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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坚持不要更多的领地。家康却不能不说上几句:“我会依夫人要求,令人将伏见城与大坂城内一切能引起夫人回忆的建筑,全部移到寺院领内。”
胜重称已安排妥当。
随后,众人一起用了便饭。饭毕,高台院在板仓胜重陪同下回了三本木居处,家康方才令丰光寺承兑来见。
家康依然甚是在意高台院的话,“和尚,你说说,若让丰臣氏成为公卿第一,必有诸多障碍吗?”与公家交往甚密的承兑却含糊其辞,并未明确表达意见。但这对家康来说,已是足够,“看来得重新考虑。”家康言罢,话题转向了朝鲜来使孙文或与僧人惟政。
朝鲜见家康新政得以实施,遂试图恢复邦交。若秀忠一行到来,让朝鲜使节亲眼见见那威风凛凛的军队盛况,他们绝不敢再生轻蔑之念。去年的丰国祭如此,今岁秀忠进京也是一样,不仅是向日本大名,也是向天下诸国示威。
“承兑,待秀忠顺利册封为将军后,我下一步便想从大名中选出些人,赐发远航西洋的朱印状,你以为如何?”
“贫僧甚是赞成。”在丰臣氏的问题上含糊其辞的承兑,此时却毫不犹豫地答道,“若新将军给世人的印象,乃是只会在国内争权夺利,好不容易得以实施的新政必会化为烟尘。颁发远航西洋之朱印状,真是非凡的见识,贫憎佩服之至。”
如今的丰光寺承兑,亦成了将军府幕僚。发与巨贾的朱印状都经他手,那些想要做生意的大名无不与之结交。家康故有此一问。
“若和尚你也赞成,那么新将军上任后,我会让他马上发出朱印状。但不管怎么说,大名都拥有武力,若有人因我处理不当而出兵干涉,便要坏事。首先把朱印状发给谁合适?”
“贫僧以为,还是应先发给那些已熟知唐人与南蛮风俗的西国大名。”
“具体说说。”
“松浦、有马、锅岛和五岛等。”
家康有些奇怪,承兑列举的这些人,早已私下行商贾之事。
将军换代之时,必有权力更迭,其中隐藏种种危机,故,明确提出“向海外进发”的光明之路,让众人明白,交易乃支撑新政的台柱,若世人能齐心一致,为此共同目标奋进,太平的根基便牢不可破。如此,家康一生也算功德圆满了。防止大名纷争,解决丰臣氏归属,海外交易……家康命承兑负责朝鲜使节的接待及朱印状诸事后,便让他去了。
还有两事不能漏掉。其中一件乃是督促《吾妻鉴》的刻印。这是家康爱读的书,记录了镰仓幕府的创建过程。另一件便是见一见藤原惺窝推荐的弟子林道春。推广《吾妻鉴》乃是为了让那些粗野的武将们知道,征夷大将军为何必须凌驾诸大名之上,它可说乃是一部关于治国方略的书。要见一见林道春,则是因为林道春乃是一位可以担当推广儒学重任的人才,家康想尽快通过注《朱子》以推广儒学,以严格的伦理教化天下。没有这些,他的退隐便显得轻率。
论决断,家康不如信长;论才智,家康不如秀吉。若不汲取二人之长,加以磨炼,大业便会功败垂成。
领得家康旨意,秀忠率十六万大军,雄姿英发,于庆长十年三月二十一进驻伏见城。
这比当年的醍醐赏花会壮观得多。秀忠于三月二十九进宫面圣,家康亦于四月初七启奏圣上,将将军一职传与秀忠。
然后,从伏见城进入二条城的德川家康,于四月初十进宫面圣,十二日举丰臣秀赖为右大臣。四日之后,四月十六,德川秀忠接受将军册封……
第二十七章 大坂绝途
德川家康辞去将军之职是为庆长十年四月十六。家康出生于天文十一年腊月二十六,算起来年已六十有二余一百日。据传秀吉出生于正月初一,若果真如此,庆长三年八月十八故去的他,在这世上历六十二年两百三十多日。两厢一算,只差一百二十余日。要赶在秀吉故去前的年纪让出将军职位,家康心里到底怎样想的?
