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有重要物件要呈给陛下,算我求求各位守卫大哥,至少帮我通传一声……」
「不行,说不行就是不行,没得商量。」
……嘈杂之中那个请求要见他的声音,听来十分熟悉——穆思炎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瘦小身影。
是东云的侍女?
「让她进来。」
放下匕首,穆思炎取过桌上备来拭墨的白绢,匆匆塞在手心。
果然是那小宫女。因他召见,她终于进来偏殿,也不看他,只直直走到他面前,双膝跪地,手伸得直直地,呈上一方巾子。
卷起的白巾之上,透出点点墨痕迹,他拿过了,在灯下展开来看。
〔东风起处卷云飞,若水似玉流冰心。
暮色落雪芳菲乱,炎空飘霞索情思。
良人但约夜半时,月上梢头难自持。
但愿长久可待期,两心成双复相知。〕
但愿长久可待期,两心成双复相知……
这句子……恍惚如昨日还在二人唇上流连一般,正是他与东云曾合吟的诗……现在差人送来这首诗,东云他是为何?
「他,可说了什么?」
一把捏住那写了诗在上的白巾,他胸中起伏不定。
在他说过再也不见东云之后,东云却送来此物,究竟是何等心思?
「公子他……他什么也没说。他只让奴婢把这东西呈给陛下。」小侍女答了他的话,忽然便抽噎起来,抬手抹泪,「但……但奴婢担心,公子他不吃不喝,只写了这些,就呆呆发愣。奴婢听公子自己喃喃些什么情,什么债的……陛下,奴婢就是死,也不过一条贱命,但公子近来身上带伤,怕是去了安宁宫,公子会受不住那寒湿之气,陛下开恩,请等公子身体好些,再迁过去……啊--陛下您去哪里?」
不等听完小宫女的话,他便再也耐不住地冲出殿外。
东风起处卷云飞,若水似玉流冰心。
……
东云,你送此物来,是想我知道,你心中是有我穆若水的么?是么?
不然,你为何要提那前尘往事,为何要再提东云若水的约定?
是否我还能再有所期待?
东云,你究竟在想什么?
第七章 生殉
他匆忙越过长长回廊,来到东宫前——东云房中的门,依旧是开着,同他离开时候一样。
夜早已凉下来,风如水般的清冷,他听见房中传来两声轻咳。
「公子近来身上带伤,怕是去了安宁宫,公子会受不住那寒湿之气……」
那小宫女方才所说的话忽地就响起来,抽搐着他的心,丝丝微痛。莫非,东云就如此一直开着门,承受凉风侵袭么?东云的身子自小就受不得寒,便是一点凉,也会让他咳上几日,所以他自小至大才会喜欢抱着东云。他体热,如此抱住了东云,便是寒天东云也未必生病……
他听着那咳声,心中一急,已是闯进房中去。
房中两棵烛,已是燃到半中,随着门外吹来的凉风忽悠闪烁着,光影晃动间,他看见东云坐在榻沿,闭着眼,一手捂在胸口,不住浅咳着,间中歇一歇,又立刻咳起来。
听见有人走入,东云抬起头,看见是他,便要起身施礼。
「莫要起来。」
他走过去,手掌撑在东云肩上,却不想扯到背上伤势,东云眉间一皱,喉中轻呼出声。
「啊……」
他连忙放了手,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是他自己几个时辰之间方才说过,再不要见东云,可笑伟丈夫气度,将军风格,在东云面前什么也不是,君子一出,四马难追,天知晓他究竟在做什么,又究竟说了什么。
他怎舍得让东云到安宁宫那种森冷地方去……若不是东云心中只有李瑟……
是了,他想起了。
一把捏紧左手,手指掐在方才以匕首所伤掌心,伤口立刻在剧痛中渗出湿热血液。他想起了,东云承认自己对李瑟有情,他才会决定离开东云。
他已忍不下,若再面对东云,他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不正是因为此他才决定不再见东云的么?
将右手所握白巾掷在东云身上,他转过头。
「你差人送来此物,是何意思?」
「臣以为……臣再也见不着陛下了,所以……咳……才差人送去这方巾子,上面的东西,陛下记得么?」
司马东云涩涩一笑。
穆思炎果然来了。
他差林儿送上这事物,就知道穆思炎一定会来。正如他从来不曾忘记一样,即使穆思炎性情再如何变化,也不会忘记二人同作的这首诗,更况且,他交代了林儿告诉穆思炎那样的话。
自己的身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能着凉,穆思炎甚至比他自己更清楚,才会在每年寒风起时总是用力抱住他,为他驱逐寒气。思炎……如熊熊烈火,只有穆思炎能让他感觉温暖。
「你尚且记得,朕自然记得。」
穆思炎依然没有回头看他。
为保李瑟而承认自己先行勾引,那时候,他又看到了穆思炎眼中瞬间掠过的受伤神色。
这个强大而蔑视天下众人的男子会出现这样的神色,仅仅是在他面前,也只有他,才能伤了穆思炎。
而他们二人,又何尝不是长久以来一直互相伤害着?
