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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一步跨下来。
曹公公一见曾国藩,张口便道:“曾大人,皇上口谕,宣您立时进见。”
曾国藩看曹公公行色匆匆,知道很急,便急忙上轿,带上李保、刘横跟着曹公公便走。
到了宫门下轿,曹公公才小声道:“万岁爷今晚不太好,让在京的几位王爷和各部、院大臣都进宫里有话要说。奴才们已经分头通知了
,估计都该到了。曾大人,您老有个准备。”
曾国藩心底一沉,脚下加快了步子。
道光皇帝已于一年前移居圆明园慎德堂养病,但今晚却移住在乾清宫。
曾国藩到时,宗人府令载铨、御前大臣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蒙古科尔沁王僧格林沁以及军机大臣穆彰阿、赛尚阿、何汝霖、陈孚
恩、季芝昌和内务府大臣文庆等已在龙榻前跪着。
道光帝半眯着眼睛躺在龙榻上,曾国藩近前跪下时道光帝的眼睛明显地动了一下。
曹公公附到道光帝帝的耳边小声说:“皇上,大臣们都到了。阿哥们都在暖阁候着,也让他们进来?”
道光帝点点头。
曹公公就急忙到暖阁,把四阿哥奕、六阿哥奕、七阿哥奕依次领进,跪在大臣们的后面。
道光帝共有九男十女,长子奕讳在二十四岁那年病故,次子奕纲和三子奕继均在婴儿时夭折。五子奕从生下来就过继给了皇弟绵恺为子
。
道光帝的十个女儿中也只有五个长大成人,但也只有一人活到三十四岁,其他四人,皆在二十多岁相继故去。
《曾国藩的升迁之路》第四部分(16)
道光帝的手动了动。
曹公公急忙俯下身子,把耳朵贴近道光帝的嘴巴,许久才抬起头,向众大臣望了望,便快步走出去。
很快,两名太监抬着竹梯子跟着曹公公进来。竹梯子搭到“正大光明”匾额处,一名太监便在曹公公的示意下爬上去,双手捧出一个精
致的锦缎小盒子。
众大臣和众皇子都屏住呼吸,一齐望定那锦盒。
曹公公接盒在手,俯下身子问道光帝:“皇上可是要打开?”
道光帝就把眼睛望定自己的右手。曹公公小心地看过去,见那只干皱的掌心里赫然放着一把闪闪发亮的金钥匙。
曹公公口里答应一声“遵旨”,便拿过钥匙,小心地将锦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卷黄缎。
曹公公慢慢地将黄缎展开,大声读道:“朕书谕,皇四子奕立为皇太子,册封皇六子奕为亲王。”
读完,便将黄缎递给载铨。载铨看了一遍无误,又递给跪在身旁的载垣。圣谕从众王、大臣的手上走一遍,最后递给曾国藩。
曹公公把圣谕重新放进锦盒,便双手捧定,两眼望着王、大臣及众阿哥们。
众王、大臣们及阿哥们会意,齐朗声道:“臣等谨遵圣谕。”
道光帝这才把微睁的双眼闭上,右手轻轻地抬了抬。
曹公公于是宣布:“众王、大臣跪安!——众阿哥护送万爷岁回慎德堂就寝!”
众王、大臣这才鱼贯而出。
曾国藩临退出时,悄悄向跪送的众皇子们扫了一眼,这一眼竟使曾国藩全身猛地一震!如果不是皇四子奕恰在此时掀了掀眼角,他几乎
跌倒失态。
曾国藩跌跌撞撞地回到府邸,匆匆吃了口饭,便赶忙让李保到厨下烧了一桶热水,放了盐拎进卧房。
全身泡进盆里,他的脑海中开始出现各个皇子的形象。
十九岁的奕尽管是皇四子,其实是皇长子。按着古来立长不立幼的原则,立为储君自无疑义,但奕偏偏长了一双鹰眼。依《挺经》的说
法,鹰眼多疑。这一点,他已从安格一案中得到了印证。更让曾国藩深感不安的是,奕的脸上暗藏了一条横纹。他站着,奕跪着,他看得清
清楚楚,而其他几个皇子却没有。脸藏横纹,动乱之相,薄福之相。古人有云:皇帝无福民遭难。鹰眼、跛腿、脸藏横纹,集中到一个人身
上,而这个人即将是大清国至高无上的主宰!
