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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时髦作家的过分施与的阿谀。
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找得到比她的批评和判断更有见识的厂,甚至于在一
个世纪之后,这位炮兵上尉的妻子所述说的每一句非难或赞美的话语,都比
圣提——柏夫和别的职业批评家的批评更令人信服。她赞许《查柏尔上校》、
《蓝柏尔·路易》、《毕骆都·恺撒》和《葛兰德·欧琴妮》,但她对于过
分地渲染了沙龙情节的,比如《三十岁的女人》,就有一种可怕的厌恶,很
公允地称《乡下医生》是“过分陷于理障的沼泽”,并且因为《西拉飞达》
的夸张怪诞的假神秘主义而惹她憎恨厌恶。她以惊人的清醒神智察觉到威胁
他走向成功前途上的所有危险。当他打算进入政坛中,她焦急地警告他:“《笑
林》比内阁大臣更重要得多。”当他将要倾向保王党时,她劝诫他道:“还
是让那些在朝的人把持这种利益吧,不要和他们搅在一起,否则你将只是玷
污你以前所曾经诚实地获得的名誉而已。”她大胆地宣称,她将永远地忠实
于她对穷人的亲爱,那些如此忍辱地为富人们的贪婪所剥削和毁谤的穷人—
—“因为我自己是属于人民大众的。从社会阶级来讲,我们诚然被当作贵族
中间的,但是我们永远地保存了我们对那些被压迫受罪的人民们的同情心。”
当她看到他在暴躁的仓促之中写作对他的作品产生了破坏性的影响的时
候,她警告他,说道:
“在你写作的时候,正如有把刀子搁在你的脖子上,你就真正称那东西
为文学吗?如果你连把作品写到纸上的时间都刻不容缓,你怎么会创造出一
个真正完美的作品呢?为什么这样赶忙,难道仅仅为了提供你自己一种适于
暴发户而不适于一个天才的奢侈吗?能够描写蓝拍尔·路易的人实不该一定
要得到驾车的英国马不可!奥瑙利,看到你对自己的伟大不忠实,真令我忧
伤。。。!在我这方面呢,你固然能买车、买马,和波斯垂幔——可你不该给
某种狡滑的人有机会对你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用钱买动他!’”
她爱他的天才,却担心他的弱点。当他放任自己被一些沙龙强加利用时,
当他疯往地写作时,和当他为了打动她所轻视的“上流社会”而用一种不必
要的浪费包围了自己,并且驱使他陷入负债时,她都在忧惧地注视着。她用
一种近乎完全正确的先见之明恳求他说:“不要这样过早把你自己用尽!”
以她强烈的法兰西的自由感,她愿意看见这一世纪里最伟大的作家,一切无
所依靠,超乎舆论、毁誉、金钱的需要;但在她看到他接连不断地落入新的
奴役里时,她被抛入失望之中了:“一个传教——那就是你所要扮演的角色。
你把十个人的生命汇集成了一个,却在你的贪婪之卜耗尽了你自己。你一生
的命运将成为唐塔腊斯①的命运。”这真是一个有预见性的评论!
