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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了穆思炎的妃,而她成了穆思炎的皇后。
原来他们这一生,竟然是有缘无份至如此地步。
她清醒过来的刹那,是在一个小丫头跪在她面前唤着皇后娘娘的时候。那小丫头仿佛才发现她在那里,惊得打翻了手中托着的黄杨木杯,杯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一惊,从过去的回忆中苏醒,却正对上因为响声而转身向着这边的他的眸。
风刹那间就起了,阵阵的茉莉香扑面而来,竟然带着萧杀的气息。
她是皇后。
他是男妃。
一瞬间,风云色变。
「皇后……娘娘?」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而后缓缓地走出花园,来到她站立的廊下,双膝而跪。
「平……平身……」
她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
而后他站起了身,她眼中的他依然如初见一般一身的白,却是褪去了明黄之后的沧然,他……眉间多了些愁绪,仍旧令她不忍。
「不知娘娘前来是有何事……娘娘?」
她没有等他说完话,就转身而去。
她的袖子捂住口,泪……已经落在袖口,染上水湿的痕,一如她的心。
〔……陛下一到午后,便向东宫而去,陛下究竟去见了谁,却是不说娘娘也清楚,而去见了谁做了什么,臣等不能妄自揣测……〕
他是她少女时闺阁中不可说的心思,是女儿家初萌的青涩眷念,她怎能想他与穆思炎如每夜穆思炎与她一般在那东宫的床榻之上翻云覆雨?
她在宫殿的长廊中奔跑……自她十岁以来,她从未如此大步地奔跑,如此失态,她能听到风的呼啸声与珠翠在耳边迸出的清脆撞击声——一如她心碎开去的声音。
她该如何做?
一面是曾思念多年的人。
一面是占去她少女身子的仇家……却也是她的丈夫,一国之君。
而这两人……却就这么背叛了她。
她究竟该如何是好?
泪已坠,如星飞散,李瑟的心中,丝丝缕缕地全是如麻般理不清的情绪。
回到自己宫中,她脸上的妆容早已经被泪水淋漓而下,都成了看不得的形貌。奶娘前来迎接,却看见她失魂落魄模样,吓得赶紧拧了巾子为她抹脸。
奶娘或是李府中唯一残存的下人,因着奶大了她又随着贴身服侍她而幸免于难。奶娘于她来说,已是唯一的亲人。
李瑟靠在奶娘身上,泪水滚滚而落。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千万别吓我……您就算有天大委屈,说出来才知道怎么办法,您这么一直哭,却怕是哭坏了身子。如此不但老爷夫人,便是老太爷在天之灵见了也会心疼啊!」
奶娘的手,温和地拍在她肩上。
「奶娘,人生在世,我当执着于什么,当在意什么……我要如何才能得知我所要的究竟为何?我已不知……已不知……」
抽搐双肩,伏身在金凤绣榻,她觉得自己全然已经没有了方向。
「娘娘,娘娘莫哭!」
奶娘抚着她的额,轻叹一声。
「娘娘可还记得做姑娘时候,与老爷夫人,老太爷同屋而居,老太爷说得最多的是什么?」
「记得……尚且记得……」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中,仿佛看见祖父严肃却慈祥的面容。
祖父面上的褶皱总是许多,如同刀削一般,笑开来的时候,又仿佛忽然开了的菊。她幼时最爱拉拽祖父的长髯,那把长髯长及祖父的胸,修理成十分漂亮的模样。
祖父是三朝元老,两朝丞相,却清明谦恭得令全朝上下都敬佩不已。祖父生平不过一个念——国兴、家定,便可人人和乐而安。
「为君上位者,必要以民为重。以国为家,以民为亲,方才能救民于水火,安国于乱世,史上明君,莫不如是。若只为了一己之私而成为王者,则民将难保安生,或生灵涂炭,国破而家亡,史上昏君,又莫不如是。」
祖父常常将她抱在膝头,对她说这些话,一直说到她被下诏封为司马皇族皇后的那一天。
这是祖父七十多年来唯一的执着,而她……也还记得祖父死去的时候最后留下的遗言……
「皇后娘娘,还记得老太爷最后说的那些么?他老人家要您无论何时何地,心中装着国家社稷,人民安乐……李家一门忠烈,只求一个国泰民安。而如今您是娘娘,您该如何做,都是您的想法您的意思,谁又敢违抗?只是您在踯躅不前时候,多想想老太爷的话,也就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奶娘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不成声,而她,却停止了哭泣。
父亲的血……
母亲的血……
祖父的血……
李家的血在她面前将原本赭黄的土地染成一片暗色血红……
但没有一个人抵抗。
如所有将军的志愿是战死沙场、饮血笑傲,忠臣最好的归宿便是与国同亡。叛军尚未攻入京城时候,祖父在院中麻衣带孝——为先皇,也为司马皇族历代帝王,老人朗声祭悼逝去的王者,而后转身对着地上跪成一片的李氏家人。
「我李氏一门,皆由天子恩赐俸禄供养,今国将灭,朝将倾覆,我等领受皇恩浩荡,如今能以身殉国,亦为一生幸事。然我等殉国,并无需以抵挡之愚行以明志,泰然自若趋前赴死便够,直至碧落黄泉,奈何桥上也胸怀磊落,如此足矣!」
祖父的手抚过父亲的肩,而后祖父来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
「瑟儿,惟独你要活下去,我李门最大的忠义,皆要靠你来完成。穆思炎不会杀你,你将成为他安抚民心的最佳工具,他若聪明,便该留你性命。莫要记仇,因那是我们的命数,亦是我们的气节,你所要做的,只是尽力辅佐王者,守护无辜民众。国在,家在,国破,家亡。怎忍见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家恨事小,能得万人皆开颜,才是最大的难事……委屈你……」
祖父话音未落,穆思炎的叛军便砸开李府大门冲了进来。
她面前晃过银色刀枪的影,那些影朦胧交错中,就喷溅出血色的殷红。人血如雨一般在面前纷飞而落,被穆思炎的兵士抓住臂膀,她动弹不得,看人头在血色银色交织的迷雾中飞起落下……
祖父在杀阵中朗朗而笑,麻衣翻飞,竟不沾血迹。
「斯沐皇泽生,愿酬皇恩死,碧血映青天,丹心绘千古——哈哈哈哈——」
……
她全都想起了……
都想起了……
先是被家愁国恨蒙蔽了双眸,而后又溺在那男人的怀抱中……才会忘了祖父的嘱托。
生为李家人,她怎会失了自己前行的方向,怎能不知如何是好?祖父最后的高歌尤在耳畔,而她不也是为此而应允了嫁与穆思炎么?
