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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英雄-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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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狗转身回了后园,找到徐家管杂务的人,关照他挑一处安静而隐蔽的地方供照子住宿,供给从丰,但必须派人严密看守,不准与任何人见面交谈。

然后便直奔上房,只见徐海与王翠翘正有吃饭;却另外设着一副杯盘,因而便问:“有客来?”

“是替你预备的。”王翠翘说:“坐下来!阿海有好些话等你来谈。”

“你怎么把照子软禁了?”徐海问说。

“我怕她泄露机关。她已经看出来了,那两条船是官军自己放火烧掉的。这也怪我不好,无意中漏了话。”接着,他将整个经过,扼要说了一遍。

“怪不得!辛五郎不肯马上作决定。”

原来这是罗龙文的设计。牺牲两条船,便可以有个强有力的藉口。这天上午紧急会商,辛五郎要求再派船来,陈可表示很难,即令能够抽调得出两条大船来补充,也怕旷日废时,主张倭人先走一半,留下一半。万一无法另外派船,大不了由现有的船多走一趟,也可以全数遣返了。

大家都认为这样做法最实在,尤其是陈东,因为急于早到日本,附和最力。可是辛五郎坚持要到下午才肯作决定,不知是何缘故。

“这个缘故,现在可知道了。他是在等照子的回话,照子不去,他仍旧作不了决定。”

“那好办!”“阿狗答说:”我去跟辛五郎见一次面好了!“

“那也好!你吃了饭就去吧!只说确是官军不慎失火。”“慢点!这里有很大的漏洞,照子不去,辛五郎也可能到慰安所查问,又不见人,那怎么说?”

阿狗想了想答道:“那也好办!我说我要娶照子,把她留下来了。”

此言一出,徐海无动于衷,而王翠翘却大为惊异,“真的?”她很认真地问。

阿狗笑笑不答,丢下筷子,扬长而去。

这一去不过个把时辰,到回来时,徐海已到他们新立的公所中去了。于是阿狗也折往公所。只见辛五郎也在,而且在谈上船的事了。

谁该去?谁留下?是倭人自己的事。辛五郎已经决定,第一次多运辎重,少运人;这正投徐海的心意,因为人质越多,陈可向岛津提出的要求愈有力量。

还有件事使得徐海很欣慰的——辛五郎领队先走,余下的倭人指定由冈本管理,这一来阿狗便可以发生很大的作用,控制那些倭人就更方便了。

“好了!事情都妥当了。”他高兴地说:“请大家到我那里喝喜酒。”

“喝喜酒!”陈东问道:“喝谁的喜酒?”

粗枝大叶,一向鲁莽的叶麻接口答说:“喝大家的喜酒!一件大事搞停当了,当然是喝喜酒。”

徐海笑笑不响,领着一伙人,骑马回家。但是大门开得笔直,一眼可以望到厅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是真的在办喜事。

“怎么回事?”叶麻一把拉住徐海问道:“今天你做新郎倌?”

“喏!”徐海顺手一推阿狗,“新郎倌在这里!”

这是连阿狗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一愣之下,急于去找一个人细问究竟,撒腿就跑。

“新郎倌怕难为情,逃掉了!”叶麻拍手大笑。

阿狗却是避开一路上要拦住他说话的人,头也不回地直奔上房;闯入堂屋,迎面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粉蝶,她笑嘻嘻地说道:“新郎倌来了,恭喜,恭喜!”

阿狗不理她的话,只问:“翠翘呢?”

“在里头。”粉蝶指着卧室说,“替新娘子在上妆。”

阿狗大踏步上前,掀起门帘一看,第一个入眼的是照子,已经换了装束,虽非新娘子照例得穿的凤冠霞帔,却是王翠翘最好的衣服,上穿银红绣彩蝶的细纱袄;下面是一条大红百褶裙;头上改梳了一个宫妆的高髻,插戴着满头的珠翠,王翠翘将她打扮得富丽非凡;唯一碍眼的是一双露在裙幅外面的大脚。

阿狗看得傻了,自觉不便大呼小叫,只招手等王翠翘走到面前,方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要娶照子吗?拣日不如撞日,不如趁今天就办喜事,早入洞房。兄弟,”王翠翘笑着问:“你怎么谢媒?”

