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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顽强才是你的本色。
展开翅膀吧,
升空!升空!
去独享那做为勇士的光荣……”
最后那一声哼唱,带出她一滴晶莹的泪珠,纯净得就象此刻帐外的墨色中点点星辰。
我想……她天生是属于草原的,就象雄鹰属于那蓝天。
五年了吧……记得第一次听她唱这蒙古长调,虽哀婉但却自信洒脱,唱得豪气干云颇有巾帼气势的激扬高亢。
今天这第二次听虽然同样是在这蒙古草原,还同样在这乌兰布通,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人,可不同的心境传达出来的感觉也完全不同……今日的歌声听起来那么无奈与孤勇。
“没想到你竟然是康熙的女人。”她瞧着我,棕色的眸子深深的,幽幽的。
那名胆敢刺伤皇帝的蒙古刺客昨晚就被斩杀于帝帷之外,至于她……也许是因为她是葛尔丹的可敦(蒙语王妃的意思)的缘故,福全下令关押她的“牢房”仅仅是个戒备森严的大牛皮帐篷而已。看里面床榻、被毡、桌椅齐全,看起来更象是在对待人质,算是软禁,并没亏待她。那喇嘛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记得我当时说过一个女人那么关心另外一个男人要么是她情人要么就是他仇人。那时候看你眼发肤色有异……唉,中原博物技巧的东西骗过了我的眼睛,错判了。”
甩了下头她爽朗地笑起来,那声似银铃般清脆,我此情此景我倒不象是来探被被清军软禁于此的她,倒似昔日我去她帐里做客的那番光景。
“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因为你没最后在我或者他身上补上一剑。”
昨夜那番情景清晰地定格在脑海里,就象被放大的照片,每个细节回想起来都那么触目惊心,每想一次我的心就从里到外的疼,被人撕裂那样的疼。但是……我还是要感谢她,感谢最后那一秒钟她的犹豫。
没料道我开口却是这个,她怔了下,一时帐内一阵阒寂,偶尔听得一两声草丛里的秋虫卖力地低吟。
“我本来可以杀了康熙。”她突地一笑,笑得桀骜:“那时候我是一心要杀他的,如果此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绝对不会放过。”
“铮”地几声,帐外侍卫的刀剑出鞘的声音传来,背对着我们的素伦在门口做了个手势静止了侍卫们的下一步举动。见这大不敬的话惹来的响动,她瞥眼看来,却肆无忌惮地笑得更大声:“我既然敢来,就不会怕死,敢作敢当,心里怎么想的,嘴里自然就怎么说!”
“我只是想知道,为何昨晚你却没有动手?”直视着她的眼,我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最后放下了手中的剑。
“因为你的出现……康熙护着你的样子就象当年……葛尔丹从他哥哥策旺阿拉布坦的刀下护住我。”她美丽的棕色眼睛忽闪了一下,似忆起了当年情景。
阿敦本是嫁给准葛尔的强酋巴图尔晖台吉(汉义:勇士皇太子)的后代;僧格的长子策旺阿拉布坦为妻,根据规矩;王位也应该由策旺继承。在世俗的眼里葛尔丹弑兄篡位并夺了本应该是他嫂嫂的阿努可敦为妻这样的行为简直不耻,可谁又知道葛尔丹和阿敦又有怎么样的一个故事。
葛尔丹对阿敦什么样的感情我无法得知,不过阿敦所为,的的确确是以命相搏,哪怕只为葛尔丹的逃逸能拖延出一时半会儿。但是,他如果真爱阿敦那怎么又会让阿敦来刺杀皇帝……这明摆着就是一条绝路啊。
“葛尔丹他愿意放你来……做这样的事?”
“呵,你想说的是来送死吧?我是自己来的,可汗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眼神一黯,朝我看来,嘴角微扬:“你要是我,会怎么做?如果能救他,你也会为了康熙去死么?”
