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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要说象汉唐那样开疆辟土了,就是连中华的传统疆域,也居然争他不来。被后晋石敬塘割给辽国的燕云十六州,自太宗朝碰了一鼻子灰,便从此属了异姓。这也罢了,那辽国好歹国盛兵强,连历史也悠久过本朝,便让他一马,却又如何?至于那河湟一带的李元昊,地瘠民贫,却凭什么也敢号称天子,另立一国?谁知道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一场讨伐,竟也是连连失利。一败于三川口,再败于好水川,再后来定川砦之战,终于搞得双方两败俱伤。元昊取消帝号,宋廷“岁赐”西夏帛茶若干,无数将士的尸骨,便这样和了稀泥。如今,连南方蛮族侬智高居然也举起了反旗,纵横两广,所向无敌。自四月份以来,这近半年的战争,也不知道在朝廷这样的政策之下,又白白赔了多少官兵的性命进去?
此时十里亭边,狄飞龙、胡不归两人,虽然性情不同,能在武林中混到今日这样的地位,也都算是百里挑一的聪明人了。如今被这军官一句提点,不消多想,便也明白了其中关窍。两人对视一眼,想到极远之处的广南地区,此时恐怕正在叫喊厮杀,无数将士都已血流成河,自己两个却在这里不疼不痒地比划武功,却也够是无聊。
狄飞龙道:“他奶奶的!早知如此,咱们有这个打架的力气,还不如报效国家,去杀几个蛮子来得过瘾!”
胡不归苦笑一声,道:“便杀他几个蛮子,于大局又有何用?”
两人此时再无打架的兴致,空有一腔郁气,却也不知该如何出掉。换在其他朝代,胆子小的,还有奸臣可骂;胆子大些,便顺便骂骂昏君。只是到了当朝,却实在连骂都找不着对象。既无臭名昭著的大臣,那仁宗皇帝呢,也实在是本分到了家,虽说有那么一点优柔寡断,但温柔敦厚那也是有目共睹的。要鼓起劲来骂他昏庸无道,确实也还需要一点抹杀良心的勇气。然则虽然骂无可骂,前线如此,总归是有什么事,是不大对劲的吧?那么到底该怪谁呢?
两人叹气半晌,再没什么话说,眼见着只剩下狄飞龙的一匹马,也就骑不成了,信手牵着,一道回城。狄飞龙住在外城,两人过了太学,便分手各自去了。胡不归怏怏地进了朱雀门,见那汴河周围的景象,犹是一片热闹,店铺酒楼,临时摊贩,算命卜卦,都各自在扯大了嗓门招徕生意。汴河上船来船往,也正不知有多少货运,千里迢迢,南来北上。而往来行者,或者青衣小帽,或者科头短打,言谈之中,嘻笑有声。
胡不归本非多愁文士,见这一番情景,联想到南方战事流血千里,却仍然不由得打脑海中冒出几句伤感的韵文来:月儿团团照九洲,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如果只是飘零在外,那也还罢了。这一次朝廷战败,少不得又要征发兵马,派往前线。到时候,可又要有多少无定河边之骨,做了春闺梦中之人!?
一番感慨,走到一座彩楼前,忽有一物飘飘扬扬,带着一股香风,落入怀中。抓起来一看,却是一块绣花手绢,里面包了几粒松子。抬头看时,却见那楼上站了个艳装打扮的年轻官妓,杏黄短襦,淡蓝长裙,正眉眼含笑,看将过来。想是见他路过,一时之间不及招呼,便把手上的一把松子,匆忙间包在手绢里,扔将下来,吸引注意。
换在平时,胡不归原也是知情识趣的人,只是现在却无论如何没这个心思了。只把那手绢往怀里一掖,朝楼上笑笑,径自回家。
回到家里,家里人见他没精打彩的,只道是比武输了,谁也不敢上前噜苏。有得宠的妻妾偷闲查看他带去的两件梨花筒,竟都没有发射过,不免心里诧异,难道是还没出手,便被人家打败了?
这样在家闲居了几天。一日,却有客人来了,家人飞跑着递上来一张拜贴。胡不归微觉诧异,还没接过,便问:“是谁?”那家人急急道:“是狄将军。”胡不归想大约是狄飞龙事情办完,要回江南了,特来告辞一声。哼一声,道:“你未免也太不懂事,狄将军远来是客,现下左右无事,让他进来便是,还通禀什么?便通禀了,跑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那家人更急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用一只手牢牢指着左脸,吃吃道:“不是那个狄将军,是这个……”
胡不归一把扯过那张贴子,一打开,便有两个极熟悉的字,直惊心动魄地跳入眼帘——
狄、青。
狄青在本朝却是个传奇人物。
传说他在对西夏作战的时候,脸上戴一狰狞可怖的铜制面具,披头散发,一马当先,冲在阵前,把那西夏人吓得魂飞魄散,直把叫他做“狄天使”。单论这一种过瘾,也就足够汴京的市井百姓们在茶余饭后,使劲儿嚼上一嚼了。
再说狄青行伍出身,一介军士,居然也能一路攀升,凭军功做到枢密副使,也就让人艳羡不已。前面说过,本朝为了防止将领拥兵,着实费了不少脑筋,那军制也就复杂得不大象话。枢密副使这个官职,急切间不好解释,勉强打个比方,也就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副部长吧。可是因为当朝重文轻武,狄青行伍起家,而能有目前这番成就,其奇迹的程度,也就不亚于白日见鬼了。
问题在于,虽然白日里见到的鬼比较稀奇,那鬼毕竟也还是鬼。狄青既做过兵士,脸上刺过字,那身份就一直高贵不上去。开封俗语,称呼兵士叫作“赤老”。狄青虽然好歹挤进了国家最高军政机构枢密院,成为民间的一个神话,不幸在同僚中,却倍受排挤。干脆就有人,直接称呼他为“赤枢”。
那仁宗皇帝呢,也不知道是为了狄青的心情着想,还是为了自己眼球的舒服,建议他用药把脸上的字洗掉。只是狄青却是何等样人?自然不至于浅薄到以为洗掉了字,也就洗掉了自己行伍出身的身份,便道:“臣有今日,全凭了脸上这个刺字。如今正要留着它,激励将士们为国用命!”一番话既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又说得义正辞严,仁宗听了,也只得作罢。狄青的这个刺字,便就此保留下来,从此成为京城里的一道风景,所到之外,莫不有人欢欢喜喜、指指点点,道:“看,那便是咱们的赤老将军!”
