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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姬不知道筑山夫人在说什么。不过是因为次郎三郎如此问,她才顺口回答,夫人为什么气成这样呢?德姬望着筑山夫人,默默不语。如果她再继续回话,筑山夫人恐会更加生气。
“你为何不答,阿德?难道因为我出生于破落的今川之家,你就看我不起?”
正在此时,平岩亲吉一边大声咳嗽一边走了进来。“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也来凑热闹。上酒!”
既然平岩七之助亲吉在座,筑山夫人也就不好絮絮叨叨地训斥德姬了。吃饭时,筑山夫人不时看看七之助、德姬和次郎三郎。佛龛上方挂着日出图,旁边摆放着龟鹤、红白点心等,一派新年的喜庆气氛,只有筑山夫人异样的表情显得格外刺眼。
七之助亲吉觉得,这或许暗示着某种不吉。待吃完饭,他故意加重语气,道:“今年对于少主非同小可。主公已经屯兵滨松城,很快就要与已扬鞭到骏河的武田家的地盘接壤了,也许还要进京。少主因此要刻苦练习,文武双全才好。”
筑山夫人气呼呼地起身。在今川义元处没有得到官职的家康,如今竟要陪伴信长进京了。而信长的女儿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想到这里,她简直要发疯了。
“亲吉!”
“夫人?”
“我不想打扰你训话,先告辞了。”
“您走好。”
“主公真令人费解,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织田氏的家臣。你们也满意了吧,可以陪着织田信长一同进京了。”
七之助低头不语,待夫人的脚步声远去后,他才面露笑容,看着次郎三郎。
用完膳,七之助催促下人们一同退到了隔壁房间。在七之助亲吉看来,他们也该做真正的夫妻了。因为筑山夫人的来访,德姬有些快怏不乐。根据七之助的经验,此时让他们二人独处,是最好不过的。次郎三郎不知该如何安慰德姬,但他又不愿让侍女们听到德姬不满的话和哭泣。如果下人们将此事透露给德姬的随从,便有可能传到信长的耳朵里去,恐将给两家之谊蒙上阴影。
亲吉和侍女退下后,次郎三郎站起来伸伸懒腰,到窗边坐下。“阿德,我向你道歉。你要忍耐。”他比父亲家康更加敏感。如果是家康,此时可能选择沉默,但次郎三郎却冲口而出。这并不是说他劣于父亲,而是因他阅历简单,不似家康经过那么多的艰难困苦。“母亲一向性情乖僻,喜欢胡说。你不要生气。”
听到这些话,阿德伏到地上。
“你又哭了。是欢喜的眼泪吗?阿德……”德姬应了一声,点点头,感觉今日次郎三郎对她格外温柔。“我了解她。你不要担心。”
“哦。阿德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明白。”
“如果织田氏灭亡了,三郎又不和我亲近,我也会伤心的……”
“不要谈这个了。啊,太阳被挡住了,天空都黯淡下来了。我们来玩牌吧,叫大家一起来。”
“不,我只想和三郎单独在一起。”
“哦。那也好。”次郎三郎大步走过来,伸手去扶德姬头上的梅花枝。“梅花歪了。”
德姬嫣然一笑,用袖子遮住眼睛。
“上次去岩津打猎……”
“那时很冷。”
“对,我们在山脚下草丛中吃午饭时,突然跳出一只野猪——”
“你用箭射死了它……我已经听过两遍了……”
“两遍……我说过两遍了吗?但既然开始说了,你就听着吧。”
“是。那是怎么回事?”
“我接过北原喜之助递过来的弓箭,正要射出一箭,七之助跳出来,挺枪拦住了我。我生气地问他为什么不让我射,他说大将不应做危险之事。”
“对。要知道事情有多危险。”
“到夏天,我还要去菅生川游泳。父亲说狩猎和游泳这两项最能磨炼人。我绝不会输给父亲。”说着说着,他像想起什么,对德姬道:“你的父亲信长公……”
“嗯。在美浓……”
“听说是你父亲教我父亲游泳的,你知道吗?”
