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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连钱苇毛驹。信长解下缰绳,飞身上马。他好像已经忘记了竹千代的存在,睁着鹰一般的眼睛,自言自语道:“对,组建一支长枪队……”说完,扬鞭而去。
竹千代站在廊下,目送着信长。他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纯洁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团烈火,注视着信长骑马的身姿,轻声念叨着:“我有马了……有马了……”
那古野城内,于前日到达城里的美浓斋藤道三之女浓姬,如今正在媒人,即她的亲戚平手中务政秀夫妇的引领下,缓缓走向大厅。
“少主回来了吗?”平手中务向出来迎按的四家老之一内藤胜助问道。
“已经回来了。正在耍弄长竹竿呢。”政秀点点头。“好好,那就好。我还以为此次会成为只有新娘的婚礼……这下放心了。”他回头看着浓姬道:“少主行为举止有些怪异。请您莫要见怪。”
浓姬抬起脸,眼神坚定地点点头。她芳龄十八。斋藤道三非常喜爱这个才华横溢的女儿,但他对这次联姻却显得异常冷淡,像是别人的事情。虽然这个季节不适宜他亲自前来,但居然没派一个重臣跟从,只对誓为两家修好的平手中务说道:“一切都拜托给你了,事关我和织田家的和睦。”
多年以来,美浓和织田氏一直争斗不断,如今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敌人,斋藤道三竟显得漫不经心。出了美浓城,浓姬身边便只剩下三个侍女,其他的都是织田家的人。浓姬明白,自己将会嫁给那古野城的“大傻瓜”。
“这边请。”
信长的卧房已经被改造,颇具京风,本城的大厅则是一座古朴的岩乘一方式木质建筑。
浓姬挽起白绢衣袖,在大厅正面坐下,终于抑制住了自己汹涌澎湃的心潮,眼泪却情不自禁落了下来。信长是臭名远扬的大草包。种种传言,让她无论如何也勾画不出未来生活的美好图景。
“听说他是个无可救药的浑蛋。你嫁过去之后,一定要摸清他的根底。”斋藤道三告诉浓姬这件婚事时,咬牙切齿道:“想来那浑蛋也有可取之处。否则,织田信秀怎么可能让他继承大统。你和他或许正般配呢。”
斋藤道三当然没有见过信长。其实他的意思是:“你嫁到那古野做卧底。”浓姬对此非常清楚。
“哦。”
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不禁吃惊地抬头望着那人。
“你就是美浓的浓姬吗?”
真是无礼。但这人究竟是谁?身高六尺,裤脚上卷,露出脏兮兮的小腿,大大咧咧地坐在浓姬面前。“怎么不回话。你是哑巴吗?”
这便是信长与浓姬初次见面所说的话。浓姬惊讶地注视着信长。
“是少主。”政秀从旁提醒道。
液姬有些狼狈。她轻轻正了身子,震惊和戒心霎时席卷了她的全身。
“哈哈哈!”信长笑了,“看不出你有羞耻之心。你那眼神好像是要来取我首级似的,想在我熟睡时下手吗?”
“少主!您说话太……”政秀试图制止,但信长决不会因此而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他突然向前挪了挪,“你能一生陪伴在我身边吗?”
浓姬看着信长,讽刺道:“我不是来看孩子的。”
“那是做什么来?是因为父亲之命吗?”
“我嫁过来做您的正室。”
“小聪明。身为正室,你应怎样做?”
“管理内庭,协助夫君。”
“嗯。你很大度。”信长微笑着,“你大我几岁,因此所说的话值得怀疑。”
“少主!”政秀又道,但信长置若罔闻。“你似乎是被你父亲所派。但是,即使内庭完全落入你掌握之中,我也决不会受人辖制。”
浓姬眼中泪光闪烁。但她不愧是斋藤道三的女儿,也不甘示弱。“此事常听父亲提起。”
“怎么说的?”