如果为了救玄烨去死……心湖轻颤,我只是想到这个画面,就没来由地觉得揪心,还需要考虑么,施施然对着她嫣然一笑……不予作答。
他……昏睡不醒已经一整天了,除了旧病和过度疲劳此刻还加上……几个太医进进出出神色严峻让我担心得问了好几次,可答复都是惊人的一致都说是没伤到要害,但是本就被寒症削弱了的身子又加上流血过多导致血虚、昏迷……
“康熙为人狡诈、反复、多疑,不过没想到他对你还算是个好男人,至少……他能为你付出他高贵的天子之命。”她有点晒晒,有点黯然,许是又想起了自己。
狡诈、反复、多疑……这个是漠西蒙古的宣传版本么?评价还不错嘛。
呵,自古成王败寇,等玄烨完全平定准葛尔的那提,伟大的皇帝估计就会一改“狡诈、反复、多疑”,变得“聪明机智、心思缜密、沉着冷静”了,宣传……向来是为主子服务的,不期望敌人会为自己说好话。
“妹妹,我就没有想活着回去,临死之前能见到你我很高兴,虽然……对你的身份我至今仍旧好奇。”她的眼睛很亮,如黑夜的繁星。
“你怎么知道你会死?”我笑道。
“呵……以康熙的狡诈品性,留住我未杀,还给我这般待遇自然是准备拿我要挟可汗。我自是不会让他遂意,自杀也是死,那还不就是一死。”她象是在说别人的事,神色轻松得写意。
“你口中的狡诈、反复、多疑的皇帝却赦免了你。”
她笑容一敛,圆瞪着眼直楞楞地瞅着我……
“啪”地一声,拉出那枚已在怀里捂得温热的阴雕铜符牌我放到了桌上,牌头用朱砂漆红,是中军帐里的皇帝陛下才有权颁给需要去办特殊差事的侍卫的腰牌。平日就放在他的书案抽屉中的一个小匣子里。
“走吧……阿敦,你自由了。”见她眯缝着眼打量着这代表自由的牌子,我轻道。
“妹妹你……你偷来的符牌?那你怎么交代?”
“……”
这牌子倒真不是偷的……是我光明正大的拿的。 而且是征得了皇帝陛下同意了的,虽然是他昏睡前的口谕,那也是“谕”啊,等同圣旨。
“素伦!”
“在!”他铁着脸走了进来,象一堵塔一样杵在帐篷中央。
“把她送走吧,送出长弓河西岸。”
“喳!阿敦夫人,请吧。”
阿敦懵懂着似还在梦里,犹疑地看看我再看看侍卫,和桌子上那块在烛光下漾出红光的通向自由的牌子。
“茉儿……你为什么这样帮我?”她脚步未挪分毫,固执地问着我。
难道每做一件事情都得有原因么?我就是不想她死啊,因为看到她,我就不由地想起另外一个属于草原的女人……老祖宗。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个想法,也许她们某一部分相同的身世,也许是因为她们都是我认为的巾帼?
不过她既然坚持,我也就给她一个理由……
“因为……皇帝陛下感激你那片刻的犹疑,没有取他性命。”
烂到极点的理由让她绽开一朵笑容,甜美如花。
“我从不信任康熙皇帝,但,我却信任你!茉儿,阿敦欠你一条命,他日必会报答。”她跟着素伦走了几步,转头说道,那声音清脆宛如少女,让人耳畔好似响起一串银铃。
*
“越想越觉得不妥,皇兄醒来定会撕了我,真是后悔带你来这里。”
草原的月夜,皎白如雪,青草蜕去白日的尘嚣,被月华染着一层淡淡的白,正如此刻身边的恭亲王的面色一般。
“没什么的,你皇帝哥哥答应过不杀她,恩……口谕。”
“不知道我为何要听你的……”他摸着下巴懊恼的模样实在是和小时候很象很象,呵这些年来活似只长个头不长心气儿。
“有时候真觉得你象一个人,上次晋敏也对我说过,不过……”他再仔细地端详了我一遍:“那是不可能的,长得一点也不象。”
“是啊,好多人都说过我象某些人呢,还有人说我象赫舍里皇后呢……”我咬了下舌头,突然想起规矩,怎么就和这小子又扯到别的地儿了,赫舍里皇后的话题就是宫里的禁忌。
“象赫舍里?哈……你相信?”他反问道,瞅着我的眼神深深的。
“不相信!”我白他一眼:“我谁也不象,我就是我自己!”
