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右手扶在窗上,看来是扶,却已是在支撑全身不立时倒下,穆思炎看不见他用力抓握窗木的指节已然露出青白色泽。
「你既关心李瑟与朕的血脉,朕就遂了你的意思,前去重华宫探望皇后——与朕那尚不知男女的皇儿,如此这般,你就满足了罢!却不要忘了,你欠朕的,朕要一点一滴地要回来,直到你把心交付了朕那一日,才算个完结。」
怒转过身去,穆思炎不再看他,横扫了桌上奏折一片,哗啦啦散落一地,都是蓝绿绸缎包裹的雪白丝帛,也不收拾,穆思炎便长然而出,身后跟着的小黄门探头到门边看了看,见陛下走了出去,激灵一缩脖子,也不进门收拾奏折,慌忙跟着去了。
「好……痛……」
手上用足的力随着穆思炎的离去尽数散去,再也支持不住疼痛虚软的身体,他顺着窗边墙壁缓慢滑下,靠住墙壁,他额上冒出豆大冷汗。
「呵……一个皇帝,一个臣。若水哥哥,你我自我登基那日起,不就是如此关系?呵呵……」
看似笑,他却落了泪,滚滚地,停也停不住。
不知落了多少时间的泪,只知胸前都湿了,水成一片,朦朦胧胧地看见个黄与翠绿的身影,大约是林儿来了罢……
「公子,公子——你这是怎么地?还是陛下他又怎么了……唔……」
被他一手捂了口,林儿焦灼的声音闷在他手心。
「莫要说,怕被人听了去,说你招惹冒犯。」
一面说,却依旧一面从眼中滚落了泪,急得面前小女孩儿全然忘了自己被捂住的口,只顾着掏出香巾去抹他的泪。
「公子你是怎么了,莫要哭了,你这泪都停不住……莫再哭了,再哭下去,林儿的巾子也全湿了——公子你莫非要林儿陪你一同哭才成么?」
林儿跪在他面前,说着说着,已经是一同掉起泪来。
「吾心同秋月……长久无绝期……却是寒露深重……翅折身难行,从此别了圆月……心随冬霭沉沉,再不可……同斟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地仰首大笑,泪依旧落下,他笑着笑着,几乎将体内的一切都要笑出来一般地,笑得弯腰在地,不顾背上为穆思炎所伤的痛楚——那算什么?如今痛的,已不知究竟是哪个地方。仿佛似心,却又从那一颗跳动的事物中散发出去,身上无一处不是痛的,却只想笑。
他笑得干呕连连,林儿在一旁也哭得更凶,只能以细小臂膀努力抱着他,一直到他渐渐安静下来。
「公子……?」
待他终于能看得清了,却是看见林儿又哭红了一双眼,抽抽噎噎地拥着他。
「我……没事了。」
抚上自己面庞,也是眼边如核桃般高高肿起一圈,惨惨一笑,他手扶在林儿肩上。
「且扶我起身可好?」
林儿听他说了,点点头,缓慢同他一起起身,扶着他在床边坐了,拧了巾子来与他敷在眼上。
「公子,你别再笑了,林儿听你笑了也觉得心里害怕得紧。」
林儿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却似直接敲在他心上。
「我不笑了,我不笑了可好?你也莫再哭了……我只是心中装着些事,忽地发了出来,吓着了你是我不是。」
他小心地说着,看不见林儿在哪里,怕方才的自己吓着了她。
「林儿是怕公子你伤了自己,是陛下他说了什么么?」
「不是,是我自己……想了许多。已不关事,莫再担忧了。」
……莫再担忧了……
他的话,连自己也是不信的,林儿又如何能信?又想笑,却想起才应承了林儿,换做了低低叹息。
明明……爱似已在唇边……却是谁让他说不出?
姹紫嫣红一争春,不知华年。秋风乍起,摧红折绿满地香,已是故往。
他拿开眼上巾子,望着自己双手,握了又张,张了又握。
如今的一双手,还握得住什么?
家?国?还是穆思炎?
只知道自己从来不曾求过,却总在不断失去,如今他只不想失去穆思炎……不想……不想失去若水哥哥。
但又能如何?那说不明的情,道不得的心,那个执拗高傲的人,是不屑一顾的。以穆思炎的傲然,当年的执着,如方才的话中所说,若是不能让他自己全然交付了心,穆思炎断然不会满足。
已错过的爱,就算还在心中,怎堪岁月悠悠,已全是一个物是人非!
