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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思炎不曾怕过什么。
她从来不曾见穆思炎怕过什么,即便是他将自己一族人的性命抵押在一场反叛中,她不曾见过他有半丝动摇。
那是害怕失去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东西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眼神。
恐慌,惊讶,难以置信。
她不能相信这些神色竟然会出现在穆思炎的眼中——那个跋扈狂妄的男人,竟然是真的爱着司马暮雪,她忽然就呵呵地笑起来,笑着看穆思炎甩手发出一道劲气将梁上埋伏着的弓手立毙,胸前贯穿一个大洞的尸体落在殿上,一片血色。
殿上假扮的卫士围过去,恨不得立刻在穆思炎身上戳几个洞,而穆思炎则一手揽住重伤的司马东云,眸中凶光乍现。
场面,一触即发。
她冷冷地扯出笑容,看穆思炎在层层包围中困兽犹斗。
但,他说了话。
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唇开合着,呼唤着的是她的小字。
「毖卿,请……放过他……」
颤抖着唇,他的目光依然清澈,一如她第一次见他那般。
毖卿、毖卿,他曾是她未来的夫君,她才告诉了他这个闺阁之名,如今她已没有了家人,这个小字只有他才会唤起。
失去太多血,他只觉得自己全身寒冷,他终于为穆思炎挡住了这一箭。进入清凉殿的时候,他看见李瑟的目光向左上瞄了一眼,他知道,暗箭将从那处袭来。
他一定要保护若水哥哥,在那个男人为自己做出那么多疯狂的事之后,他不能再让他失去性命,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来承担就好。
「我,已经不想任何人死……他只是为了我,毖卿,我求你留他性命……算我求你……咳……」
喉头涌上甜腥,气血逆行,他呕出鲜血。
「东云!」穆思炎立刻打横抱起他,粗砺手指抹去他唇边血色,「东云,我要他们全部给你陪葬!」
「不要——」
他努力,才抓住穆思炎的手。
「不要这么做,我不想再看见死人,就算你能打败这几个又如何?毖卿她……是个仔细的人,殿外,一定还有更多人等着你,以一人之躯,你能赢得过他们么……若水哥哥,不要动手……毖卿……我一条命死不足惜,只希望你能念在这里的诸位都是前朝遗臣,不要再让他们冤枉丢了性命……咳--」
又一口气喘不上来,他连连吐了好几口血,终于在穆思炎怀中合上双眼。
「东云……东云……」
「东云——不—东云———」
呼唤着他却得不到回应的穆思炎,暴怒地随手抓过围住他们的其中一人的刀,一把将人一同拽过来,以手为刀洞穿了那人的躯体。
众人惊恐后退,穆思炎放下司马东云,冲到李瑟面前,她只觉得颈上一凉,刀,已经架在她脖子上,冰冷。
「我要杀了你,给东云陪葬。」
穆思炎咬牙切齿。
「你若想救他,就收回你的刀。」
她对着穆思炎笑,仿佛在她颈项上的,不过是一匹柔绢,而不是杀人的凶器。
「救……他……?」
穆思炎眼中的狂暴,瞬间退缩回去,换作了惊讶面容。
「箭射得不深,我做过手脚,箭是断的,中用石蜡封起,根本用不上力,伤不到他要害。他会如此,不过是因为上面有毒。你想解毒救他,就把刀放下。」
她话音未落,穆思炎已经丢下刀,而方才散开的众人又重新团团围上。
「救他,只要你能救他,我穆思炎被凌迟也好,分尸也罢,这条命,任凭你处置。」
双膝跪地,穆思炎用力之大,膝落之处,铿然有声。
「你求我?」她惊讶,「你求我?」
穆思炎,狂放的穆思炎,凶残的穆思炎,霸道的穆思炎,竟然给她跪下,只为了救司马暮雪一命,从头到尾,她都只是这两个男人之间多余的部分,她终于明白了,她总算是彻底地看了个通透。
「你真的求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笑中带泪,她满面泪水地笑,笑得众人不明所以。
「他中的是夺魄香,没有解药,最多能撑三个时辰,你给他服下,他会好,但也会因此落下遗症——他会忘记你,永远地忘记你。他会先慢慢地忘掉一切,到后来会每天早上忘记了前一天发生的事,每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会问你是谁,即使如此,你也还是要救他?」
「他变成什么样,也依旧是我的东云,我允诺过陪他生生世世,只要他活着,我什么都可以做。」
「那么,杀了这些人。」
李瑟眼神再转暗,身边众人倒抽冷气——她为什么这么做?她与他们不是一伙么?