一想到这些,曾国藩就浑身乱抖,头嗡嗡作响,有冷汗冒出。
最让曾国藩颤怵的是,偏偏奕却又是个才识平平,少谋无断的人。——而皇六子奕,不仅相貌出众,且见识非常,尤其那一双清彻见底
的明亮眼睛,一见就让人感到是个敢作敢为的人。
想到这里,曾国藩长叹一口气:道光帝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祖宗费千辛万苦创下的基业,可能就因为他的一时糊涂而被葬送了!
忽然,曾国藩的脑海中又闪现出临出宫时,奕那旁人注意不到的一瞥。曾国藩从奕那一瞥中,看到的是侥幸、是惊喜。大概奕自己也知
道,从长相到人品,从人品到才识,他都比弟弟们逊上几筹,而他现在竟然赢了!
曾国藩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已经隐隐感到,自己的仕途已经走到了尽头。只要道光帝离世,他是再难有所作为了,说不定还有掉脑袋的
可能!
他闭上眼睛,任着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他替皇六子奕不平,他替天下百姓不平,他替大清国惋惜!他真的想立时穿上衣服,去慎德
堂和皇上好好地谈一谈;可他很快便清醒过来。他知道,道光帝是永远都不会再召见自己了,道光帝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道光帝连举手
投足这样的小事,都须拼上老命才能做到,他还有多少时日好挨呢?他很快就要和他的列祖列宗们相会了!
曾国藩洗了把脸,感觉全身舒畅一些,于是更衣。
他让李保把桶拎出去,又让李保告诉下人们都歇息,便关上卧房的门,点上一支安魂香,盘腿坐到炕上。每当遇到烦心的时候,他总要
这样坐上两个时辰。这种坐功是他从大学者唐鉴处学来的,几年下来,倒成瘾了。
是夜,直隶的保定府,出现地动现象,有多处房屋塌裂;奉天府衙门里,忽然升起无名火团,有五名值事的官员被烧死。
就是这个时辰,在圆明园慎德堂龙榻上静躺的道光帝,忽然圆睁龙目,手指窗外,作惊恐状。守在身边的皇太子奕等人顺着道光帝的手
指望去,见一硕大的、亮灿灿的、圆圆的东西从天空冉冉落下;明明落在院子里,着人寻时却又不见踪影。
众人煞觉作怪,再看道光帝时,已然气断归天。
时间是道光帝三十年正月十四日午夜,享年六十有九。
慎德堂霎时哀声大作。
端华、穆彰阿、曾国藩等一班王、大臣们被连夜召进宫,为道光帝守灵。
第二天,道光帝梓宫被移进圆明园正大光明殿,同时公布道光帝遗命。
遗命一曰:“皇四子奕着立为皇太子,尔王、大臣等何待朕言,其同心赞辅总以国计民生为重,无恤其他。”
曾国藩看到这份遗命字迹潦草,显系道光帝垂危时挣扎而书,同时,也可看出在立储上道光帝所费的一番苦心。
遗命二曰:“皇六子奕着册封亲王,尔应知朕之苦心,当一心赞辅,以祖宗基业为重。”
王、大臣们都知道,这条遗命是写给奕的,同时也是写给皇太子的,它昭示着奕既册封为亲王,就有了辅政的责任。
曾国藩默念一声“侥幸”。有这条遗命跟在后面,大清国还真能延续下去。怕就怕小肚鸡肠的奕,对自己的这个同父异母兄弟不能相容
,演上一场“豆在釜中泣”的闹剧。
遗命三曰:“朕登基,凡三十年,深感圣祖之重满轻汉之诸多不当,朕刻意扭转,望尔坚持,此乃国家稳定之根本。”
这是写给新皇帝奕的,告诉奕施政的方向。处心积虑,用心良苦,也可看出道光帝对自己的这个儿子的不放心。
遗命四曰:“圣祖各陵五孔桥南均有圣德神功碑,清汉二通,覆以碑,制度恢宏,规模壮丽,在我列祖列宗之功德,自应若是尊崇昭兹
未许。在朕则何敢上拟鸿规,妄称显号,而亦实无称述之处,徒增后人之讥评,朕不取也。万年后着于明楼碑上镌刻大清某某皇帝清汉之文
,碑阴即可镌刻陵名。嗣皇帝即欲撰作碑文,用申追慕,即可镌于宫门外之碑上,断不可于五孔桥南别行建造,石柱四根亦不准树立,碑文
亦不可以圣神功德字样加称。俭为国家根本,昌盛起源。朕之陵寝,无用郊配,无作庙,照前可也。”
《曾国藩的升迁之路》第四部分(17)
看到这条,很多王、大臣都流下了眼泪。
道光帝在位三十年,无一日不以俭字为重,三十年的开销,竟然抵不过乾隆爷一年之用度。道光帝不仅衣食用度缩减,对出行仪仗,也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程度;像皇后生日那样的大典,道光帝也只是传谕“面条与卤多备,许内廷人员吃饱”而已。就是这样的一个节俭皇帝
,连郊配、庙都要减掉,王、大臣们怎能不动情呢?