“听说您是个不同寻常的浑蛋,父亲认为你我乃是天生一对。”
“什么?”信长狠狠地盯着她,“这么说,你也是浑蛋一个了?而且还不逊于我?”
“是。美浓和尾张的两个浑蛋。”
“哈哈哈……”信长突然纵声大笑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大厅里已经挤满家臣,各项准备也已妥当了。信长的生母土田夫人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去换衣服……”
但信长使劲摇摇头,“婚礼不需要换衣裳……我自有主张。”
“但是……”
“休要啰嗦。如此甚好。若是准备好了,就把酒杯拿过来。”
土田夫人无奈地摇着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在平手政秀的示意下,两个侍女手捧酒壶,袅袅来到眼中依然泛着泪光的新娘面前。“请……”
家臣们立刻肃静地低下头。
“等等!”信长突然挥手大叫道,“谁规定必须由新娘斟酒?”
平手政秀面带微笑,“这是习俗。”说完,他将视线转向浓姬,那眼神仿佛在说,信长是一个麻烦的孩子。浓姬将那只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眼神变得愤怒。真是怪人——她原本想着,但现在内心充满屈辱。信长却好像根本不想理会对方的感受。
“习俗……既然是习俗,我更是不从!”他大声喝道。“这不是一般的婚礼。是吗,浓姬?”他对新娘道。“这是尾张的大浑蛋和美浓的大浑蛋的婚礼。新娘的父亲想方设法让女儿割掉女婿的首级,而新郎的父亲则苦苦思考如何能够阻止亲家的进攻。这样的婚礼,还要遵循习俗和规矩吗?把酒壶给我!”
“这……”土田夫人忍不住插言,但信长并不在意。
信秀并不在场。他正在古渡城苦苦思索如何阻挡今川氏的又一次进攻。这门婚事不过是他的策略之一。
“来,满满地斟上!满满的。”信长拿着酒杯,向两个侍女道。
反叛一切习俗,始终不按常规思考事情的信长,其叛逆性格是赤裸裸的。平手政秀很清楚这一点。其他三位家老对于信长的这种性格,时而苦不堪言,时而又觉欣慰。现在,信长竟然穿着便服举行大礼,而且一反常规,先由自己倒酒。他们觉得实在太粗暴无礼了。这无疑会刺激到浓姬。他们害怕这些事情传到浓姬的父亲斋藤道三耳中。但还叫作吉法师时,信长便不会听人劝说。
“小姐,请原谅。”政秀小声说道,微笑着摇着白扇。
信长斟了满满一杯酒。“好好,这样就好。我一口气干了它,再添满给新娘。如果新娘能漂亮地喝干,我们就真是一对天生的浑蛋。”
言罢,信长环视座中诸人,一扬脖子,喝干了酒。
看着信长豪饮的样子,浓姬感到一阵温暖。他并非恶意辱骂,不过是个任性的孩童罢了。
信长一口气喝下那一大杯酒,便将杯子还给侍女,咂着舌,站到浓姬面前。“好了,给小姐斟上。小姐,我来给你夹点菜。”
浓姬毫不示弱,因为她是斋藤道三之女,有着与生俱来的好胜品格。但是今日,她在信长的举止中感受到一种孩童般的任性和顽皮——这样的丈夫能够依赖吗?
这样一个孩子……浓姬内心涌起强烈的不满。她面不改色地端起大酒杯。但没有斟满,酒壶已经干了,她收回酒杯。
信长微笑着甩开白扇。“好了吗?我已经夹上菜了。”
他慢慢地将右手放平,左手置于膝上,然后朗朗地唱着幸若歌,跳起舞来。
常思此世间,飘零无定处。
直叹水中月,浮生若朝露。
“你!”土田夫人急得直搓手。在婚礼上居然高唱此不吉之歌。座中众人也面面相觑,但信长的声音却越来越高。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
有生斯有死,壮士何所憾?
