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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消息可确切?”
一个文士隐在他身后,平和诚恳的答道:“此事确是属实,京中都传柳江风为了能整建怯辟军,故而辞去羽林统领一职。皇上于是便破格提拔田剀为骁骑将军,出任羽林军统领,另派钱浚之为羽林领军使。”
“怯辟军?领军使?”连着听到两个从未听过的名字,管捷也不禁心生好奇。
“是,怯辟乃西摩胡人之语,意为赎买的奴隶。怯辟军都是西城胡人,先前大都是奴隶身份,如今帝国象征性的出了点钱,他们重获自由,便自己起了这个名字,后来柳江风觉得意思尚可,就报请皇上正式赐名。至于领军使是皇帝弄出来的新官职,据说也能调动羽林军,官职等同羽林统领。”
哈哈一阵大笑,管捷忍不住讥讽道:“天无二日,军无二将,柳江风一退,羽林军竟然出了两个主将。这样昏头的主意,居然也会施行?”
那文士随着他微笑道:“不过,这样一来,对将军却大有好处,钱浚之既然能支配羽林军,自然也就会令柳江风小心提防,如此一来,将军就算有什么动作,朝廷未必就能应对。”
提到钱浚之的名字,管捷的脸色变了变,他带着怒气道:“休提这个蠖虫,上次我令人送去谢他的财礼,居然看见他已经请了几位高手坐镇。哼,摆明了是想和我划清界限。”
“大人恐怕糊涂了。”那文士对管捷这番话不以为然,他在城头上踱了几步,不紧不慢的说道:“以钱浚之如今的地位,可算是位极人臣,自然不愿意被人拿着刀剑架住脖子。但是,他贪财!贪财便有漏洞,将军但以金银珠宝为仗,不难取得他的合作。依我看,钱浚之在使臣面前摆出底细,也就是想告诉我们不要硬来。既然没有拒绝谢礼,便是为今后留下了余地。”
点点头表示赞许,管捷想了想道:“先生此言有理,钱浚之确实不比柳江风,此人居高位而贪小利,品性低下,看来我还要在他身上多多打点些珍宝。”
那文士狡黠的眨了眨眼,抚掌嘿嘿笑道:“将军也无需心痛,就当是把财富借他那里存上一段时间,以后拿回来就是。”
“卓成啊卓成,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两人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俱都大笑起来。那卓成自满之余,还能保持冷静道:“不过将军的准备还要周密些,征兵固然重要,人才方是宝贝啊。昨日我见一谋士名叫徐潞,其人见识出众才华横溢。只是因为脾气耿直冲撞了将军府长史,竟然就被扔在了一边。如此对待英豪,恐惹天下人耻笑啊。”
“竟有此事?”管捷呆了呆,再看看卓成认真的神情,眉间便有怒意隐隐发散:“好个匹夫,挂了个长史名头就敢如此猖狂,今后那还了得?先生但请放心,我一回府,定将他贬官逐放。”
卓成负手淡然一笑,似是随意道:“王者无敌,在于民心;霸者称雄,在于尽才啊。”
野风吹着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在城头浮沉,管捷品了半天滋味,忽然弯腰拱手行了个大礼:“先生良言,管捷在此多谢了!”
