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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对我们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啊!
在这种环境下,我们迎来了四年一届的大场面,迎来了奥运会“第一跳”:23日的10米台双人比赛。
为了这场盛典,我准备了四年。四年前,我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有冲劲,但没有绝对的实力。但现在,我已经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连不可一世的萨乌丁,也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奥运会前,我们制订的计划是:先集中精力比好双人,这个冠军把握最大。自1995年配对参加双人比赛以来,我还从未在国际大赛中失过手;随后一周,我可以从容备战单人。
对手中,澳大利亚的马修/罗伯特组合是我们的第一大对手。他们拥有主场之利,而且经过了中国教练王同祥的调教,在压水花等技术方面进步明显。但我们输给他们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我跟胡佳配对时间太短(两个月),二是我们自身出现重大失误。
但比赛就是这么捉弄人。双人比赛,半路上却杀出了萨乌丁/卢卡辛的组合。
在1月世界杯赛上,俄罗斯组合只得了第7,勉强进军悉尼。奥运会前关于他们的信息很少,只知道他们在秘密练习307。这更让我心里有底了。对双人选手而言,选择307无疑是慢性自杀。这时一组挑战人类极限的动作,一个人跳好这个动作都难,更何况两人?看来,俄罗斯人是玩命了。
但正是这两人,玩出了心跳,将不可能变为了现实。在比赛中,他们完美演绎了307。你不能不叹服他们的胆识,及破釜沉舟的魄力。
在进行最后一个动作后,我们落后了对手10分。
这可是我在双人比赛中从未经历过的困难局面。结果,在现场观众的一片叹息声中,我们输了。输得那么窝囊,那么意外,那么让人沮丧,那么无奈。
我们正常地完成了全套动作,但对手却有超水平发挥。你可以将其归结为意外,但我认为这是命运。
是命运女神,让中国代表团最稳的一块金牌,套在了一对俄罗斯人的脖子上。其中的一名俄罗斯人萨乌丁,还是我以及我们跳水队的第一“公敌”。
四年了!
这四年,我已经淡忘了这个俄罗斯给我带来的郁闷和难过,但这次失利,则让那一切都从心底泛起。有一种酸痛在心动涌动。
看着萨乌丁赛后欢呼雀跃的样子,我心里憋足了一口气!我冲到了张练面前,看了他几
分钟,对他说:“教练,放心吧,打俄罗斯人不用动员!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我也是对媒体这么说的。赛后,有记者问我有什么想法,我想也没想就回答:“我丢掉了自己本不该丢掉的金牌。没关系!一星期后,我会拿回来的。”
多么狂妄而轻浮的言辞,但却是我内心最真实的表达。说完这些,我觉得特别解气。
实际上,对于10米台单人,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我必须要拿下这块金牌。
这7天,过得比想像中要快。偶尔,我会去奥运村换换纪念章、看看电脑(那时候我有电脑了)、看碟、故事片之类,我还会去食堂走走。我通过这些事情来打发时间,但这些事情都没法影响到我。
不过,到了奥运会10米台预赛的当晚,我再次失眠了。
9月28日当地时间晚上11点,快到了熄灯的时候,我对室友胡佳说,我们赶快休息吧。
本来正在用电脑看碟的胡佳,听了我的话后,马上悉悉索索地行动起来,关掉电脑,脱掉衣服,躺在床上,整个过程用了不到3分钟。
又过了不到1分钟,他竟然睡着了,天哪,他竟然打起了呼噜。
在这么一个惊心动魄的大战前夜,我这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的室友却能酣然入梦,声音一轻一重地宰割着黑夜。没有闲谈,没有对决赛的豪言壮语,只撇下我一个人,面对这漫漫长夜。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明天就要进行单人比赛了!我那天是不是话说得太过了,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我想起了1996年奥运会,想到了那个恐怖得手心冒汗的不眠之夜,想起了被悔恨的泪水浸泡过的奥运苦旅。
我起身,看了看表,躺下,又起身,再看了看表,来来回回折腾了N多次。我亲爱的瞌睡虫到底到哪里去了?它是被丢在了这漆黑的夜色里,还是被某个角落吞没?
我尝试着用一切办法让自己睡着,数数,转移注意力,但结果却是越来越兴奋。
我该不会连决赛的门槛都进不了?难道命中注定我就是奥运会的弃儿?
如果说四年前我还有借口的话,那么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前面是悬崖、绝谷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必须跳下去。
这样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大概外面开始有亮光的时候,我终于睡着了。
早上7点醒来,头有点晕。但预赛开始,我发现每一跳,每一个环节,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最后,我顺利地拿到了预赛第一。
以前比复赛时,跳的是规定动作,规定动作我一般会落后萨乌丁很多。但这次在奥运会的预赛规定动作中,我竟然赢了他。
这应该是一个好的兆头。
决赛前夜,我睡得很香很甜。
我坚信: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我一定是最后的胜者。
奇迹,你的名字叫田亮(1)
如果2000年9月30日这一天,世界上还有什么奇迹的话,那一定与我有关。
那一天是男子10米台决赛,紧张的气氛简直让人窒息。我的对手是整个跳水队的公敌萨乌丁,没想到,决赛却成了我和小师弟胡佳之间的“二人转”。
第一跳顺风顺水,我得了93.12分,有几名裁判甚至亮出了10分的满分。从观众的掌
声和口哨声中,我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王者气概。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第二跳,是107B动作,这一跳我没能压住水花,只得了75.6分。但不要紧,这是我难度系数最小的动作,胡佳虽然首次超过我居第一,但他这个动作难度系数比我多0.2,好戏在后头!