“不知。”
“那我说给你听。父亲在热田时,你父亲来访,然后教我父亲在寒冬的水中游泳。那是我父亲第一次游泳。”
“啊,寒冬……”德姬的心情终于转好。听到在寒冬游泳,她轻轻皱了皱眉头。这时空中传来异声。松树梢响起风声。
“现在居然有雷声。”
“雷?……大概是风吧。和歌里说,雷是夏天的景物。”
“不,那的确像是雷声。”
次郎三郎站起来,正要走向走廊,这时从北方的天空中,一道紫色的闪电掠过头顶,接着传来一声震撼大地的雷鸣。
“啊!真可怕……”德姬惊恐地依偎到次郎三郎怀中。
春雷又响了几声,渐去渐远。天色依然阴沉,德姬紧紧抱住次郎三郎,始终不敢松手。刚开始她十分恐惧,但次郎三郎的双手轻柔地放在她肩上,恐惧渐渐消失,她心中又喜又忧。风还在呼呼地狂啸,他好像还在等待接下来的雷声,双手放在德姬肩上,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许久,终于开口:“雷声向南去了……”
“不……”德姬仍然紧紧抱住次郎三郎。
“阿德怕雷?”
“嗯。”
“我不怕。听到那种声音,我会勇气备增。”
“那……那是因为,三郎生性勇敢。”
“阿德不勇敢吗?”
“我是女子呀。”
“哈哈……女人是温柔的。是吗?”
“三郎,我们永远这样下去吧。”
“啊……”次郎三郎本想笑,但突然有些吃惊。他感到喉咙发干,声音则仿佛变成了别人的,有些沙哑。这是为何?他歪头想,但他还不到理解这一切的年龄。他感到心中有一种情愫,如夏天的乌云一般在涌动,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来吧!我紧紧抱着你,把你的身体揉碎。”他跪在地上,双手用力。
“啊!”德姬发出疼痛的叫声,依偎了过去。
次郎三郎忽然感到头脑发热。无论他如何用力,似乎都搀扶不起德姬那柔软的身体。触摸着那绵软无比的身体,次郎三郎忽然涌起欲望。
德姬的头深埋在次郎三郎胸前,轻轻摇动着,黑发在他的脖根晃动,耳朵仿佛红梅花一般娇艳。次郎三郎看到那娇艳的耳朵,禁不住有些眩晕。意志渐渐远去,他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好奇……
第四十章 内庭之道
德川家康站在还没有清扫完毕的庭院中,眺望着角楼。“事毕后,我们去赏梅吧。”他转身对本多作左卫门道,“二月或三月初,我们就要和织田公一起进京。我进京以后,你暂且驻守此处。”作左卫门显得越发成熟稳重了。但他仍时常与家康说笑,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仰慕家康。“主公要赏梅?在这座城池里有两个人正在赏梅呢?”
“是冈崎的三郎吗?”
“不,我是说您和饭尾夫人——”
“休得胡说!”家康怒道,“总是胡言乱语,今后要注意分寸。
“哈哈哈,胡说?主公您比我更在行,作左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好了,住口,你的话实让人生怒。”
实际上,吉良夫人已在此城的箭仓附近纵火自焚,连一块骨头都没有剩下。一个烈女,众人无不这样想。倘若他们二人在骏府时就能在一起,那个女人将会有另一种人生。在她自焚的地方,还残留着一株被烧焦了半边的梅树。未被烧到的那一面,却开满了白色的花朵。
“作左,砍了它。”
“留着吧。看到它,就想到人事沧桑……说不定这其中还有佛陀的力量。”说完,作左又道:“主公,平岩七之助来函说,冈崎的三郎次郎和德姬,已经圆房了。”
“三郎?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作左?”