“我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阿狗搔着头皮说:“心里闷得慌!”

“你真是糊涂新郎倌!”王翠翘答说:“好在吉时还早,你跟新娘子先去谈一谈吧!”

终身大事,不是开得来玩笑的。到此时为止,阿狗还持着保留的态度;所以听王翠翘这一说,正中下怀,而且进一步提出要求:“我能不能单独跟她在一起,好好谈一谈?”

王翠翘也知道,这不仅是阿狗的私事,且也牵涉到极紧要的公务,当然一口答应,手指着套房说:“到里面去谈好了!”

“谢谢!”

“你怎么跟我客气起来了?”王翠翘笑着问。

阿狗自己也不知道何以会冒出这两个字来?不过此时无暇细想,亦无暇作答,笑一笑往里走去。

照子是一直在注意他跟王翠翘相谈,虽然听不懂中国话,可是从他的表情上看得出来,他对这突如起来的喜事,有着无限的困惑,而自己却不知如何解释?因此在目迎的眼色中,不免流露出不安。

“照子!”阿狗说道:“你请到里面来。”

“是。”她驯顺地答应着,起身跟在他后面,直到套房。

阿狗进屋回身,方始发现穿了汉家衣裳的照子,走路的模样很特别,伛偻着腰,双手按在小腹上面,倒像闹肚子疼似地,不由得便皱了眉。

“坐下来谈!”

这坐高椅子,在照子亦很不习惯,姿势便显得僵硬难看。阿狗自然而然地生出疑虑,怕照子过不惯中国家庭的生活。“你跟徐太太,”阿狗是指王翠翘,“是什么时候见的面?”

“在你走后不久,有人领我到很舒服的一个院落,不久,她就来了。”

“她怎么说?”

“她写字问我,识不识汉文,我点点头。这样我们就开始笔谈了。”

“谈些什么?”

“她第一句话问我,愿意不愿嫁你?这句话,我觉得很难回答。”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一句话就能了事的。如果你愿意娶我做妻子,我当然有许多话要先问一问你。所以,我考虑之后,回答她说:”我希望能见到李君。‘“

“嗯!”阿狗又问:“她怎么说呢?”

“她说你正忙着遣送的事;又说,你已经告诉她,愿意娶我为妻。她是你的姊姊,特地出面来主持婚姻。听她这一说,我比较放心了,告诉她说:”我愿意‘。“

“那么,就在今天行礼,是谁的主意?”

“也是徐太太的主意。”照子答道:“她说,今天行礼,就有我的许多熟人可以看到婚礼。我想,至少辛五郎可以看到。此外——”她笑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这是非追问不可的,尤其是她那一笑带着诡秘的意味,更使阿狗不放心。便深深看了她一眼说:“怎么不说下去?”

“你说我想得太深,知道得太多。我认为这是对我的很好的忠告。一个妇人,不宜与闻家庭以外的事。”

“你忽然发这么一番议论,我实在想不出是何用意?”

“我是说,我最好不要想得太多;也许我的想法不对,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想得多而不肯对我说,更不好!”

“好!”照子立即接口,“那我就对你说吧!我猜想徐太太知道你今天限制我的行动的缘故。她希望我们今天就结成夫妻,那一来,彼此祸福相同,我就不会跟任何人说你所不愿我说的话了。”

这番猜测,在阿狗看非常正确。以王翠翘的性情来说,她确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婚姻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不应该掺杂不相干的因素在内,所以阿狗郑重其事地问道:“你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答应在今天就行礼?”

“是的。”

“是为了消除她对你的疑虑?”