再也……回不去那锦绣华年……
「不准你再去东宫,不仅是你,重华宫任何人也不能去!如违旨,即使是你,朕也绝不轻饶。」
穆思炎的手指,如铁钳一般地钳在李瑟颈项,她的奶娘惊吓得在一旁下跪哭泣,却动摇不了穆思炎半分。
她心如止水,颈上的压迫,几令她不能呼吸,她却努力忍住痛楚。
话说完,穆思炎甩开手,她便倒在冰冷的宫砖之上。
「我,是你的皇后。」
拒绝了奶娘的搀扶,她抬起头望着他。
「是,你是朕的皇后,但仅止于此。」
穆思炎冷冷地笑,没有半点似占去她清白身子那夜的火一般的男子。
「我与他,哪个重要?」
她忽地激动起来,拉住站在近前的他明黄龙袍。
她看见穆思炎忽然凝了神,仿佛思考,却在瞬间又露出笑容——他无比温和地笑,仿佛面对着一朵柔美脆弱的花。
「他与你,如何能比?」
他伸手搀起她,为她拍去衣上灰尘。
他是那样温柔,几乎让她迷惑了心神,但下一秒,他却抛她到黄泉之底。
「他,全然就不是你能比得上的,他是天,你便是地,你除了是皇后外,便什么也不是,而他,是朕最想要的。告诉你,就算天下人负朕,朕就把他们都杀了,惟独他,朕只要有他足矣。」
放开她,穆思炎面上换做讥诮般地笑,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重华宫。
「娘娘……娘娘……你还好么……?」
「我?我好……很好……」她抚着颈上已然肿起的指痕,微微一笑。
「娘娘,真的没事?陛下他……」
「他喜欢什么,便去做罢,反正他心中从来也没有国,更没有民,他要的不过是那个人……呵……这样,我便也不怕他。他心中有个人,便已经输了,我明日要到大司马陈信宅中去,奶娘,你且为我准备微服出宫。车马人驾,须与前次不同,要人识不出才好。」
她薄唇紧抿……双手抚在腹上。
大前日,她总觉得欲呕,于是召太医来看了,说是有了喜。
穆思炎的孩子,她的孩子。
「我有了你,便什么也……不怕了……娘便为你,保这个国与你,好么?」
她喃喃地说着,窗外原是蓝天白云的天气,忽地就阴沉了下来,似在酝酿着一场激烈风暴……
第六章 绡烟
〔陈信,字左恭,官拜大司马,生于青河路造,暴卒于京城,时年四十四。〕
陈信掌中摊开的纸,已经成了棕黄颜色,压得扁平菲薄,看来已经有了年月。他看着这张纸,摇摇头,打开桌上一个玉石匣子,将那张纸放入其中。
之前,这张纸还是由他母亲收藏着的,母亲前月仙逝,才将这纸留与他。
「儿啊,你这一生,都在这片纸之上……你且收好……命便是命,强求不来……」
母亲临死,只留片语,交代这纸上鉴言来历。
他出生之时一名道人在他家门外化缘,见了他,就写下这么几句。他不知晓,母亲却拿来当宝贝藏着,直到如今他才得见。
照这上面所说,他已是四十四岁年纪,再过半年,便要做四十五岁寿诞,莫非他活不过半年?
闭上眼,他的手已抚上自己保养甚好的胡须。
前几日,皇后娘娘前来问奏折一事,他据实说了,那如天般尊贵的女子就失魂落魄——这宫中若要说还有尊贵的人,那便是身为前朝李相孙女的皇后娘娘与那废帝司马暮雪。如今的朝臣,都是随着当今天子打的天下,而陛下本人虽是大家出生,却是战场猛将,终没有那豪门婉约……
陛下——穆思炎。他登基那日里,召上殿来的男子,瞬间攫了众臣的心。
臣子们本是出生贫寒,好些的也不过是穆家下属,从不曾见得王公亲贵,更莫要说皇族子弟。
夕阳之下,行进殿堂的那人着了白衣,只是垂了睫,缓缓叩首,便已让众臣惊叹于那非人间的清雅。
若不是司马暮雪头上博山冠上流苏坠地的脆响,只怕众人是就要浸在那如画的场景中醒觉不来。
而他在清醒过来之后第一感觉便是——祸水!这东云废帝,定然是个祸水无疑!
自古君侧,如有了过于出尘绝世的人,那便只能是国之祸事,更况且,穆思炎当着众臣的面,诏告天下司马暮雪是他的男妃。
陈信长出口气,将玉盒放在掌中把玩。
命是一定的,如果自己活不过四十五的年纪,那么司马暮雪东云废帝……他的命便是成为祸国的妖孽。穆思炎……那时将司马暮雪的母亲卓皇太妃与原本该是司马族皇后的李瑟五花大绑带上殿来逼司马暮雪承认男妃身份,或是他多心,他总觉得穆思炎当初信誓旦旦要与天下民众一个兴旺国度的反叛之言,不过是为了掩饰。
是的,是掩饰,他无论如何也觉得穆思炎掀起这场腥风血雨,为的都不过是殿下参拜的司马暮雪,因此才收买宫中之人打探消息,结果正如他所揣测一般。
没有人会愿意服从于这样的君王,因此他才上了奏折,是晓以大义,也是刺探,看穆思炎是否值得他服从于他——穆思炎反叛之时,他是军中最重要的谋士,他不希望自己的一场轰轰烈烈,原来不过是为了一个男人实现他对另一个男人的欲求。
想来简直令人作呕!
陈信磨墨提笔,却只在纸上顿下一点。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司马暮雪不论做过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做,只凭穆思炎对他的执着,便是当以一死以酬天下。
上去的奏折没有回音,一天,两天,上朝时候穆思炎连看多他一眼都没有,他不信穆思炎没看,穆思炎只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第三天,皇后李瑟亲自来问了,他自然也就是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如今一个人安静下来,却又想起那日殿上,安静恬然的司马暮雪,在自称臣妾的时候唇脚流下的一抹绯红血色。
命,都是命!
自己都尚且顾不来,又如何顾得别人?
人之初,本就善恶皆有,端得看能否自善其身,方有余力顾及他人。
命,就是半点勉强不来!各人有各人的命!
陈信手中笔紫竹精制的笔管,忽然啪地一声就从中断做两截,他来不及讶然,门外已传来下仆通传声音。
「老爷,李夫人求见。」
皇后娘娘,她又来了?
他慌忙整理衣衫,上下看过,这才匆匆迎了出去。
「陈信,哀家所说,你可明白?」
厅堂上坐上的女子,全然不若前几日听他说话时候惊慌失措模样,语气森冷得令人心中发寒。
「臣明白,便是皇后娘娘不特别吩咐,臣也是一样照做,只这上奏进谏,本就是臣等分内之事,娘娘又吩咐了,臣等自当尽力而为。」
「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