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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激流-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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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会如此简单。

就在两人心神不定时,江上游隐约传来了水声,初时不过如泉水潺潺,片刻工夫就变成了“哗啦啦”的浪涛拍岸声。陈应德神情先是一紧,随后反倒松弛下来:“原来是水攻,这等小雨下了不足一天,就算他拦坝蓄水又能有多大作为?”不以为然的话音里,却见李光满脸错愕死盯着他,眼神中有讶异,有震惊,更多的却是无比的失望。

“没有水攻!根本就不用水攻!他们这般处心积虑,就是要将我军暂时一分为二,快!快!快撤!”李光歇斯底里的大喊声中,江面上已然水波汹涌,白浪逐天。数尺高的浪花卷叠着奔腾而来,转眼便在两岸间构起了一座不可逾越的水墙。霎那间陈应德恍然大悟,只觉得胸口如遭锤击,一口鲜血直冲咽喉,几乎就要吐将出来。“完了,全都完了!”李光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呆呆的看着前方。

“擂鼓,升旗!”站在一片小土坡上,章扬压住心头的狂喜沉声喝道。满脸疲意浑身带伤的单刘二人兴奋的对视一眼,再不理会创口传来的阵阵裂痛,自地上一跃而起,夺过了鼓手的器械。交错的槌影下,雷霆般的鼓声震撼了江岸两头。远处的树丛里,蔡七领着两千名城卫军迎头冲向敌军。伪作溃散的士兵们也连忙收住脚步,就近聚成一个个方阵,笨拙但却坚决的调转方向,朝着陈家私兵压去。

站在人群里,看到几日来不眠不休赶筑的河坝果然发挥了奇效,江路平笑得连额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白衫上那斑斑点点的污渍,在这一刻简直就是天下间最华贵的装点,让他感到由衷的自豪。

耳听江水暴涨的声音,被滞于横江西岸的陈家骑兵只稍稍一愣,随即便看清了险恶的局面。领头的将领手忙脚乱的指挥部队收拢了阵型,仗着骑兵巨大的冲击力来回砍杀,犹如一只滚动的刺猬,虽无力破开缺口,但勉强维持着一处立足之地。

染红了东岸的鲜血又淋上了西岸,求生的欲望让每个人都变成了野兽。连夜鏖战后疲累交加的均州军队,面对垂死顽抗的敌人,一时也无法将人数上的巨大优势转化成最终的胜利。望着僵持的战局,章扬渐渐有些心急。他明白,这匆忙积聚的江水顶多能挡上半个时辰,若不能尽快解决当面的敌手,让陈家步兵渡过江来,那可真成了玩火自焚。一念到此,他抛开了顾虑,翻身上马,对着单刘二人大喊一声:“我去!”便带着周醒等人冲了下去。只见他们在人群里东转西转,很快把仅有的百余名骑兵招呼在一起,仔细的绕着敌军兜了一圈后,斜刺里杀向侧尾。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连细雨也打得人脸上微疼。章扬呼吸着潮润的空气,只感到四肢百胲说不出的舒畅。急急的马蹄声中,他俯身弓背,人马合一,手中长枪攥的铁紧,如同一把锋利的解腕尖刀斜向插进了敌军阵尾。当头撞上的几个陈家骑兵,仅仅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被他借着马匹的冲力刺挑砸扫,尽都打落马下。远远望去,只见他单人匹马,若霹雳,似闪电,去势直如风卷残云,不等敌人回过神来,就在阵中扯开了一道口子。百余名骑兵紧随在他马后,像是锲子钉入了空隙,生生切下了一段尾巴。眼见他声威一壮如斯,四下里的均州士兵们不由精神大震,潮水般将分割下来的敌人吞没。

江水一分一分的消退,鼓声也越加激烈。此时章扬已杀的酣畅淋漓,敌人何处略显单薄,他便领着部下一头钻了进去,左冲右突间,不断有小股的敌人被他从阵中剥离。若说陈家骑兵的阵容初时像个巨大的雪球,他们就如一道炽烈的阳光,一分分的将对手融化。