路州以南三百里便是宽阔的原江,过江而去,就进入了统称江左之地的八州十七县。和其他不同,江左虽大,却没有一个刺史,而各个州县也是独自为政互不相属。要究其原因,就不能不提起居住在此的数十家豪门。这些世家大族,或以诗书传家,或以武勋为荣,甚至就连几个累世商贾,也凭着先人荣耀,挤在排行之中。只是无一例外的,他们祖上都曾是北谅开国的良臣猛将,当初帝国初定,本想在此划定归属。但各个世家在本地影响巨大,又大多出任州县主官,相互之间都不愿意屈居人后,皇帝安排了几次始终不能让大家都满意,于是索性就让州县各领其政,直接向朝廷负责。
太平年景,各家自然愿意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即便当不上知州,光凭家族势力就足以做个逍遥的土皇帝。然而近年来帝国日渐式微,大小骚乱层出不穷。既然形势逼人,江左豪门也开始摒弃往日成见,试图抱成一团。在这当中奔走最卖力的,就是江左李家。
李家祖上冠樱出身,后世又涉足商贾之道,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已经成为江左最出名的豪门。非但如此,历代家主大行嫁娶之策,和十余家名门望族共同进退,守望相助。到了李宏道这一代,更是信心蓬发,先是他本人以帝国一等学士出任南原州知州,不过数年,其弟李宏堂又以二等学士辗转升迁至宏州知州。此二州皆为江左富庶之地,名士云集,豪门荟萃。短短十余年间,他兄弟俩人小心周旋辛勤打点,渐渐得到了大多数世家的推崇。及至李文雄、李文秀一子一女大放光彩,李家便隐然跃居江左第一的位置。
至少在表面上得到全体豪门的支持后,李家就开始整合江左世家。起初不过姻亲积极响应,后来各大家族见他们处事公平,时常超拔俊彦,并不以门户相阻,倒也生出了向往之心。等到帝国困顿于西北,对各地州县有些失控后,更是抱着自保之心纷纷参加进来。
这一日南原州城西的李家宗宅前,人马往来穿梭。有如过江之鲫热闹非凡。几个小厮站在门口,光是指点宾客歇轿停马就累出了一身大汗。后庄的大厨房内,各式菜肴流水一样的向前送去,临时从州里请来的几十个厨子,不分红案白案,全都手脚不停没个歇息。庄中的大堂里,数十桌酒宴一字排开,只是那热气腾腾的酒水佳肴虽然异常诱人,却看不见半个宾客。看到这奇怪的场面,就连那愚鲁无知的守夜人,也猜出主人必有大事商议。
正如他们怀疑的一样,大门紧闭的内宅里,数十个豪门家主济济一堂,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发表意见。能够让这些人共同感兴趣的,自然是管捷所带来的压力。无论从出身也好仕途也罢,他们和管捷完全是两种相反的人物。江左世家所代表的是地方豪强,而管捷毫无疑问代表了窜升的割据势力,可惜他的野心也许能被世家接受,但他不择手段的行事方法却无法得到豪门认同。既然两者不能融合,那么成为水与火的对立就是唯一的结果。要想获得更大的发展,管捷必须跨过江左,而江左世家豪门在不可能和他合作的前提下,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只有走上对抗的前线。
柳江风请李家维护谈端午的要求,既是给李家出了个难题,也是给李家指了个方向:那就是,依靠柳江风的支持对抗管捷,甚至在机会来临时取而代之。这对李家无疑是个值得一搏的前景,但要实现它,首先必须争得各家一致的支持。好在近来管捷的举动,已经深深触动了这些世家的利益。大规模的征兵,导致劳力流失田地荒芜,而招收谋士又引起不少失意的门客纷纷前往。火种已经埋下,只须一根燃香,便可以让它燃烧起来。
现在,李宏道的手中就握着一根燃香:“诸位,前次援救谈知州一事,左领军卫柳将军已有密函回复。”他挥了挥手中信笺,满意地看着场中恢复了平静,展开那张可以背下全部内容的纸书,清晰响亮地读道:“南原州李兄宏道台鉴:
自与兄一别十年,光阴冉冉弹指飞渡。弟拱卫京畿,兄推恩百姓。道固不同,操守相近。纵关山阻隔,心实向往。然天下烽烟隐隐,忠臣志士,寝不得安。是故兄弟情谊虽重,弟唯有遥相祈福。疏漏之处,想必兄能谅之。
前次路州一事,已如拨云见雾,其中是非曲直,兄知、弟知、上知。以弟之本意,当提麾下精兵,斩奸除恶,振奋朝纲。奈何西北战局未定,国本所在,不敢轻离。
弟虽不能亲至,却知以兄之高义,必不会视若无睹。值此动荡之时,恰是兄力挽狂澜之机。弟望之、盼之。
又,江左八州十七县,隶属混杂,徒有英雄豪杰无数,销声匿迹已久,弟深恨之。今以左领军卫、扬威将军之职,特准江左世家,精选勇壮编练民团。器械军备,俱无限制。望兄能引为表率,护卫桑梓。但能如此,诚乃帝国之大幸!