「我要放你,就不能让人知道你还活着,我不喜欢有知道得太多的人在我身边,杀了殿内外所有人,统统杀掉,然后你走,带着他一起走,走到天涯海角也好,我不要再见你们中任何一个。」
她转身,丢下一个小瓶在穆思炎面前,他一把握起,仿佛珍宝。
「这是一半的药,等你杀了他们,我会差人送来另一半。」
她转身,带着奶娘从殿后密门离去,身后隐约传来金石交击的声音和人丧命前发出的的哀号。
走出密道外,正是在御花园中,天晴朗而苍茫,蓝如琉璃一般……
她身子一软,倒在草地之上。
「娘娘--你怎么了?」奶娘急忙上前。
「他们……他们怎能如此互相爱慕,让我觉得自己仿佛跳梁小丑一般,奶娘,原来所谓的爱,就是这般模样么?就算毁灭一切,只要有对方就好么?奶娘,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他们可以这样,明明背负了责任,背负了别人的性命,却能悉心爱着对方,不惜性命,奶娘,我恨,我好恨他们——」
她哭泣着,委在奶娘怀抱中,头顶一片云淡风轻……
「陛下前往清凉殿祭天之时为前朝遗党所伏击,一同前往之废帝司马暮雪亦同时毙命,帝虽奋力抵抗,奈何贼党人手众多,遂为其所害。经查,是为穆氏皇族内祸,皇叔等人勾结前朝余孽,故以株连九族之罪,谴禁卫执行之,皇后李瑟,已有龙种在身,是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皇后临朝听政,史上亦有先例,另有左、右丞相辅佐,并以此昭告天下——」
殿上黄门读罢诏书,殿下众臣俯身拜倒,午门之外,穆氏一族头颅遍地血流成河,李瑟微微一笑,招手,奏折送上前来。
她知道,一个新的时代,将由她来掌握。忽地,她面前吹过一阵风,隐约带了茉莉香,轻轻地,拂过她的鼻端……
尾声
「师父,师父你在哪里?」
邵可夕跑进他师父居住的茉园,手中挥舞着今日捉到的毛虫。这种毛虫养大之后会变成极美的蝶,分尾如流苏一般,绿如翡翠色,但这毛虫素来爱爬在高处吃最鲜美的树叶,从来也不曾有如他一般十岁上下的孩子能捉住它。
但因为师父教导他习武,他有本事能把它捉到,在同龄的孩子中长足了面子。
「师父——」
但他在茉园中,并没有见到师父,他却见到了另一个人——慕容东云哥哥。东云哥哥蹲在茉莉花丛中,手心里也有一只毛毛虫,但比之他的小得多,而且没有什么毛,青青丑丑的,好生难看。
「东云哥哥,你手里是毛虫?」
邵可夕问道。
「嗯,是啊——」
手中捧起毛虫给他看,名叫慕容东云的男子笑得灿烂,把他身边怒放的茉莉花都比了下去。
慕容东云哥哥是跟着师父一起来到他们邵家的,邵家是镇南一带有名的大户,爹正好在找护院镖师,师父那天一个人战胜了三十多个来应聘的人,于是不仅做了护院镖师,爹还干脆让他做了自己的老师。
师父又高大,功夫又高,他说东云哥哥是自己的弟弟,但他却觉得师父根本和东云哥哥长得不像。不过他自己也和妹妹邵可心一点不像,而且东云哥哥和师父站在一起,感觉看起来好和谐好舒服,他才不管那么多。
不过,东云哥哥有时候比自己还像小孩子,而且东云哥哥每天早上起来都不记得师父——爹说那叫忘症,是一种病,得了这种病的人会不断地忘掉身边的人。东云哥哥也总是问他是谁,看来也不太记得他。
「不过你是谁呢?」
正想着,东云哥哥就问了起来。
「邵可夕,哥哥,你又忘记了。」
「可是我本来就没有见过你啊!」
温温柔柔的调子,茫然的眼神,看起来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冤枉了他。
「哥哥有没有看见我师父?」
「你师父是谁?」
散着发,慕容东云依旧是一脸的茫然。
「啊——东云哥哥的哥哥,就是慕容若水啊!」
慕容若水,他师傅的名字。师傅明明是个如一团火一样的人,却起了个柔情万千的名字,看来人未必如其名。
「不知道哦——」
摇摇头,慕容东云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身上一阵茉莉香。
「找我做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声音,邵可夕高兴地回头,看到的正是他师傅慕容若水。
师父的鼻梁上,有一道伤痕,他好羡慕呢,那是男人的证明。
「看,毛虫。」
他献宝一样,把毛虫拿给师父看,那虫子蜷缩成团在他手心,一动不动。
「好东西,你可知如何饲养?」
「我知道,用银杏叶子。」 邵可夕兴奋地说。
「记得变成了蝴蝶,就放了它。」
慕容若水笑了笑,宽大的手掌抚过邵可夕的头,揉揉他的头发,然后看着这个孩子开心地跑了出去。
毛虫……会化成蝴蝶的毛虫。
他回头,看见东云呆呆站着,看着自己手中不起眼的那一只毛虫。
「想什么?」
「不知道……觉得好象有人跟我说过关于毛虫的事,但想不起来,」东云皱了眉,也皱起鼻头,仿佛用心思索,「还有,你是谁?」
「我是若水,若水哥哥。」
他笑,牵起东云的手。
是的,他是东云的若水哥哥,穆思炎已经死在穆家策划的夺权背叛事件之中,而司马暮雪也已经同时死去,现在在世上活着的,只有慕容若水与慕容东云。
「若水哥哥?」东云睁大眼睛看着他。
「若水哥哥。」他点点头。
李瑟送来的解药和金钱,救了东云,但也让东云忘了一切。一开始,东云还记得一些事情,但到后来,东云连自己的母亲都想不起。
他已经习惯了,东云每天问他几次「你是谁?」,因为只要他回答了,东云就会很安心地跟他呆在一起。
有一次,东云说:「不知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就很舒服。」当然之后很快东云就忘记了自己说过这句话。
忘记了一切,对东云来说,或者正是幸福。而一切,换成他来承担。是他夺走了东云的所有,如今,换成是他来为他们这份沾染太多血和恨意的爱而付出。
「我们进屋去吧!」
从身后抱住东云,他亲吻着他的面颊。
「呀-好痒。」东云笑着,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毛虫放入花中。
「若水哥哥,它会变成蝴蝶吧!」
东云问他。
「它一定会变成最美的蝴蝶。」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