崇俭抑奢,是道光帝朝的核心。
更有一件事让天下百姓永远感激涕零,那就是大清的圣祖定下的“肄武绥藩”的木兰秋狝,因耗资巨大,道光帝竟然一次也没有举行,
这实际等于改了祖制。
越想,曾国藩越觉着道光帝的陵寝应该用郊配,应该有庙。不管奕是什么想法,他都要凭礼部侍郎的身份为道光帝争上一争。
十日后,一十九岁的奕在太和殿举行登基大典,王公百官朝贺如仪,定年号为咸丰,明年为咸丰元年。
奕照道光帝遗命,当天即册封六皇子奕为恭亲王,同时追封亡兄奕讳、奕纲、奕继为郡王。
登基的第二天,又颁诏书,册封奕为醇郡王、奕为钟郡王、奕为孚郡王;定缟素百日,素服二十七日。
第三天,奕又在圆明园正大光明殿东的勤政殿,召王、大臣们讨论先皇帝遗诏中的“无用郊配,无作庙”二项,以示咸丰帝对百官的尊
重和对遗命的重视。
王、大臣们都不言语,大家都摸不准新皇帝的脉搏。
曾国藩却出班跪倒,呈上早就写好了的奏稿《遵议大礼疏》。他要为先皇帝争上一争。
奏稿如下:奏为遵旨敬谨详议事。
正月十六日,皇上以大行皇帝朱谕遗命四条内,无庸郊配、庙二条,令臣工详议具奏。臣等谨于二十七日集议,诸臣皆以大行皇帝功德
懿铄,郊配既断不可易,庙尤在所必行。直道不泯,此天下之公论也。臣国藩亦欲随从众议,退而细思,大行皇帝谆谆诰诫,必有精意存乎
其中。臣下钻仰高深,苟窥见万分之一,亦当各献其说,备圣主之博采。
窃以为遗命无庸庙一条,考古准今,万难遵从;无庸郊配一条,则不敢从者有二,不敢违者有三焉。
所谓无庸庙一条,万难遵从者,何也?古者祧庙之说,乃为七庙亲尽言之。间有亲尽而仍不祧者,则必有德之主,世世宗祀,不在七庙
之数,若殷之三宗,周之文、武是也。大行皇帝于皇上为祢庙,本非七庙亲尽可比。而论功德之弥纶,又当与列祖、列宗,同为百世不祧之
室。岂其弓剑未忘,而尝遽别。且诸侯大夫尚有庙祭,况以天子之尊,敢废升之典?此其万难遵从者也。所谓无庸郊配一条,有不敢从者二,
何也?古圣制礼,亦本事实之既至,而情文因之而生。大行皇帝仁爱之德,同符大造。偶遇偏炎,立颁帑项,年年赈货,薄海含哺,“粒我
丞民”
,后稷所以配天也。 御宇三十年,无一日之暇逸,无须臾之不敬;“纯亦不已”
,文王所以配上帝也。既已具合撰之实,而欲辞升配之文,则普天臣民之心,终觉不安。此其不敢从者一也。历考列圣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