在这段时期里,当公爵夫人们和公主们用她们谄媚的甜言密语把他包围
时,他不但接受了这些强硬的,而且往往是过激的谴责,还再三地感谢她的
诚恳,这一点很能说明巴尔扎克的完全,他远比他能令人想像的少许虚朵心
聪明多了。他写信给她道:“你是我的舆论,而我以认识你为荣,你带给我
的勇气使我成全了自己。”他感激她帮助他“拔去我园中的杂草。每一次当
我看到你,我部从你那儿获得一些令我终生受益的收获。”
他知道她的警告没有卑劣的动机,没有智慧上的骄矜,没有嫉妒,只是
因为对他艺术的不朽灵魂最诚挚的关怀所引起的。她同时在他的生命中给他
指派一个特殊地位:“我对你的感情,没有任何别的人可相比,也没有东西
①
唐塔腊斯,古希腊神话传说中一位富有的国王,是宙斯的儿子,被责罚投于湖中,日渴时想喝水,水退
了下去,饿时想摘果子,果子向上升去,受尽苦恼,现用以比喻巴尔扎克。
能比得上它,甚至(没有东西)能和它相似。”即使在后来,当他把他的灵
魂倾注于另一个女人——德·韩斯迦夫人——时,(他将她从乌克兰招来作
为他个人自白的对象,)也不能动摇“在我心里永不改变的这种优先特许权。”
他仅仅对他的旧友逐渐沉默起来,可能由于一种不安于某种秘密的羞愧
感。在他向其他女人们和德·韩斯迦流露真情时,他传奇化了他自己,他的
工作和他的债:相反,他知道他不能对卡罗·来尔玛说一句不忠实的话却不
被发现,在他向她自白之时,他便不自觉地越来禁忌越多了。若干年过去了,
他没有再去她家那间专为他设的安静书斋,却只有一次她来巴黎,——只有
上帝知道,那是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啊。——他却写作得那样专心致志,以致
于他没有拆她的信,却使她等待一个永远没有的答复。可是他终于过了十六
年,把德·韩斯迦夫人娶过门那一年,在他死前不久,(那时他已是一个临
到未日的人了),他曾经停顿了一瞬间去捡查一下他那过去的生活,并向自
己承认,朱尔玛曾经是他所认识的女人中最诚挚,最重要,和最友好的一个
人。他拿起手中的笔给她写道:
“我从没有停止过爱你,怀念你,甚至到现在停止过和你谈话。”
巴尔扎克,这个永远浮夸者与妄言者,当他把卡罗·朱尔玛的关系放置
于一切其他人之上,并且和那些人截然相反地看作她最纯洁的友谊时,他却
没有一丝浮夸。一切其他的关系——除了他和德·韩斯迦夫人的订交,那控
制了他的晚年生活——多多少少都有些偶然性。在他所有认识的著名的女人
中,当他特别地对高贵的戴丝波儿得——瓦勒摩儿·玛西琳亲昵时,他显示
出他确切无疑的心理上的睿智。他把他那最伟大的作品中的一部奉献给她,
到王宫中她的顶楼上去拜访她,忽视那一定会使他喘息的百级阶梯——对他
的体重来说,这就不是小成就了。和桑德·乔治,①他招呼为“乔治兄弟”的,
他却以一种毫无色欲的,诚笃的亲密气味的友谊和她交往——在那个时候,
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例外了。他的自尊心保全了他,使他免于列入她情夫的
名单中,被算作第十四或第十五个情夫,也没有沾到巴黎半个文坛(包括德·穆
塞,桑德,萧邦,和圣提——柏夫在内)在她床弟之间的光荣。私下里,还
有儿个为时甚暂,不著名的人物,例如一个不知为何许人的“玛利”和他有
过一段私通,她可能给她生下过一个孩子;还有另一位“路易丝”,她的姓
氏也同样不清楚。要说到他和女人们有亲密关系的地方,巴尔扎克在一种表
面很坦然的喜欢多嘴的外表后面,却保持了一种非常巧妙的谨慎。
他和男人的关系则更加稀少了。那些和他亲密交往的人们,几乎全是不
重要、不著名的平民。倘若他需要女人是为了能和他们休憩,那么他需要的
男性朋友则是为了依靠他们。像贝多芬、歌德,以及大多数决定献身某种博
大作品,有创造性头脑的人们一样,巴尔扎克并不选择一些有卓异智慧,可
