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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漫卷雄文。兰凤是个聪明而且善解人意的女人,她晓得志强有这个良好的坏习惯,分外懂得如何配合他,二人的约会心照不宣,恰到好处。兰凤只要知道他来,总是想办法找因公的托词不去剧团,待在家里等候他的到来,给他腾出时间,让他幸福、益智。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查志强就调侃自己地想,人真是他妈的怪,长了两个头头,下头喷出的是爱液,上头喷出的是文字。下边的文章写在兰凤的肚皮上,上边的文章写在稿纸上。肚皮上的文章还比较真实,稿纸上的文章就有点茫然,连自己也把握不定到底走向何方。有时他想,与这兰凤相交得有点晚,要不,在文联时,早就能够写出一部伟大的作品来。兰凤也说,给你好得太晚了,你应当为我量身定做出一部戏剧来,那该多好!志强说,等我有了工夫,一定为你写出一部剧本来,让你在台上,浪个过瘾。兰凤就“哧哧”地笑着拧他,两人闹腾上一气,各得其所,志强心满意足地回到工作岗位上,精神抖擞地喷吐文字。
宋书记对这篇讲话稿极其认真,前前后后改了数遍。开始他要求志强不要写得太长,说明问题就行了,结果是他改一遍就增添许多新的内容,反复推敲。改来改去,这篇文章基本上属于宋书记的再创作了,剩下的是志强努力地翻译宋书记的蝌蚪文字,再把它誊写出来,呈宋书记再次敲定。最后定稿时,宋书记还说,总感到有哪点不对劲儿,算了吧,遗憾是艺术,功夫在诗外。查志强和项明春觉得领导是多么的博大英明,不禁肃然起敬。
同宋书记交往多了,又通过这篇文章,项明春隐隐约约地感到,宋书记已经不把农村第二步改革提得那么响亮了。倒是对发展个体经济的比例放得重一些,主要号召各级各部门思想再解放一点、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大力发展各种经济成分。这也许正是他对讲话稿的遗憾之处。
这一年“干冬”,一个冬天连一朵雪花都没有飘过。正应了“干冬湿年下”的农谚,大年三十的炮仗,崩来了一场中雪,大年初二开始的走亲串友活动都是在溜冰或泥水中度过的。
正月十五前,“三级干部会议”的准备,仍然以材料为主。到了上机印刷时,查志强、项明春以及小邬、小吉他们就每天泡在县印刷厂里,一遍又一遍地校对材料,两个排字女工与他们混得飞熟。也不知别的文稿命运如何,反正宋书记的讲话是全县最大的政治任务,看来印刷厂厂长已经作了周密安排,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好县委交给的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这篇文章最难排版,原因是好像宋书记心里一直装的就这么一件事儿,不时地交代县委办,还有“××处需要修改”。就这样,稿子一直定不下来,排版也定不下来。特别是到第四校时,每打出一遍校样都要送宋书记亲自过目,每次会让他们几个在印刷厂苦苦等待,才把改得面目全非的稿件送来。眼看会议就要召开了,这稿子才让宋书记不无遗憾地定下来。私下里,查志强苦笑着对项明春说:“真没办法,宋书记尽管说功夫在诗外,他也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啊!”项明春知道这是查志强进县委办以来,写得最艰难的一次材料,早已被这材料折腾得没有脾气了。从起草到印刷,整个过程,好比教师领读课文,查志强是老师,宋书记是学生,查志强不过是念了一下题目,每一句只提示第一个字,下边学生就一读到底了。又好像盖楼房,原来主体工程已经完成,新的施工队伍,是来搞装修的,基本上把原来的建筑拆除,只剩下地基和骨架才是第一个施工队伍按照图纸修造的。由此可见,谁如果说领导念你们秘书们写的讲话稿,项明春就再也不相信了,他会以此为例驳斥这种说法。又一想,不值得这么做,秘书正是靠这种说法来抬高自己身价,保持对外人的神秘感的,西洋镜说什么也不能拆穿,拆穿了,就是自讨没趣。
其他会务活动由侯主任、顾主任负责,这都是他们驾轻就熟的事情,领导们座位的牌子都是已经准备好的,只需要在大会主席台上按位次摆好,挂上横幅、长对联,让影剧院的工作人员把灯光、音响调试好就行了。他们安排各乡镇食宿和讨论的地点,才是关键环节。由于全县“三级干部大会”要上一千多人的规模,一个宾馆就住不下,还要启用其他宾馆,这就在服务业曾经引起过一定的竞争。今年,还是继续启用商业宾馆、工交招待所两处。这两处的老板与顾主任是老关系,特别是商业宾馆的郑妍总经理,据说与顾主任的关系早就非同一般,还与县政府某位领导有一腿,这次会议安排自然少不了他们。几个宾馆的条件不相上下,饭菜一个标准,就是开会的路程远近有所不同,而且丰阳宾馆的名头要响亮一些,这就产生了一定的差别。一般说来,那些注重与“两办”,特别是与县委办拉得关系较近的乡镇,相应安排到丰阳宾馆,其他的乡镇,安排得较次一些,这都是心理作用才产生出来的差别。