帝国左领军卫、扬威将军柳江风”
他读到后来,饶是已看过无数遍,依然语气铿锵激奋不已。信中语气虽然隐涩,却如何难得住这些人。方一听完书信,宅内顿时炸作了一团。要是按那信中所述,编练出来决不是民团,而是地地道道的豪强武装。再加上那路州二字,更是明明白白的将矛头指向了管捷。得此支持,就是那些犹豫不决的家主,也不禁跃跃欲试。
“左领军卫还送来了一批辎重,计有弓弩五千具,矛铩一万支,盔甲两千套,不日便可运达。”再宣布一个好消息后,李宏道扫了扫众人,拔高了声音喊道:“诸位,有朝廷如此支持,若是我等再容管捷猖狂,死后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虽然还有些怪他把柳江风的支持说成朝廷的意思,然而在那已经沸腾起来的热血冲击下,没有人去追究这点,相反,却是异口同声的达成了抵抗管捷的同盟。
第八章决定
苍茫的暮色终于笼罩了绿野,天地被弥漫的浮尘勾勒成一处。晚风带着浓浓的血腥,沙沙拂动野草。远近匆匆亮起的数十根火把,重又将昏暗的大地照亮。
章扬手抱铁盔,牵马行走在战场中,此时距离刚才的激战不过小半个时辰,满地都还是哀号的伤兵和东倒西歪的兵器。几匹死马倒伏在他眼前,创处流出的血液已然干涸,凝成了红褐色的斑块。不远处人嘶马沸响成一片,正是剩余的平贼精骑在军官的吆喝声中重新组队。
随着向草原腹地的进逼,北谅军与铁勒间的接触战越来越频繁。董峻是一心北进诱敌决战,而吁利竭虽然患得患失,却也不甘手握优势兵力反倒退避三舍。两军一时都无意退缩,交锋也从起初数日一战增加到如今每日数战。作为全军机动力最强的精骑,章扬所部自然每每冲锋在前,伤亡最大,战果也是最大。光是今天的五次激战,斩敌便不下两千人。
松了松身上铁甲,章扬抬头仰望黑色的苍穹,终于感到了些许疲惫。从清晨到日落,有那满地的血腥为证,自己和部下没有机会吃上一顿好饭。好在,队伍依然挺了过来。
没过多久,铿锵的甲胄磨擦声自远而近,是那些整队完毕的军官们前来请示行动。章扬定了定神,回头道:“全军左移半里扎营,传令下去,务必建好鹿角方可排班休息。”齐刷刷的一阵应答声后,负责这些琐事的游击校尉纷纷各归所属,他左右只剩下几个新提拔的参将偏将。稍一抬手臂,章扬遥指前方黑暗,笑着道:“来来,乘着这点空闲,我们一同前去溜遛马。”
闪烁火光中,数人相互望了望,俱都苦笑的摇了摇头。章扬说得好听,谁又会不明白那遛马等同于侦查?此时人人身体劳累异常,满心希望能尽早入寝,被他这么一来,可就要全泡汤了。无奈归无奈,众人不敢怠慢,匆匆召集了数十骑亲军,随着章扬信马向北而去。
人马在仲秋的晚风中践踏着草原,四周萧索的草木于夜色下簌簌颤动,远处有狼啸隐约传来,把空中那几点星辰衬的异常冷艳。行了二十里开外,此时已积功升至偏将的单锋忍不住向章扬道:“将军,差不多了,既然此处都不见动静,铁勒今晚是决不会夜袭了。”
“你以为我是怕铁勒夜袭吗?”章扬稍稍收马放慢速度,一边继续前进,一边出人意料的答道:“铁勒长于野战短于攻坚,我军白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