古老的城池,清澈的声音。歌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震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攫住了他们的心灵。不知不觉,浓姬内心与信长一争高下的想法更加强烈了。“他大概不同寻常。”父亲道三的话在她耳边响起,她全身紧绷。
信长舞完,浓姬将酒一饮而尽。当她将酒杯举到唇边,大口饮酒时,突然觉得人生不可思议。我就此成为织田信长的妻子了吗?能够一生守护在信长身边吗?信长刚才的问话,像酒一样,燃烧着她的胸膛。
“好!”信长突然道,“好,不要喝多了。婚礼到此为止。从冈崎城到安祥城……都笼罩着战争的乌云。你们还是认真准备,等待我父亲的指示罢。”平手政秀和内藤胜助对视一眼,笑了。
信长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浓姬,走!”
“是!”
他的话令人无法拒绝,浓姬随即起身。
第三十五章 神佛悲肠
附近寺院的僧侣,以及东条、西条和两吉良家的家臣们慌慌张张地出入冈崎城。
冈崎城已经不属于松平氏。今川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领地。雪斋禅师住在本城,有人前来请教禅佛,有的汇报军情,也有的要求灭了松平氏。雪斋禅师铠甲外披一件袈裟,一一接见了他们。他看似一个虔诚的高僧,对每个前来拜访的人道:“好了,就这样办吧。”就像一个能容纳一切的化外之人,但他治军极为严厉。
以田原夫人为首的松平人都被赶到以前华阳院夫人住过的三道城。本城和二道城现已被今川军占领。从城内府邸被驱逐出来的冈崎家臣却不能离开冈崎,他们被迫重新修建临时住处,竟成为城内今川军的护卫。重臣们的家眷大都被转移到骏府。冈崎城成为一个要塞,只有鸟居伊贺守忠吉可以住在三道城内,负责征收赋税。
从天文十八年三月开始,已经发生了大大小小数十次战役。每到战时,作为先头部队冲锋陷阵的总是松平人,每次战斗结束以后,也便会有一些身影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但人们对这座城无比留恋,不忍离去。“一定要等到少主返回冈崎城那一日……”为此,他们宁愿战死沙场。
眼看冈崎逐渐衰亡,为了慰藉松平人也防止他们反叛,雪斋禅师令松平次郎左卫门重吉、石川右近将监和阿部大藏三人茌自己身边当差。
“逃跑之人,格杀勿论。”他命令。本来不必如此,冈崎人都是为生活所迫而出走。从领民处征收的赋税都归今川军,他们几乎没有分到任何东西。
“这样下去如何是好?饿着肚子怎能作战?”
“不要太认真了。无论如何,表面上今川军仍是我们的援军。侍奉援军是我们的任务。”
这么一说,众人都不再公开吐露不满,结果,他们只能一边勉强支撑生计,一边拼命战斗。雪斋禅师对此当然心如明镜。因此,他也很担心冈崎的家臣和领民会因不满而联合起来。
“下一位是谁?”禅师抬起平静的脸,一个手持念珠、落了发的女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何人?”雪斋问道。
“贫尼源应。”她声音清澈,直视着雪斋。
“源应?”
“您允许我住在三道城……”
“哦!”雪斋大悟,“是竹千代的祖母华阳院夫人吧。失礼。”
他语气平静,但眼神毫不温和。显然,他在控制自己,不能表现得太柔和。“你有事吗?”
华阳院用念珠抵住额头,遮住眼睛,“贫尼也想搬到骏府,不知大师能否应允?”
“噢,实在意外。因为此处有松平氏祖先的祠堂,而且田原夫人也在此,贫僧才特意安排你住在三道城……”
“多谢大师的好意。”华阳院微笑道,“对于贫尼这样一个抛却了红尘的方外之人,已经不需要那种安排。我留在这里,反而会成为大家的绊脚石。”
雪斋静静地凝视着华阳院,半晌才终于点了点头,“你大概以为,这一战和尚定会失败?”
华阳院不置可否。
“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