,法院,法官,Jundou; 崔娥,黑女人……这一切早已超越了我和彼得的爱与恨,早已超越了自我,特别是我这样一个生活安逸舒适的自我。
事至如今,祸兮?福兮?彼得又怎么想呢?
其实,自听到我被捕入狱的消息后,彼得一直几度兴奋又几重疑虑,这样的心境让他根本无从工作,于是,他请了假,提前回到家中。
这一次,他没有坐在沙发里面对大海凝视,而是径直奔向电脑,急忙忙打开,上网访问洛杉矶监狱的网址,迫不及待地检索“杨眉”二字。他不仅要听别人说,还要自己亲自证实,只有他自己亲自得到进一步证实,他才过瘾,他的快感才能达到极致。
啊,找到了,真的找到了!杨眉终于到监狱里报到去了!彼得找到了他所需要的消息,就好似他亲手把这个女人铐进了监狱一样,一瞬间,无比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填满了他的内心。
网络真是好东西,不仅把世界变得如此之小、还把人们的兴奋与愤怒放射得如此之快。过去难以找到的信息,上网一查,就全都有了。洛杉矶监狱的网址是公开的,每天每时,都更新着那里面关押的成百上千的犯人的行踪:何时报到、何时体检等等,大概除了犯人张嘴吃饭、开口说话无法记录外,都记录在案了。此时,随着所查信息的出现,原本就兴奋的彼得一下子热血沸腾了。他猛地闭了双眼,右手在胸前狠狠地划了一个“十”字。他当然不是在向上帝祈祷,他是要重重地感谢上帝,这一次,上帝帮了他大忙!
彼得拿起电话,打电话给他的律师,“道尔,你好。”
“你好。” 道尔应,电话里,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当事人,那个害得自己很苦、刚刚被保释的彼得的兴奋。
“杨眉进监狱了。” 彼得说。
“真的吗?请你告诉我实话,我要听真实的情况。” 道尔仍念念不忘那次出庭时的尴尬。
“当然真的。我怎么会骗你,我刚在网上查到。能否帮个忙?明天给审理我案子的地方检察官通个电话,告诉他,他案子的受害人杨眉女士因恐吓他人逮捕入狱了!”
“这个……可以。” 道尔顿了顿,接着说,“200美金。”
“没问题,一言为定,我明天就寄支票给你!” 彼得答应得很痛快,连价都没有讨,他有这个钱。不过,此时的他,即便穷到负债累累,他这个钱也是一定要花的,不管是多少,哪怕他因此倾家荡产。这就是他的报复,他一定要让他尝到班房之苦的女人也尝尝地狱的滋味儿!你不是要告我吗?我现在可是在外面,而你却要在里面关着,你斗得过我吗?!彼得得意极了,从他一开始实施报复计划,他就一意孤行地走到今天,他完全被他的伟大计划操纵了,他甚至连想都没想自己干这些事情是不是合法,他似乎忘了自己仍然被指控犯有恐吓罪了。所有的这些,不对的是那个女人,我只有不幸!十二分的不幸!我怕什么?!
放下电话,彼得开车去,逛了趟布鲁明代尔百货店,买了一瓶高级香水。他想明天请米娜吃晚餐,他要把香水送给米娜。为什么今天不呢?没有情绪?还是没有精力?他自己也说不清,尽管他有闲暇。此时的他,惟有一点可以肯定,激动和兴奋仍旧漾溢于他的周身。也许,他是把所有的精力,甚至是毕生精力都投入于报复之中了?但是,他要报复的这个女人已经被捕了呀,可他为什么于兴奋与激动之余,还是感觉到痛呢?人这一生啊,他对自己叹,当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弃儿之后,是怎么生活下去的啊!孤独地离开水牛城,孤独地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一切从无开始,那又是怎样的一种打拼啊!还有那个詹妮,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呢?!你知道,你离开我之后,我是怎么生活下去的吗?该死的女人,该死的波士顿!该死的水牛城!还有这个该死的让他丢尽脸面、受到牢狱之苦的东方女人!
《爱之罪》第九章10
睁开眼,我看见了天空,一条窄窄的天空,淡紫蓝色的,悬挂在遥远的上方。天亮了。我好想展开眼睛的翅膀飞翔,飞向无际的天空。可是我的眼睛没有翅膀,监狱那窄窄的玻璃窗斩断了。我渴望飞翔,但我没有翅膀,我被囚禁在牢房。
一阵震耳的哨子响起。
“起床了,起床了,所有的人都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所有的人都起床了……”喇叭里叫了三遍。
很快,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大厅。看守人员点人数,点准后说,“开饭!”
“能告诉我们吗?现在几点了?”一个女人问。
“6点。每天6点开早饭。”看守人员回答。
“几点?”提问声又响起来。
“十二点,中饭;下午5点半,晚饭。”看守人员好像知道我们想什么,不等我们再问,一口气把一日三餐的作息时间像背口诀那样全背了出来,那样子像是在说,哼,我一口气全说了,让你们再问!
“记住,记住时间。饭就是表。”一个嫌犯说。
“别担心,这容易,我们的表只有三次时间,好记。”另一个嫌犯回应。
时间就是黄金,时间就是生命。这些话,不知有多少次听人说起,又不知有多少次被自己说,可无论哪一次,似乎都比不上这一次地狱之行的感受来得更为深刻!坐牢的惩罚并不在于让你自认为有罪而增加你的犯罪感,更在于让你恐惧:成为一个没有了时间、没有了自由,只能呼吸、却丧失了生命运动的活着的死人。
美国人有口头禅“Good morning; and hello”,中国人也有口头禅“你吃了吗?你离了吗?(离婚了吗?)”,这些都是废话,没话找话。但是,在监狱,在这个人间地狱里,这里的口头禅“几点了”,却不是一句废话,而是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生命回来!我要出去,我要自己的生命。每当听到大家问“几点了”,我的心就会强烈地跳动,好像在遥远的原始森林里听到了击鼓声。
早餐真香,一盘炒鸡蛋,一碗玉米粥,一小堆煎土豆泥,牛奶,三明治,一小包盐,一小包白胡椒粉。我问谁要牛奶和三明治,要的人大有人在。Jundou问我要不要鸡蛋,她是素食者,不吃鸡蛋和肉。我当然要,我最爱吃炒鸡蛋。
吃完早餐,我问旁边的一个白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三次醉酒驾车。”那人看看我,回答。
“判了几天?”我问。
“一个星期。”那人表情沮丧。
“没出过车祸吧?”我担心她撞了人。
“没有撞过别人。自己撞过自己。”那人苦笑。
我又问另一个女人,“你怎么进来的?”
她是个黑人,高高的个儿,指甲涂得均匀好看。她看看我,“我?我从得克萨斯州进来的。”
“什么?得州?为什么到加州?”我好奇起来。
“四年前,我在洛杉矶一家银行工作,伪造过一张4万美金的支票,存进了自己的账户,然后离开了那里,去了休斯顿。4天前,我刚一出家门,就被三个FBI的人铐上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早忘了那件事。我问他们:‘你们要干什么?’FBI说,‘还用说吗?!’我这才想起,四年前那件事……昨天,我被押上飞机,这来到了这里。我的案子两天后正式审理,但我还没有请律师。”她突然停住了叙述,转而问我,“你呢?”
“我?我的前任男友诬陷我……”在这样一个地方,人实在是憋得太厉害了,被她这样一问,我也诉说起来。
“第一次?”她也挺好奇。
“根本就没有第一次!”诉说似乎也不能让我彻底排解。
“我是说,你是第一次被告?”她忙解释。
“对。”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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