“到了,前面我不能过去了,你小心。”
不远处就是帝帷了,一步一岗的禁军巍然如松,我大踏步走向前方,那黄龙大旗的方向,唉……不知道今夜他会不会醒。
风鼓着我的袍角,“扑扑扑”地响,秋天的草原的气候真是两个极致,白日晴朗炎热如夏,一不见太阳这风就又大又凉……真是早晚穿棉,午穿纱……咦,他在叫我?
转头过去,远远地,常宁那袭被银色月光镀上一圈月华的蓝色身影,我仔细听来他在说着什么……
“我有预感……我……这次……会被你害得……很惨!”他圈起手嚷道。
红殇
78.
天朝皇帝昏迷的第二日,已停战快两日的草原上的空气中还带着火药燃烧的气息,高空中的太阳投下刺目的光亮,如枪如戟,无处不在。
在这样一个明媚爽朗的这天一大早就发现了一件大事,那名刺杀皇帝陛下的首席女刺客逃跑了。
政治上的交易手段能保密的统治者就从来不会让它透明,那个被软禁在军中的女刺客的身份一时让人议论纷纷……
因皇帝病重,虚弱的身体更是受不起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圣驾并没有返回博洛和屯行宫。
既担忧圣驾又担忧战事军务的裕亲王忙得跟陀螺一样,停不下来。
那晚常宁带兵追击未果,军中就传言葛尔丹早逃了……耐心等待的事实却是,那答应第二日受降的葛尔丹一连两日都没有冒出丁点儿踪迹,很明显的……暂任全军统帅的抚远大将军裕亲王福全被葛尔丹还有这个充当说客的喇嘛给欺骗了。
不过,自古兵不厌诈,福全是有气没处撒,只能硬吞,这两日过得如坐锥尖……可今日却撞上一个出气的个机会……据报,那女“刺客”可是拿着中军帐才有的御前侍卫办差的腰牌大摇大摆的出得清军军营的。
皇上身边出准葛尔蒙古奸细了?这范围一下就缩小了……
*
“宛仪,人是奴才放的,裕亲王这几日正憋着气呢,你别去撞这浪口尖上,奴才去顶了,待皇上醒了您再为奴才辩解就是了。”
素伦啊素伦……我不能让你为我做事,还要你给我顶罪啊,而且这何罪之有,烨儿本是应诺放人的。
“素伦说的是啊,虽然宛仪您有皇上的口谕,可万岁爷现在昏睡,谁也没胆子去叫醒皇上去对峙啊,等皇上醒了就啥事也没有了……现在裕亲王正准备借这件事大出一口窝气,您别出头了。”
转头看向第二只拦路虎……小九子,临危见诚,日久见心,他们都是真心待我对我,我是知道的。心里一股暖流淌过……这口口声声自称奴才的人,愿意为你冒死顶罪的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能把他们当作奴才么?
“素伦,小九子,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作奴才,在茉儿心里,你们早就是我的亲人。哪有让自己亲人抵罪的道理,再说我有皇上口谕,何罪之有!”
眯一下眼看帐外那阳光如此明亮,一只蜜蜂逐花而过,透明的翅膀闪着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呵……等他醒来,要陪他好好晒一整天的太阳。
这世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难道因为烨儿病重,裕亲王就敢把皇上的亲卫屈打成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