“是。”
“你以为三郎如何?这里并无外人。你不妨直言。”
“这……”作左看了看四周。“主公太忙,不能守在少主身边。即使他天资聪颖,若是放任自流——”
“的确如此。我也一直放心不下此事。我此次进京,将你也留在冈崎如何?”
“恕难从命。作左不适合驻守冈崎。在下有在下的用武之地。”
“作左,一味勇猛并不算是真正的男子。你也要照管些内庭之事。我想任命你、高力清长和天野三人留守冈崎。”
作左像没听见似的,起身道:“主公,梅花正开得好。您在这老梅树底下稍事休息,我马上叫他们端麦茶来。”
“这梅花真的很美。曳马野城……不,这株滨松城的古树,定有三百年了吧。”家康被那株老梅吸引住了。
“端麦茶来!”作左朝着新落成的厨房叫道。一个女人走了出来,手上托着质朴的茶盘,茶盘上放着茶碗。
看到那个女人,家康顿时脸色大变。
那女人越看越像在此死去的吉良夫人。细长的眼睛、紧闭的嘴唇,就连肤色和身量……家康竟忘了去接茶碗,只是呆呆的。女人顿时满面绯红。就连这羞答答的风情都像极了吉良。家康忽觉一阵寒意袭来:难道世上真有灵魂?但四周很明亮,能清楚地看到那女人胸脯在起伏。难道她还没有死?
家康终于接过茶碗,小声问道:“你叫什么?”声音颤抖着,小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
那个女人从容回道:“我叫阿爱。”
“阿爱?你是谁家的女儿?”家康又问。
一旁的本多作左卫门笑着插嘴道:“西乡弥左卫门正胜的外孙女。”
“什么,弥左卫门的外孙女……太像了!”
“像谁?”作左卫门恶作剧般接过话茬,随后对那名女子道,“你陪主公说说话吧。”
“是。”女人顺从地跪到地上,“奴婢是弥左卫门的外孙女、义胜的妻子。”
“哦,原来已经不是姑娘了。”
“已经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义胜的妻子?”家康又叹了口气,发现作左卫门在一旁偷偷发笑。“味道不错,再来一碗。”
“是。”女人从容退了下去。
“作左,为何发笑?”
“因为在下忽然想到主公的祖父清康公的事。”
“什么事?”
“他和水野忠政战后结盟时,看到了忠政的夫人华阳院,于是索要过来,带回了冈崎城。”
“此事有及我先辈,不许戏言!”
“哈哈,我只是在比较主公和清康公究竟谁更豁达、大胆。”
“住口!如果是敌将,我决不客气。但如果是家臣的女人……”
这时阿爱又端上茶来,二人立刻噤口。
“阿爱,今年多大了?”家康问。
“十九。”
“好了,下去吧。”家康仰脖喝了一口,将茶碗递还那个女人,他感觉自己的双颊火辣辣的。“作左,休要调笑,否则绝不轻饶!”
听到家康这么说,作左卫门不禁放声大笑起来。“主公,您别生气。您忘记了一件大事。”他笑嘻嘻的,用手指着身后崭新的房屋,“新城落成后,需要女人来管理。弥左卫门的夫人为什么要让她的外孙女前来帮忙,主公您思量过吗?”
“为什么?”
“你忘记了,阿爱是个遗孀。”
“她死了丈夫?”
“弥左卫门的女儿嫁给了户冢五郎大夫忠春,生下阿爱。后来她又回到外祖父家中。不久前她的丈夫则战死沙场。主公您竟忘了?”
“哦,原来是他……”
“弥左卫门夫人认为,她的外孙女也许会在新城的内庭派上用场,于是派她前来,但一直无幸见到主公,我才特意安排她端麦茶上来。无论出身、品性,还是家教,都无可挑剔。让她到内庭去,如何?”
“你也想算计我?”
“主公言重了。”
“先让她到内庭当差,至于能否管住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