之后,家康作为大御所,并未显示出丝毫衰老迹象。但寿辰天定,谁人也无法预计,对于家康,此后可谓“余生”。他要利用余生,开始新政下的新生活。但这样一个家康,身边吹起的风会在世间卷起怎样的旋涡呢?
人间总有胜有败,亦有幸与不幸的轮回。大河奔腾不息,细流也可能泛滥成灾。首先掀起风浪的正是大坂,却又不仅仅是大坂。号称十六万大军的德川秀忠的队伍进入尾张之后,便有百姓逃窜。对于尚未习惯太平盛世的他们来说,十六万大军必是要发起战事。
个中原因,既有失实的流言蜚语,也有足以引发事端的猜忌祸心。
源头自不必说,乃是那些流离失所的浪人。他们都欲再次通过战事找到用武之地。一旦希望破碎,他们便散布一些无中生有的谣言:“肯定是一心攻打大坂城。若非如此,怎会聚集偌多军队?”他们散布传言,说幕府已在从彦根到三井寺一带布下阵营,五月初便会杀进大坂城。
其次是西洋旧教徒。他们亦将大军和战事联系在一起,大造莫名声势:“三浦按针的阴谋已浮出水面。要是我们不振作起来,天主教就会被赶出日本。”他们认为,生于英吉利的威廉·亚当斯深得家康信任,必会打击旧教诸国在日本的权益。
大坂城内外的女人也甚担心。此时,江户缺少女人,于是立时便有一个空穴来风的谣言,说军队正在疯狂掳掠女人。
淀夫人也听说了这些谣言,遂于四月十七叫来大野治长。此时丰臣秀赖已晋为右大臣,德川秀忠也已册封为征夷大将军。只是关于将军册封一事,淀夫人还不十分清楚。
“修理,那些就要发生战事的传闻,是真是假?”
因为在场的只有母亲大藏局,治长遂毫无顾忌地大声笑道:“都是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你为何这般肯定?明石扫部来时,可是一脸忧色呢。”
“哈哈!扫部之所以忧虑,乃是因为看到将军大人宠信三浦按针,担心自己吃亏。”
“不是说民间很多人都已逃难吗?”
“片桐大人等人已去安抚,过不了多久,便会安静下来。”
“那就好,不管怎么说,以目下丰臣氏的实力……”
“夫人,请您最好莫再说这种话。不管德川家康多么心肠冷酷,他也不会刚刚把少君举为右大臣,便立刻攻进大坂城。这就如同拧断婴儿的胳膊,他要是做出这种残忍之事,只会遭天下人耻笑。”
“拧断婴儿的胳膊?”
“是。今日的大坂,即便动员所有将士,也不到十六万大军的十之一成。”
“修理,你太无情!”
“无情?”
“哼!德川和丰臣家臣乃是同等身份,你却说他攻打大坂,如同拧断婴儿胳膊。”
“哈哈,在下不敢。我本想说,您完全用不着担心。”
“好了,我知道,丰臣氏原来已成了婴儿的胳膊。”
正在这时,渡边内藏助之母正荣尼前来禀报说,片桐且元求见。和治长的谈话不如此沉闷,淀夫人或许会不见且元,但因为二人话不投机,她遂马上如同得救般道:“要见见他,让他来。”平时,淀夫人并不喜治长和且元同处,多是因为治长常在且元面前失去分寸。
“市正,民间平静些了?”
“是。”且元颇为郑重地向淀夫人施了一礼,方道,“我耐心向他们解释,根本不可能打仗。少君蒙将军大人厚爱,晋升为右大臣。不管德川队伍有多少人,均非为战事而来。将军不会拧断婴儿的胳膊。”
淀夫人皱起眉头,把脸扭到一边,唇角剧烈颤抖。
“哈哈!”治长忙笑着解围,“您看看,市正不也和我一样?将军这次上洛,对丰臣氏绝无敌意。”
“那。是为何进京?”
