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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之间?我不明白,眉头皱了皱。
“你结婚后,也要尊重你丈夫呀。”他开了个玩笑。
我看看符明,脸一下子红了。符明很英俊,脸上有两道酒沟,深深的,很阳刚。结婚?跟谁?眼前的男人就很不错,就跟他吧!
初恋真是梦,玫瑰色的梦!
那时,符明早已结婚,有两个孩子,大的是儿子,小的是女儿。还在北大做学生时,符明就被打成了右派,六人住一个宿舍,三年中同室的五个同学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他就像个哑巴,只和自己说话的哑巴。
那时候,很多人都成了这种哑巴。因为大家都有罪,符明和大家的距离才缩短了。就好像一个好看的人和一个不好看的人随着岁月流逝和年龄增长,当两鬓生出白发,当皱纹爬上脸颊,当牙齿开始脱落,好看与不好看之间的差距渐渐缩小一样。这样,他才有了结婚的机会,才和一个学美术的大学生结了婚。几年后,符明妻子被下放到外省,派去画毛主席像。画毛主席像?那是多么荣幸的事啊,当时,这种荣幸可以和被毛主席接见差不多!符明的全家异常高兴,幸福无比,这可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受人尊敬的待遇啊!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个月后,噩耗传来,符明妻子被打成了反革命。原来,她画毛主席像期间,正巧儿子发高烧,搞得她一天到晚牵挂,画像时走神,竟把主席下巴上的那颗痦子点错了位置。不过,最终她没有进大狱,一年后却生了个女儿。符明心里清楚,那段时间,他们夫妻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外地,加上那种心情,根本没有性生活,哪儿能生出孩子?!但这就是条件,专案组领导的条件:不和我睡觉?那你就去坐大狱!这是怎样的耻辱!然而,面对可以想见的牢狱生活,符明的妻子妥协了,屈从了。她没有告诉符明,符明也保持沉默。从此,世界上又多出两个哑巴,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女儿。
这就是哑巴的痛苦,有苦不能诉。尽管他们并非真的不能说话,但他们只能说:“你吃了吗?”“你吃了吗”是句废话,那时候大多数人都吃不饱,但你只能说废话,哑巴只能说废话!
我爱上符明时,他已经不是哑巴了,大家也都不是哑巴了,而那彻骨的耻辱却永远地贴上了封条。
符明不敢爱我。他比我大十几岁,有家庭,但他遍体鳞伤、心是碎的。也正因如此,我更爱他了。
他教女儿拉小提琴。琴声或悠扬,或委婉,把痛苦的心灵沟通了。我告诉他,女孩子真美。他笑了。不知为什么,我们在一起时,会有说不完的话。他对我讲他的遭遇,我就给他讲我的故事。
“我有一个小秘密,你想不想听?”我问。符明很夸张地看着我,那样子好像在说,哦?小姑娘,你还有小秘密?!