土坡上,单锋和刘猛下意识的敲打着大鼓,四只眼睛瞪得溜圆,早已看的傻了。单论勇气杀意,他们不见得逊色。但章扬现下所表露的那种寻隙捣蹊的洞察力和在万军丛中十荡十决的气势,却让他们自愧不如。

随着那一团锐不可当的枪影移动的越来越快,包围的圈子也越缩越小。密密麻麻的人群里,陈家骑兵神沮气丧,斗志渐渐低迷。当最后一丝骚动也从绿野上消失,片刻前还喧闹无比的战场一时陷入了寂静中,只有三四支猛禽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尖啸着顶风冒雨在低空徘徊。胜利的喜悦在均州士兵的嘴角悄悄荡漾,所有人眼里都掩不住溢出的欢笑。疲惫算什么?辛劳又算什么?就算那满身创口还止不住疼痛,只要能把命运握在自己的手中,便是最大的幸福。

静默后的欢呼爆发的如此突然,连贪婪的猛禽也吓得振翅高飞。当洪亮的合声传到陈应德耳中,他脸色惨白,“哇”的一声吐出血来。迷迷糊糊中,他癫狂的叫道:“我能赢,我还能赢,不许退,谁也不许退。”叫着、叫着,他一口气提不上来,立时昏了过去。看见众人只顾围住他乱成一团,李光叹了口气,上前拉过一个陈家子侄:“世侄,如今形势刻不容缓,若你不想在这里枉送了性命,赶紧命令山下的部队撤退。”

“这……”那人犹豫的看了看昏迷中的陈应德,踌躇道:“三叔刚才不许后退,我怕今后担待不起。”

见他如此不知轻重,素来圆滑的李光也不禁勃然大怒,他反手一指横江西岸已整队待发的均州军队,冲着那人吼道:“蠢材,先要把命保住,才有今后。再不抓紧时间,等到江水消退,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那人被李光劈头盖脸的一骂,这才霍然清醒,再不敢有半分迟疑。急匆匆的拉过几个金鼓手,他正待下令,忽又回过头来问到:“李先生,退到哪里才好?”

李光沉吟道:“现在连伤者在内也不足三千人,又没有多少马匹,跑是跑不远了。你且下令,全军后退三里,据险死守,先稳住再说。”望着那人唯唯诺诺应声而去,他窒闷的摇摇头。这一仗输得委实太惨,不但折损了大半精锐,还葬送了几名陈家最有潜力的将领。经此一败,陈家再想翻身,恐怕十分困难。他和徐潞固然是好友,却识见不同。虽也觉得陈应德才干略有不足,但还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总以为世事无定,凭着陈家的势力,或可补救缺憾。然而眼下这冷冰冰的事实打破了幻想,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从头到尾根本就想错了。仰头闭目一叹,他烦燥的走向中军旗下,随着大队撤向了远方。

兵败如山倒,而胜者之势,沛莫能御。世间事,就是这样相对而又绝对。江水退后,均州军队依靠高昂的士气支撑,不顾久战后的疲劳,一路势如破竹,悉数击垮了殿后的小股敌军,强行前进到陈家占据的山岗下方才稍作休息。

刚安顿好部下,蔡七就留意到脚下的石块草丛间,依稀残留着昨日激战的痕迹。深黄的泥土上,黑褐色的血斑被雨水冲刷得只剩下星星点点,却犹然触目惊心。某种难言的眼神一闪而没,他对着侧前方的章扬感慨道:“佐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七哥当初一听说陈家大举进犯,就以为这回怕是死定了。后来想想,老天爷待我不薄,要不是有你,对付蒋大胡子的时候我就完了,能交上你这样的兄弟,死了也不亏!”