“当然是为了向世人展示将军的荣耀和威风,这都是向赖朝公学的。”
“哎呀呀,秀赖可真有一群好家臣啊。”淀夫人狂笑道,“德川的荣耀和威风!修理和市正似都大为快心啊。要是天下公见了,定会夸奖你们是大忠臣啊!”
“这话从何说起?”且元笑着摆摆手,“天下公生前便巧妙地将丰臣德川合二为一了。如今还认为德川乃是外人,才可笑呢。”
“哦?你倒说给我听听。”
“哈哈!新将军秀忠乃是天下公之妹朝日夫人养子,正因如此,虽在德川家排行第三,却为嗣子。故,秀忠用了天下公名讳中的‘秀’字,却未继承其父的名字。”
“那又如何?”
“夫人与将军夫人乃是同胞姊妹,双方的儿女现又结为夫妻,住于大坂城中。天下公生前常道,若秀赖和千姬生下孩子,便是他的孙子、家康的曾孙,德川丰臣便完全成为一家人了。”
“夫人,”治长亦道,“夫人您就安安心心修身养性。去岁丰国祭时,两家就已敌意全消,其乐融融……”
“修理!”治长话犹未完,淀夫人厉声呵斥道,“放肆!你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就是天下公,也未对我如此粗鲁无礼过。”
“在下不敢。在下只是想抚慰夫人,才这般说。”
淀夫人转向且元:“市正,你此来有何事?”
“实际上……”且元扫视了一眼四周,似有担心,但很快镇静下来,“实际上,京城的高台院夫人派来了使者。”
在心情不佳时,淀夫人绝不乐意听到“高台院”三字。不出所料,淀夫人把头扭向一边,“她遣使何为?”
“关于五月上旬,新将军在伏见城接受诸大名贺拜一事。”
“这与我有何干系?”
“和夫人当然无关,高台院夫人乃是要请少君进京。”片桐且元紧紧盯着淀夫人。除了高台院,板仓胜重也跟他联络过,商议过详细事宜。他也已见过秀赖,说过这事。即便淀夫人心绪不佳,此事亦不能不说清楚。
“这么说,她是想让秀赖进京,向新将军致贺?”
“不,是翁婿二人共同接受大名致贺,在下以为是这个意思。”
“是秀忠当上了将军,秀赖有何可贺?”
“少君也晋为右大臣了啊。让右大臣去接受诸大名致贺,合情合理。”
“市正,你对将军一职被秀忠夺去之事,便无丝毫不服?右大臣算什么东西!我都想把这个职位退回去!”
“此言差矣,信长公便终于右大臣一职,这亦是家康公册封将军之后兼任的职位,分量绝对不轻。少君十三岁便成右大臣,不久之后又会和太阁生前一样升为关白。在下以为,实可喜可贺。”且元边说边往前进了一步,“此事少君也已知,有乐斋亦快意道:如此一来,丰臣氏可确保无虞了。”
“秀赖已对此事作了答复?”
“是。加藤清正早就预料到会有此事,遂在家康公进京之后,于三月十九去了伏见,以为警备,但求万无一失。少君也已欣然答应,说是想去看看江户的爷爷。”
“市正,你是先和清正商量,然后告知有乐斋,又将秀赖说服,最后才跟我说此事?”
“是。进京一事,必须作好充分准备,不得有丝毫疏漏。”
“修理,你也从市正那里听说了比事?”
“是。我知高台院夫人请少君进京一事。”
“那你为何从未跟我说起过?”此前还算平心静气的淀大人,声音突然变得颇为高亢,“不行!不管谁怎么说,我绝不会让秀赖进京!”
淀夫人这种尖利的声音近来并不罕见,人们在背后称其为“寡妇之声”,带着轻蔑,也不无怜悯和同情。作为女人,淀夫人的确值得同情,她总是欲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