我为什么就不能有秘密?符明的样子,让我不服气,我于是就自顾自地讲起来。
有一次,我回母亲的老家,见到表妹月儿。月儿说我很美,因为我长在大城市。她拉我和她一起照镜子,镜子只有砖头那么大,我俩脸贴着脸凑到镜子前,镜子里就出现了两个半张脸,我的那边白些,月儿的那边黑些,月儿就羡慕不已,我就臭美得要命。
月儿有个相好的,是同村一个上高中的小伙子,叫大进,长得很壮,总写一些小诗,偷偷塞给她。月儿就拿着小诗悄悄地读给我听:
月儿上来了,山崖亮;
风儿停住了,稻芒喷香香。
月儿每天捧着那张纸睡觉,捧得纸都毛了,字都模糊了。
月儿拉我去湖边,我就默念那首诗。我觉得那是我读过的最美的一首诗。月儿告诉我,她和大进到这里来过两次。月儿指指湖中的水。我的眼睛睁得和嘴一样大,“这里?”我问,我以为月儿搞错了。月儿却红着脸点点头,手又指了指,竟说:“我不骗你,真的,你跳下去试试,什么也不要穿,往里跳,我们就是这样。”月儿的话,把我惊呆在那里。
月儿倒很沉稳,径自脱了小褂、小裤和小兜兜,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月光下,她美极了,长长的头发漂浮在湖面上,肩膀、腰肢,还有圆圆的臀部,在碧绿的湖水里时隐时现,泛着幽幽的白光,宛若一条悠然自得的鱼儿,又似掉进了湖里的月牙。我终于禁不住诱惑,也扑通一声跳下去,但我穿着衣服。我比月儿胖,姥姥总说,一个城里的姑娘腿怎么会这么粗!看月儿那么自在地嬉戏,我真想也脱了衣服试试,但我没好意思。湖水真清,月儿真明,湖面上传过月儿表妹咯咯的笑声,我终于下了决心,浮在湖里把沉沉的衣服扒下来,一件件扔到了岸上。一下子,仿佛我也变成了月儿……
在我讲述的时候,符明专注起来,直到听我讲完了,他才长舒一口气,“他们结婚了吗?月儿和那个小伙子。”
“嗯,快了。听我姥姥说,两家正在准备,月儿要到18岁才行。姥姥什么也不知道,她总是对亲戚说,眉儿胆子大,可别和她学。我算什么?月儿胆子才真的大呢。月儿的幸福是她有个秘密。”
月儿说我比她美,我说有爱情才美。我告诉符明这段故事,实际上带着深深的遗憾,我和符明的爱情没有结果。
后来,符明拿到了洪堡奖学金,去了德国,做了一个大概是德国最老的一个物理学博士生。他和他的德国同学站在一起,简直就像来自两个时代。岁月的痕迹,深刻在他的脸上,眼角的微笑里仍闪着难以抹去的辛酸。
符明学成回国时,我已结了婚。
《爱之罪》第七章2
我第一次见到我的丈夫安小鲁,是在杭州,大学第二年的夏季旅行中。我住在一个大学同学家里,他也旅行住在那儿。他是北京人,却跑到广州读书。他说他填志愿时,画了两个半径,一个画到武汉,另外一个画到距离又远一半儿的广州。最后,他选择了吃,他觉得到了广州,他可以天上地下什么都吃。
我到杭州之前,同学就告诉我:“有个北京男生,暑假也要在我们家住。你知道吗?他可不是普通的北京人,《我们》杂志知道吧?他可做过主编!”
北京人我见多了,这可吓不倒我。我心想,不就是个杂志吗?那杂志我读过,总喊些青年人的声音,编委多是些有名气的年轻作家、诗人。安小鲁?我怎么没听说过?!
天呀,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主编大人?!第一眼看到安小鲁,我吓了一跳,怎么也无法把他和作家、诗人联系一起,即不潇洒也不深沉,20岁刚出头,穿得皱皱巴巴。整个一个六必居酱黄瓜!
安小鲁也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一个学历史的,还是个女生,一定乏味!第一眼,他就把我定位了。
“你怎么没有带眼镜?”他问。
“我凭什么带眼镜?”我白他一眼。
“看那么多‘之乎者也’的书,不废眼睛?!”他哼了一声,嘲讽地说。
“我学世界史!”我鼓起了腮帮子。
“噢,可外国语也有‘之乎者也’呀。”安小鲁看看我,扑地一下笑了,简直就是挑衅!
“你倒是没带眼镜,可你的眼睛也不清爽!”我气愤极了,转身不再理他。
年轻就是这样,绝对的印象主义。其实,安小鲁也并非真的那么糟。如果他梳个分头,穿件藏蓝色中山装上衣或浅灰色的确良衬衫,再配上条绿军裤,外加一双白塑料底黑边黑灯心绒懒汉鞋,那他一定潇洒。如果他鼻梁上再架上一副度数不太深、但能让人感觉到他眼睛光芒的眼镜,一张嘴再别那么讨人嫌,他一定会既潇洒又深沉!
事实是,安小鲁很简单,知道我是学历史的,想都不多想!