胡不归见是这个狄将军的拜贴,便实在是有点发呆了。他们武林人士,与官府素无来往,何况狄青一个枢密副使,在他这样的平民眼里,那是多尊贵的身份?何至于要到他这种寒舍草庐里来,有什么公干?
稀里糊涂地跑将出去,只见狄青已经顺着前院走过来了。那副模样,寻常在京城中,胡不归也是见熟了的。四十来岁年纪,中等个子,结实剽悍,脸上的招牌刺字那是不用说了,却没穿官服,只是一身便衣软靴,大踏步走来。
“狄将军!”也是太过意外,胡不归只叫得这么一声。
狄青在八月十五那夜的灯火之中,其实也早见过胡不归了。只是这时看得愈加明白,只见是个三十来岁书生模样的人,不知因何却入了杀气腾腾的武林?当下微笑道:“胡堂主中秋月圆,玩得可是尽兴!”
胡不归听他这一句话,便是一惊一乍。原来本朝都城不比隋唐,都是预先规划好了,而后兴建,所以四通八达,开阔无比。这汴梁却是将就着北周旧城加以建设,就地取材,逐步扩充的。那房屋也就极为密集,最怕火患。深夜家家必须灭去火烛。哪家要打蘸烧纸,事先都得向官府申报备案。胡不归那天要给大家一个惊喜,又想着时逢节日,便省了这一道手续,哪知道事情却传到了狄青耳里?却不知道是哪一个不长进的告的密?
也是人在局中,便不知天南地北了。其实就算胡不归放火事发,那也该是开封府来找他算帐。狄青一个军界人物,跟城内火患,又有什么相干?胡不归呆了一下,勉强解释道:“那日朋友们玩得高兴,便忘记向衙门申报了。这个……”
狄青一怔,这才知道他想歪了,笑道:“那日在下也在河中,看见烟花漂亮,不甚欣羡。今日冒昧得很,便想过来鉴赏鉴赏。”
胡不归一口气刚松过,精神便跟着振奋起来。要知道事同一理,凡是千辛万苦创造出来的东西,也就象妇人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对于创造者来说,都是宝贝异常。别人随口一句赞扬,听着也莫不耳顺。更何况眼前这夸赞他的,竟是赫赫有名的狄青?比之百晓生来,那重量级显然又不一样了。当下一个受宠若惊,竟连自己的看家宝贝,那与狄飞龙对阵时,准备在暗地里施用的另一种梨花筒,也一起拿了出来。
这一种梨花筒,除了精致一些,并且带了机括而外,那发射火药的筒子,也是精钢打造。这样,就不比竹筒常会由于过热而爆裂,用过几次,就不能用了。狄青拿着这半尺来长的东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打量。胡不归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等着评语。
过了一会,忽听狄青道:“胡堂主称名江湖,要拿这梨花筒做暗器,只不知威力如何?”
胡不归可是早等着这句话了。毕竟他做出梨花筒来,要点就在于临阵对敌,而不是为了节日里拿了当烟火放。当下叫家人拿了块木板进来,竖在堂前,又拿过梨花筒,一按机括,便见一道火光直喷出来。火光中又有一粒弹子大的石粒,随势直飞,撞在木板上,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石粒遇见阻挡,爆炸开来。顿时火花乱溅,木屑纷飞,那木板亮堂堂的,竟给炸出了碗口大的一个洞来。
胡不归放下梨花筒,勉强捺住得意洋洋的情绪,看向狄青。却见狄青那表情甚是古怪,凝视着木板上的那个洞,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良久不语。胡不归等了片刻,心下发起毛来,莫非这东西威力太差,压根儿就不入狄大将军法眼?说来也是,要说在木板上打出一个洞来,莫说一流高手,便是三四五六七八流,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虽说他这一个洞,与他们的法子不大相同,并不是用内力打出来的,可是若论到真刀实剑的交锋,只要打出洞来,谁又会管你,是用什么法子打出来的呢?
良久,狄青道:“不知胡堂主在江湖上,仇家多么?”
这话问得却煞是古怪。胡不归又不知该怎么回答了。要说仇家多,显然要给狄青留下一个不甚良好的印象。可要说仇家不多,狄青干嘛又要这样问?显然背地里,又不知是哪一个仇家,把自己的什么阴事,向官府给捅了出来。
狄青叹了口气,并不等他回答,又道:“其实多与不多,都是一样。狄某人总是要有一件不情之请,要向胡堂主交待。”
胡不归听听不是仇家搞鬼,又松一口气。却听狄青道:“眼下边疆多事,胡堂主想也知道?胡堂主中秋之夜发射梨花筒时,在下看在眼中,便想,若是这件兵器能够用于战阵,不知该有何等犀利?只是若真是这样,胡堂主千辛万苦做出它来,本来是用以防身,现下却要公之于众,对胡堂主来说,未免又太过不公了。”
胡不归这下才算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