既然已决定了放弃性命,这最后的时光中……他决定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情。
「这诗里,嵌着我与陛下的名与字——暮雪、东云、思炎、若水……陛下,还记得么?」
他轻声地说,伸出手去,拉住穆思炎衣袖。
「记得……如何不记得?你说要与朕做那御鸽房中的一对鸽,能自由地飞,去想去的地方,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朕都要在你身边……因为失去伴侣的鸽儿,活得都不长久……」
穆思炎阖上眼,仿佛又回到过去时光……
那一次,他随着父亲第一次出兵征战,大胜而回。
他的鼻上被敌人一斧砍来,他虽躲得快,却依旧被伤在鼻梁,斜斜的一道,不疼,却必定留下痕迹。
伤是沙场男子的勋章,他全然不在意,在朝上领了奖赏,他身兼御前卫尉之职,皇宫内随他行走。他自然忍不住,要见东云。
一去半年,他的东云长大了么?变了么?有没有喜欢上宫里彩衣缤纷的小宫女,有没有想着念着自己?
「若水哥哥——」
突然听得一声唤,他猛地抬了头,前面一个雪白的影飞奔而来,仿佛飘在空中的蝶,直直飘进他怀里。
「你又行得这么慢,东云等不及了,这才跑来接你。」
怀里一张笑吟吟的面容,眸子黑若乌木。那一瞬……他几乎以为真的回到了多年之前的那个落日时分。
「听说我军得胜回朝……」
白皙的脸上蒙了一层红晕,一颗头又埋进他胸膛里去,于是他拍抚着怀里的身子,遣退身旁护卫。将那东云护在胸前般地轻搂着,生怕弄伤了一点。
东云叹息着抬头看他,然后忽然大惊,伸手捧出他的脸。
「怎么伤了,谁伤了你,竟然伤在鼻梁之上……」
东云年轻俊朗的容颜没有丝毫芥蒂,漆黑如夜空般的眼中,装载的是对他满满的关怀与牵挂,几乎欲泣地拢上一层雾,还伸出手来,抖抖地触在他鼻上伤边。
他终究是忍不住,手里捏了那张薄肩,与东云面对了面,他低下头,吻在那双自以前开始便只会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唇上。
唇上软软,他伸舌探索,寻到一处缝隙,舌尖探了进去,是一泓甘甜的泉。他的舌溺在那一泉里,缓慢地探过齿龈舌根,而东云的柔软,竟也生涩地回应他的纠缠。
艳若桃花的一脸红霞,配合喉间不自觉的吟声,双眼闭了,长长的睫毛抖动着,犹如暖风中的萌草。
自己究竟是疯了,还是痴了?
他醉在面前东云无他人能知晓的美丽中,靠在如云的发边,喃喃着。
爱了也好,错了也好,疯了也好,痴了也好……
就算是无法长久的风花雪月,他也认了……认了!
「若水哥哥,你怎……怎可在此如此做……」
从那个吻中醒来的东云细细喘着气,那时的东云尚不曾遭受任何苦痛和伤害,他只是那个属于穆若水的司马东云。
「东云,东云……」
收紧双臂,他闭上了眼。
「若水哥哥……」
怀里的东云茫然失措地攀住他的背。
「别说话,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我愿陪你,就这样,就这样一直下去。若可以,我愿陪你一直到老……东云……你是当真的么?
东云就是在那天,与他指着那些御鸽吟了那首诗……十四岁的东云,他的东云……还能回得来么?
疆土万倾,天地臣民,那些我都不要。
我只要你,当真就好……当真就好……
忽然觉得被人拉了袖,他转头,看见东云望住他的容颜。
发丝散乱中一张素颜,微红了眼圈,定定地望着他,唇都干裂,微微蠕动着,竟然唤着他——
「若水哥哥……」
只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疯了,他怎还能听得见东云如此呼唤他?莫非他还在东云十四岁那年宫殿的回廊之上,夕阳西下时候,怀中拥抱着那个笑得腼腆的生涩少年?
「你唤我什么?」他激动地抓住东云牵住他衣袖的手,「东云,你唤我做什么?」
「若水哥哥,你不是告诉东云,东云虽名叫暮雪,东云这个字,却是你才能叫的么?而你的字——若水,除家人外也只有东云才能这么唤你,不是么?」
面前人儿笑得苦苦地,水红的眼中含了泪,冰冷的手与他相握着,一滴泪悠悠地鼻梁边落下,润泽了干焦双唇,最后滑至下颌,似不舍一般,眷恋许久,才落了下来。
他不敢信。
他真不敢信。
让他如何能信?在他杀了东云的兄长,杀了东云的臣下,夺了司马一族的基业,霸占了东云所中意的女子,以东云母亲的性命与天下苍生一同威胁东云之后……东云竟然……还能唤他一声若水哥哥,他仿佛忽地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但这却让他恐惧,他怕,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怕东云只是说说而已,更怕自己是作了个太美的梦。
「东云……你是说真的?」
他蹲下,望住那张带泪面庞,以指轻轻抚着那红润眼角,抹去东云的泪。
他是怎么地鬼迷了心窍?
他是怎么会一直走到逼得二人都到绝路一般的境地?
「人生短短,不过数十载光阴,东云怨,又能怨到几时?自古以来,江山不变君主交替,不过自然而已,我司马一族本来依靠穆家而治天下,兄长们又发内乱——就算若水哥哥你不曾做过什么,兄长们总也有一日走到那一步。只是……东云知道,若水哥哥你做了那些,却是为了东云罢……」东云笑得凄惨,却伸手抚在他面颊上,轻轻捧住,「东云的罪,便是让若水哥哥的心思都落在了东云的身上,而东云,却作不出回应,才让若水哥哥烦恼不已。」
双手捧上穆思炎的脸,他果然看见穆思炎惶惑的表情。
若水哥哥,若水哥哥,东云一直负了你的心,你可能原谅东云?原谅过去,也原谅未来……东云一定会离开你的未来……
「东云……未曾有一日忘记若水哥哥,未曾有一日忘怀长久可待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