一应安排停当后,正月下旬大会顺利召开。以县委办为主,政府办为辅,又抽调了政研室、宣传部、农经委等单位一部分人成立了会务办公室。会务办公室是导演,领导们就是演员,宋书记是制片人兼演员。会务办公室事无巨细,全部都要操心,这是别人想象不到的。大到从每一天的会议日程,小到主持会议的领导用的主持词;从参加会议人员用的文件袋,到与会人员的座位安排;从车辆的停放秩序,到应急车辆的配置以及公安局的安全保障等,一切都需要事先准备妥当。特别是秘书组,有时还有临时突击的文字任务,当别人在逍逍遥遥地开大会、高高兴兴地吃大餐时,会务办公室秘书组的人可能正在辛苦地写“作业”。
这次会议,项明春感到最辛苦的是丁主任。因为史主任是常委,要参加各种繁忙的领导活动,不怎么管理开会上上下下的那些啰嗦事儿,侯主任又一贯地不好操心,真正提心吊胆的是丁主任。在这几天会议上,丁主任天天板着脸,红着眼,指挥着大会办公室的人员蹿上跳下,忙个不亦乐乎。幸亏这会议不过只有三天时间,有时,丁主任还忙里偷闲,吞几个药片片,要不然,非当场把丁主任累倒不可。果然,会一散,丁主任就住进了县医院。
副主任侯全仓是个有名的老好人,在办公室这样单调、枯燥的生活环境中,能跟他在一起工作是一种福分。他这个人喜欢开玩笑,但心底好,从不对人耍心眼儿,你和他相处会觉得舒心、快慰、不用设防。他符合那种“乐天派”人物的性格,心理状态绝对好,丁主任批评起他,往往比批评一般人员更厉害,一点也不给面子,但从来没有见到人家侯主任生过气。有时,他还把一些错事故意揽在自己身上,保护别的同志,毕竟都是副主任,丁主任也奈何不了他。所以,他在办公室很有人缘和威信,大家既能和他无拘无束地相处,又挺敬重他。当然,敬重归敬重,由于他自己经常没大没小的,大家同他调笑是免不了的,一些好事儿人,经常会编派出侯主任的动人故事。在机关里,侯主任不仅以“五毬干部”出名,还有两个出名。
一是他喜欢喝酒出名。他已经成为老熟醉,每天都要喝酒,每天都要醉。醉了以后,你看他动作已经迟缓,但思路依然清晰,堪称一绝。你要是看到他迷迷糊糊地回来了,关切地问他:“侯主任,今天又喝酒啦?”他就会说:“不喝酒怎么能行?不喝酒就等于没干工作!”有了他,办公室不愁没人陪客,他好像是一个天然的陪客专家。
二是他怕老婆出名。他爱人是个有名的悍妇,对他管制得特别严,既不让他身上有钱,又不让他与别的女人有染。有一次,他爱人到机关来,正好碰上范德保,看到小范手里拿了两千块钱,这是范德保要出差,从财务上借的钱。他爱人问:“小范,手里咋拿那么多钱呀?”范德保逗她一下,说:“嫂子,我们发奖金了。”这个玩笑开得不打紧,侯主任爱人就起了疑心:看来,自己的男人不老实,没有少背着她给他老娘送钱花!三个孩子都在上学,连交学费都困难,你却把奖金打了埋伏!于是,给侯主任没头没脑地生了几天大气。再一次是侯主任在外喝酒时,与统战部的庞部长在一起。这庞部长敬酒时,有一个习惯,就是谁要是不喝他敬的酒,他就拧人家的大腿根子。这一次,侯主任因为不想喝酒耍滑头,庞部长冷不防地狠狠地拧了他一下。夜里睡觉时,已经喝醉的人,像个死猪,呼呼大睡,天塌下来也不知道。可巧女人心上来了情潮,忍不住要摆弄他,发现了大腿根子一块青,一下子打翻了醋坛子,又捶又打,又哭又骂,直把侯主任弄醒,开始审他到底哪个女人拧了他?我舍不得拧你,你竟然让别的浪女人拧你?他无论怎样解释,女人就是不相信。第二天,侯主任把庞部长拉来作证,他女人表面上认可了,对庞部长说:“你跟他闹着玩儿,我也是跟他闹着玩儿哩。”可庞部长走后,她依然不依不饶,说侯主任:“谁不知道你们男人的那点花花肠子?串通一气坑我。”就这样,直闹腾了好几个晚上才消了气儿。这几天里,侯主任酒也不敢喝了,被折磨得眼圈乌青。
侯主任在办公室主要是分管接待应酬,给同志们分派一些日常事务工作,偶尔也参与修改一下材料。他只是懒散惯了,其实业务功底很强。有几次,查志强和项明春发现,侯主任绝对不可小看,那是一种大智若愚、深藏不露的超然状态。别看他整天喝酒,好像无所事事,其实仔细想想,他对自己的工作很操心,从来没有耽误过事儿。改材料时,寥寥数笔,能把观点立起来,活生生的,这真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
春节前后,侯主任出了大力,年内主要是置办年货,过年后,又组织同志们互相到家里坐坐。这一天,他找到项明春,对项明春说:“小邬两口子打算请我们去坐一坐。”
项明春心里很警觉:“都谁参加?”
“史主任、丁主任有事儿不能参加,也就是我们两口子、你们两口子,还有志强和小吉。”
春节这几天,因为项明春忙于筹备“三级干部会议”,没有能够休息几天,过年的事情放在了次要地位。老婆孙秀娟就把女儿留给了姥姥,独自一人来县城和项明春一起过节。机关的食堂已经撤了烟火,少不得自己生一个蜂窝煤炉做饭吃,炊具也不齐,孙秀娟既抱怨,又哼着小曲儿,说不清她到底是高兴还是烦恼。总之,她是新鲜多于烦恼,虽然忙坏了,苦在其中,但也乐在其中。
大年初一以后的短短几天时间里,可把他俩给折腾苦了,既要去项明春老家给公婆送一点钱花,又要带一些节日礼品,到孙秀娟娘家尽一尽女儿、女婿之道,还要走一些不去不行的亲戚。两个人就整天骑着自行车,上午溜冰、下午泥深水大地疯跑,哪一天不是百十公里?到正月初三、初四才有点放松,反正在这几天里,路没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