以在艺术的竞争和创造上督促和刺激他的朋友,他喜欢那些随时可以帮他忙
的,在他工作的间歇中去找找他的朋友。他寻求的是一种亲如一家的朋友关
系。我们对那位德·马尔冈先生所知甚少。在他撒彻的别墅里,有一间可供
写作的舒适的屋子,那是在巴尔扎克很多次要离开巴黎时,提供给他随意使
用的。而且,他真正的朋友却决非有拉马丁,雨果或萧邦那一类资格的人,
(虽然他直接认识他们中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铁器批发商人,一个无名
的画家,一个医生,和一个小裁缝。小达伯兰翁自从在莱斯底居耶尔街的那
①
桑德·乔治,巴尔扎克同时的法国女作家。
些年,业已成为他不可或缺的朋友。波尔瑞·奥古斯都和他曾一度同住在卡
西尼街的一间房子里。拿克加尔大夫直到他临终前都在照顾他的健廉,并且
时时帮助他:不仅在他紧急之时用几百法郎来弥缝他口袋上那从未修补的漏
侗,而且对他的小说提出一些专家性的意见。在利兹留街的那个小裁缝,布
伊松,(他早在巴黎的批评家发现巴尔扎克的天才之前便知道尊敬他了,)
不但允许他爱欠债多久便欠债多久,而且常常供给他钱用。当巴尔扎克没有
一处别的地方可以躲避债主的追债时,布伊松还在家里为他预备下避难所。
把钱借给一个像他那样有感激心的人,布伊松的生意并未亏本。无论欠债的
数目多么大,我们这位可敬的小裁缝最终从《人间喜剧》中的两行文字得到
充分的偿还:“一袭布伊松做成的衣服,足够使一个人在任何一个沙龙里份
演天家的角色。”如此小小的宣传,马上使布伊松成为所有要在社会上崭露
头角的人物的裁缝师傅了。除普通的用钱偿还以外,大人物们是另有一种偿
还方怯的。他们可以把不朽和无形的价值赐予他们的债主。
当巴尔扎克当初开始写作那些使他声誉大振的作品的时候,这个狭小的
朋友圈子实际上已告形成。在他三十岁那年,他队外向内吸收的时期已告结
束。他己不再需要讨论、博览、剪刺,新鲜知识,或新的朋友。他己准备好
了一切,在智慧和天才这方面,他心须表现出的奋勉与热情,是属于他以后
的工作的,他曾悦过,“一棵大树会吸干它周围的土壤。”为了使它可以开
花结果,它把在它范围之内的一切能量都吸收到它的内部。虽然巴尔扎克拥
有几百个相识,但是他以后不再把别的任何人置入他比较亲密的圈内——除
德·韩斯迦大人之外,她是他生命的中心人物与真正焦点。
第二节欢愉和挣扎
突如其来的成功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在一八二八年,巴
尔扎克只是一个靠文章糊口的人,穷困潦倒,债台高筑,是一个自己承认所
以留在家里是为了省衣服的彻头彻尾的穷鬼。两三年之后,他成为欧洲最有
名望的作家之一,杂志报章竟强索他的稿件。他被赞美的读者们的信件所压
倒,被出版商谀媚。一夜之间,他年轻时的野心竟然实现,这“光荣”,这
令人眩目的声誉拉着他的姓名在放射光芒的羽翼上环游世界。即使是一个比
巴尔扎克头脑更清醒的人,尚且不禁被这种成功所陶醉,而且巴尔扎克还远
远不是头脑清醒的人。他在穷困,晦暗,饥饿中生活得过久了,充满了不耐
烦的失望。在嫉妒和羡慕的一刹那间,他观察到凡是那些获得成功,财富,
女人,奢侈,和生活中过多邪运的人,从来是别人而永远不是自己。以他那
种耽欲的天性,他急于利用他所造成的轰动效应,品尝一下人世间可以得到
的快乐,是可以想见的。他要吸纳已加在他身上的名誉,用手指触馍它,在
舌头上品尝它,用他所有的感官去体会、感知它。他要感受到谄媚的芬芳令
息,感受到向他喝彩的群众们那种安逸的亲热。世界发现了他的天才,他就
要把自己呈现给世界。他已疲于若干年来的奴役与钱财的穷困,废于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