第三跳是626屈体,这个动作是我经常在比赛中一举定乾坤的。跳好了,99%可以拿冠军;砸了,就可能丢掉比赛。
但那一跳我出现了失误,而之前的胡佳则让6个裁判同时打出了10分的高分。这个回合下来,我输了胡佳近30分。
30分啊!完蛋了!靠后面的三个动作追回来,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个动作之后,我坐在放松池,双目紧逼,面色凝重。
紧张的还有张练。每看到我跳完一个动作,他都会紧张地从兜里抽出一支烟。但我第三个动作后,他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没有找到打火机。于是,他使劲地折断手中的烟,走到我面前。
“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输了30分了。最后要赢回来,可能性已经不大了。接下来的比赛,你就当表演时间吧。”张练声音很低沉,苍凉中透着继几许洒脱、几许无奈。这么多年了,我们师徒一起经历了不知道多少风和浪奇。сom书,但现在,我们却被十二级台风挂到了孤岛上。
想要活着回去,不是没有可能,但几率很小。
别想那么多了!熊倪能在落后30分的时候追回来,我田亮,为什么不能还世界一个奇迹?
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舞台,该有数亿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吧。我已经21岁,还剩三个动作,属于我的时间将结束。
什么紧张,什么冠军,统统见鬼去吧!从现在起,我要尽情地表演,我要表演给那些同行们看,给看那些爱热闹的老少爷们看,给那些关心我支持我爱护我的亿万国人看。
我感觉自己真的来到了T型台上,身上每个细胞都张扬着力的旋律。闪烁的镁光灯,因我的步伐而闪动,台下是黑压压的观众,因我的每个动作而感动。
我重新走向跳台,微笑地面对着高台下的观众。我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跳不好。接下来的动作是207B(屈体向后翻滚三周半,难度系数3·6)。在所有参赛选手中,只有我一个人敢用这个动作,我练习这个动作1年多了。
我在空中美妙翻腾,微波不兴的入水及现场雷鸣的掌声都在提醒着我:成功了!
我在水里暗暗为自己鼓了把劲,走向岸边,屏幕上亮出了101.52分。
这一跳,不但将我落后的30分追了回来,还领先了胡佳20分。
真是完美的一跳!
这一轮的胜利又将我从表演拉回到现实,拉回到比赛。
我现在领先20分,还有两个动作没有结束,一个是最有把握的407B、一个是较有把握的307C。会不会出现意外?
上一跳努力调整好的心理状态,一下被冲得烟消云散了。
我,又紧张起来!
但我反问自己,平常跳10个这个动作,不是成功9个半吗?不要想那么多,放开跳吧。就这样,我把失败的念头给挡了一下。
也仅仅是挡了一下。
由于407这个动作太稳了。我较正常地完成了动作,优势得以保持。
就剩最后一跳了!
我几乎是流着口水去进行比赛的。我已经饿了三天,面包店就在眼前,拿还是不拿?别人给不给拿?
“最后一个动作,你只要正常跳就行。发挥你的水平,比出你的风格。”张练没提奥运会冠军。但他不提,我却比谁都清楚。每轮比赛,我都会密切地观察比分,以及对手的信息。最后一跳,所有对手都已跳完。我暗暗估算了一下,|奇^_^书…_…网|得出的结论是:自己跳70多分,就能拿冠军。
这个动作,发挥好不在话下,发挥正常也能拿冠军,但如果发挥失误,金牌就会旁落。
我分析完成这个动作的概率:正常的可能性大些,发挥好排第二,但失误的可能性有,我跳10个,有可能一两个失误。
我就这样像电脑一样高速运转着。
以前每个动作结束,我都会戴上耳机听音乐,穿上外套。这次因为紧张,自己戴着耳机,但没有打开开关。但这次临上场,我却发现自己连保暖的衣服都没披上。
真奇怪,以前那么怕冷,何以现在竟没有一点知觉?
最后一跳了!起跳、翻腾、打开都很清晰。但越干净的动作,就越不能有杂念。或许自己这2秒内把自己一周能想到的都如胶片式的放映了一遍,入水时,感觉自己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我一惊:冠军会不会没了?
随后我又安慰自己:肯定有70多分!
但我会不会有错觉?按平常的感觉,我肯定是冠军了。但会不会我思想斗争太激烈,造成了腿断了还认为自能跑,或者身上某个部位磕了板,而自己没感觉到呢?
那一刻,我开始怀疑自己!
这些思想斗争,都是在水下完成。等到了水池边,我决定一切交给上天去裁决!
我平静地出水,没有庆祝,没有兴奋的表示,只有等待。我在等待记分牌分数出来的那一刻,等待燃烧激情的时刻。
我相信,那一刻很多人一定和我一样,都在摒住呼吸、期待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屏幕猛地闪动,最后在田亮,724。53分,CHAMPION(冠军)!处停下,乖乖,比第二名胡佳多出11分!
(奇)我真的成了冠军?
(书)我的噩梦真的结束?
(网)当胜利插上翱翔的翅膀,飞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快虚脱了。
我是个很压抑自己冲动的人。不会像NBA选手,在胜利后可以作怒吼天尊状,或张扬地展示自己强健的胸大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