“不是!”照子清清楚楚地答说:“是为了向你表示我的忠诚,我们的婚姻,不应该受第三者的干预。”

阿狗对她的答复,深为满意,想了一下说:“我现在还有几句话问你:”第一,你嫁了我,将来会不会懊悔?“

“不会。绝不会!”

“第二,倘或过不惯中国家庭的生活呢?”

“一时也许不惯,慢慢就好了。”照子答说:“我很会忍耐,会细心去学。”

“好!”阿狗又说:“第三,你会不会想家?怀乡病是无药可医的。”

“不!我知道有一样药,很有效。”

“是什么?”

照子羞涩地微笑着,低下头说:“是丈夫的体贴。”

阿狗可真忍不住咧嘴而笑了,“你何以能信任我?”他问:“也许我另外有了妻子呢?”

“没有!”照子答说:“我曾多少次明白问你,暗中试探,确信你并没有妻子,也没有喜欢的女人。”

原来照子倒真是有心人。阿狗情不自禁地起身,将她拥入怀中,吻着她的前额笑道:“我没有喜欢的女人,唯一的例外是:你!”

“你”字出口,门上响了起来,是王翠翘在门外喊:“新郎倌也该打扮打扮了!到了晚上,关起洞房,有多少话不能说?快请出来吧!”

打扮新郎倌无非剃头刮脸,香汤沐浴,衣帽鞋袜,全新到底。平民百姓家的新郎倌,照例得穿秀才服饰,是王翠翘亲手替他挑选,一件簇新的宝蓝湖绉遥溃低刻校煌飞弦欢バ浇恚行南庖豢榈焐胪该鞯某し叫伪κ涿街矮n瑕”;脚上是绫袱缎鞋;最后才是“披红”,一条红缎带斜十字扎在胸前;方巾上颤巍巍插两朵金花,宛然新秀才游街的模样。

“啧,啧!”徐海大为称赞,“看你这副打扮,哪个会相信是当年瓦子巷——”

一语未毕,只听王翠翘重重咳嗽一声,徐海会意是阻止他揭阿狗底,急忙缩住了口。

“实在漂亮!”徐海改口掉了一句文,“好似翩翩浊世佳公子!”

“我打扮得不错吧?”王翠翘笑嘻嘻地,显得很得意。可是阿狗只能站着不动,一动就显原形!他从来没有穿过长衣服,去见总督,亦不过一件长到膝盖的大衫。穿长到脚面的袍子,变得不会走路了。

“不行!翠翘姊,我穿不来这种衣服。”

“凡事都有头一遭。你要学学做个衣冠中人,将来或许会做官,趁早学一学官派。”

阿狗无奈,只能接受拘束。任凭他人搬弄着到了厅上,在辉煌灯烛,满屋嘻笑的热闹气氛中,与照子交拜天地,结为夫妇。

礼罢开筵,第一桌居首座的两个贵客,一个罗龙文,一个是辛五郎——这是王翠翘的主意,说照子无亲无眷,辛五郎就好比她的主婚人,理当敬重。

其次是陈可、冈本、陈东,徐海做主人。6个人分据大八仙桌的三面,朝外系着漆金的桌围,居然是正式宴请大宾的气派,使得已略谙中国礼节的辛五郎,不无受宠若惊之感。

“参加今天的婚礼,我觉得很意外,当然也很高兴;不过,”

辛五郎说,“也很有感慨。”说着,他举杯起额,表示敬意,然后一饮而尽。

罗龙文最会察言辨色,听了陈可翻译,知道辛五郎这些言语,不是没话找话的敷衍,便引逗着答说:“意外与高兴,大家都有同感;就不知道辛五郎的感慨是什么?”

陈可拿他的话译了过去,辛五郎听完先点点头,又干了一杯酒,方始开口:“我在想,像今天这样的欢乐,一个人的一生中,遇不到几次,应该特别珍惜。”

“是的!”罗龙文说:“中国人有句话:”化干戈为玉帛‘;倘非如此,像今天这样的欢乐,一个人一生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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