或许正因为我们总是这么尖刻、顽皮,谁都不在意谁,我们才都表现着真我,让对方感受着真我。
白天游玩儿回来,晚上饭后,年轻人坐在一起无聊,又免不了一场舌战。
“看我们的杂志?”他问。
“看。”我答。
“怎么样?”他又问。
“还不错。问这干嘛?”我反问。
“说话。”他瞟我一眼。
“除了你,那些编委好像都是些作家和诗人。你们能说什么?”
“一看你就是学历史的。老古董一个,你几岁?”安小鲁笑。
“你管我几岁!没错,我是学历史的,中国历史多造反、少革命。你们还是多做些实际的事情吧。大家都要吃饭呢!”我说。
安小鲁瞪大了眼睛,她可不是什么老古董,他一定在想。但他不甘心,“现在的女人怎么都这么厉害,嘴不饶人,做事也不饶人。”
“你妈工作,对不对?我妈也工作。上一代女人都自主了,何况她们的女儿!”我也不客气。大男人主义,你以为你是谁?好好回家研究研究女人吧!
第二天,我和同学去游虎跑泉,绿竹林中,又碰上了安小鲁,真是冤家路窄,晚上见,白天还见!
“像你这样喜欢闹革命的人也来闲游竹林?”我张口就冒出一句。
“游竹林还要分什么人?!告诉你,我不仅喜欢游竹林,还喜欢高原!你去过拉萨吗?”安小鲁倒不恼,反而自吹起来。
“没有。可我生在喜马拉雅山!”我狠狠地回敬他。
“呵呵,你可别吓着我!”他竟做了个鬼脸儿,怪模怪样,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信不信由你!”我不想再理他。
其实,我生在喜马拉雅山北坡的四川大山里,我妈采访时不小心就把我生在那儿了。到美国后,第一次作妇科检查,医生给我讲了连串的女人身体的变化,我还没到中年,她连更年期都讲了。“人当然总在变啊,但真的变化那么明显吗?”我问医生。“是啊,所以女人强呀。”医生点点头,似乎答非所问。我一怔,似突然领悟了什么。我偶然生在大山里,一出生就和硬朗朗的大自然融通了。
“但愿你说的有边际!”安小鲁大概见我有些生气,吐了吐舌头。
同学听我们争论,大长了见识,咯咯地笑起来,用江南姑娘特有的柔声对安小鲁说,“吵吵就熟了。你看我这位历史系的同学说话好艺术的吧?炒炒就熟了!”
同学说得很对,吵吵就熟了,我和安小鲁就这样好上了!我也不在乎他像六必居酱菜了,在我眼里,他那一身褶皱的衣服也渐渐平了,颜色似乎也逐渐明亮了。我甚至突然感觉,安小鲁根本就不像什么酱菜,而是我得了弱视症,我歧视他。我把这种感觉告诉了他,他哈哈大笑:“你当时可没少挤兑我。”他还颇得意地对朋友说:“瞧,杨眉,当时看我是六必居的酱黄瓜,现在爱我可疯着呢!”
与安小鲁相处久了,我有了新发现,大多潇洒深沉的年轻人都是玩儿潇洒、玩儿深沉,安小鲁却不,他里里外外自然得很。
“你的眼白特别蓝。”安小鲁看着我的眼睛,像发现了新大陆。我是安小鲁第一个真正的女朋友,他观察我细极了。在我之前,他的所谓女友,最多也只是坐他的自行车去看场电影。那时,大院的男孩子喜欢凑群玩儿,骑车带上个女孩子,就算有了女朋友。
“真的?”我可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眼睛,更没注意过眼白什么颜色。中国人,黑头发、黑眼睛,世界公认的,谁还注意自己有什么不同?!让安小鲁这样一说,我倒吓了一跳,忙跑去照镜子,哈,真的!我的眼白真的特别蓝,一点点细微的色斑都没有,纯纯净净的天蓝色,几乎和婴儿的一样!
就这样,我成了安小鲁的“蓝蓝”。
我们很想要一个小“蓝蓝”。但是,不可能了,安小鲁掉进了澜沧江。
我和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