“七哥你!”章扬听得心里一暖,正待插话,蔡七又道:“你先听我说完,七哥在军队里混了二十几年,城卫军和民团有多大能耐,陈家的私兵又有多少斤两,我是一清二楚。那时说你能打败陈家,我真不相信。但叫我拿这条命陪你,七哥没二话。可万万没想到,陈应德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好好的一支军队,还没用上劲,就这里丢一点那里丢一点慢慢折腾光了。老实说,到现在七哥还有点晕晕乎乎难以置信。佐云啊佐云,七哥越来越不明白,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到这里蔡七向章扬身边一凑,眼里浮满了敬佩和迷惑。

没来由的一窒,章扬突然觉得有种不顾一切的冲动,催促着他,鼓励着他把一切全都表白。正当他就要开口时,却看见单锋满脸纳闷的走了过来。略带歉意地望了眼蔡七,他扬声问道:“单兄,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刚抓的俘虏一定要见你。他说他是陈家的客卿,想见识一下到底是谁能把陈家打得这么惨。不过我觉得奇怪,咱们在这附近抓住的都是带伤掉队的,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没跟上。”

“莫非是陈家的死士?”蔡七听得古怪,连忙发声提醒道。

单锋低头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太可能,他穿的倒像是个文士,而且身材单薄,看上去没有危险。”

“那就把他带过来,让我看看。”章扬无所谓的挥挥手:“纵是死士,也值得一见。”

单锋听他语气豪迈,不由赞赏的点了点头,自顾转身行去。不一会,他和刘猛一左一右,带来了一名文士。只见那人青衣儒帽,方脸短须,清瘦的身躯步履从容,面上神情更挥洒自如。边走还边对刘猛说道:“如何,我料他定会见我,若连这点胆魄也没有,怎敌得住陈家百战兵锋?”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章扬身前,那文士镇定的理了理湿透的衣衫,躬身一礼道:“徐潞见过阁下。”这一礼还未到底,他已看清章扬的面目,却见他手脚顿时一僵,定在了那里,片刻后竟凄惶的大笑起来。“咳咳”声中,他笑得前俯后仰,连眼里都溢出泪来:“原来是你!原来竟然是你!枉我徐潞自诩为智者,偏偏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你!陈老三啊陈老三,你败的不冤,委实不冤啊!”

蔡七等人见状莫名其妙,愕然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又齐齐把目光转向章扬。没奈何的皱眉苦笑了一下,章扬示意自己也不知原委。对着似哭又似笑的徐潞,他客客气气的拱了拱手:“这位先生,你我曾是旧识?”

笑声陡然一低,徐潞死盯着章扬咬牙切齿道:“我认识你,你却未必记得我!”闻言一怔,章扬疑惑的上下打量着他,苦思冥想起来。

徐潞一挥衣袖:“不用想了,你记不起来的,还是让我提醒你吧!翠屏山前,陈家军中。”

眼睛猛然一张,随后又慢慢闭了下去,章扬似乎又看见了那一夜瓢泼的大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没有星没有月,耳边只有轰隆隆的暴雨声。他赤足拉着马缰,高一脚低一脚奋力在泥泞中跋涉。整个稚虎营和后军鱼贯在他身后,人拉着马,马又拉着人,任凭雨水把全身浇透。几个兄弟看不清道路,失足落下了悬崖,没有人惊呼也没有人畏惧,只是默默的继续向前。然而谁都知道,在每个人脸上肆意流淌的雨水里,都有一股是那咸咸的泪滴。

活下去!就为了这最简单的要求,他们没有停下悲伤的权利。

黑黝黝的天地间,那一点朦胧的火烛是多么的醒目,只有到了那时,他才终于放下了心。一声充满仇恨的怒吼后,无数帐篷被马蹄踏倒,无数的敌人还在睡梦中便再也不能醒来。豆大的雨滴疯狂的扑打着四际,把那些染红的衣襟重又漂洗成原来的颜色。有几顶帐篷倒下时被火烛点燃,旋即又被大雨打灭,不过那短短的一瞬,已足够让他找出中军大帐。陈应龙,那个号称世家俊杰的家伙,被他堵在了门口,恶狼一样持刀反扑。冰冷的夜雨下,刀光映着帐内的点点烛光,绚丽而多彩。可是长枪,从未辜负过他的长枪,只是轻巧锐利的在空中一滑,便打碎了重重刀影,穿透了陈应龙的咽喉。当一股血流顺着枪尖溅射时,他眼角的余光却越过陈应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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