不,她不是嫁与了穆思炎,她是嫁与了这个国,作了这社稷的新娘。她……本就不该再有那些小女儿的心思,她肩负着的是李家全族的命,是祖父、父亲、母亲的希望。
国欲兴,必以民为天。
她怎可忘?
李瑟抬起纤如水葱的手指,拂去眼角残泪。
「奶娘……我是皇后,一国之母,对么?」
她凄惨一笑,站起身来。
「娘娘……」
「李瑟自今日起已死了,在这里的,只是皇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盍上眼,眼角浸出湿润,她想,这也许将是她最后一滴真实的泪……
「在想什么?」
穆思炎自身后轻轻拢住他的肩,站在窗前。又是艳阳天,蜂围蝶绕的,依旧是那些雪也似的白的茉莉花。
「没什么……」
他微微叹息,双手撑在窗棱,看碧空中的流云。
方才……他见了李瑟。自穆思炎封他为妃那日起,他再也未见过李瑟。却怎知她忽然就来了,而她的眼神、那种仿佛从朦胧中觉醒的眼神,似乎是知晓了什么。
她总会知道的,司马暮雪,原就是仅属穆思炎的司马东云,是穆思炎的禁脔。却是他累了她,欠了她一家性命,更欠了她的一生。
穆思炎娶她,不过是一个怨字,都是因他而起,他欠了她的,却不知从何说起。她连说明的机会亦未给他,她眼中从没有焦距到出现了他的身影开始,她的面色就如见了鬼一般的青白交错。
「李瑟她……可好?」
忽地开口问了,换来身后男人忽地用力抱紧。
「好好的,为何提她?」
穆思炎的声音,在他鬓发边响起,沉沉。
「今日晨间她来过,招呼过她便离去,见她身体沉重……她怕是有了罢!」
他闭了眼,穆思炎的臂膀收得越发紧了,几乎令他窒息。
「你怎知她有了身孕?距大婚之时不过两月余,如何知晓?」
穆思炎放开他,走回桌畔,展开一份奏折。近来穆思炎来到他处,便连这些也一并带了过来,偶尔批阅。而他便坐在一旁,或读书,或小寐,待穆思炎批阅完毕,便似方才一般过来轻拥住他。
或也有激|情交媾身体缠绕的欢娱,但他更醉心于穆思炎的温暖怀抱,几乎醉心得令他害怕,或者哪一日就连心一起交在这怀抱中,却又觉得可笑……这心,一早已是给了他了不是?又从哪里来的害怕……若真要说怕了,是怕他发觉了自己的心,已然交付给他了罢!
「陛下却忘了,我自小便好岐黄之术。虽不精通,却多少有所感应。」他回答了,默默靠上窗边。
李瑟……会恨他么?
「她有了又如何?她生下朕的孩子,本是朕意料中事。大婚之后至朕到你这里之前,朕与她,夜夜享受鱼水之欢,便是她有了朕的孩子也是寻常,莫非这让你觉得难过?」 32 回复:搧炎劫情+番外 by /卜卜
穆思炎的话,虽他已有准备,却还是心中猛地一抽。
苦笑……怎地这么容易就痛了起来?穆思炎说得并没有错,他与李瑟有了子嗣,却是寻常事情。怎么听到那句「鱼水之欢」,还是耐不住指尖随心抽抽地疼起来。
「我如何难过?皇后娘娘有喜,便该天下同庆,我也该恭喜陛下……啊……」
被穆思炎拉转身,猛地吻在唇上,舌粗暴地掀开他的齿关,侵入其中,翻卷他的舌。
「朕可以,当你方才这句是争宠么?」
聚拢的眉心间戾气顿生,穆思炎微微眯起眼。
自小至大,他这副表情未曾变过,皱眉眯眼,便表明穆思炎已经是怒了,他本就是个易怒如火的人,却独独对他有如斯温柔。
那时候,在密室中捶破了床板亦无法侵犯自己的男子,又何尝不是他心上牵挂着的人?
只是说不得、说不得。
「陛下,臣……只是欢喜于皇脉有所承接,担忧皇后凤体……」
谦卑称臣,无形中,二人好不容易走近的距离瞬间退回原位。
「好……好……一个皇帝,一个臣,还有什么好说?」
穆思炎切齿,将手放在他胸上,却不若平日里那般抚摸上去,而是用力推开。
他不料穆思炎推来,更不料那力道竟大得让他重重撞在窗棱之上。
「唔——」
背部传来剧痛,仿佛一直痛到胸腔之中一般,痛得几乎说不出话。他拼死忍耐,才不至自口中逸出更多痛苦吟声。
右手扶在窗上,看来是扶,却已是在支撑全身不立时倒下,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