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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
“多格,就快到了吧?额真你自己小心着脚下。”我倒是有安顺扶着,那丫头别崴了脚才好。
才下过雪,这山道即被白雪覆盖,我们走得一脚高一脚浅,步步惊心,生怕一脚踩空。
快到山顶了风越发大了起来,呼呼地刮在脸上,风刀霜剑,果真如刀子一般。
不过……来这小山的不只是我们。
这山道洁白的雪面上留有一轧新印,脚印大小看来定是个男人。这荒郊野外有人来这里,不会是看风景吧?心里一凛,与多格对望一眼,见他按住宝剑神色自信却又警惕,对着我点点头,我心下顿时大安。
多格是素伦手下的亲卫,御前三等带刀侍卫。二十九年那次随皇帝亲征,是血里杀出来,尸堆里站起来的汉子,一身的武艺。最近被素伦提拨也深受皇帝信任。呵……信任,即是说我今日之行怎么也瞒不过皇帝陛下的慧眼。
“宛仪?还上去么?”他微一踯躅,判断了下,问道。
“皇上和素伦大人既然敢派你这次来护卫我,自然晓得你的本事。去吧,有你在我身边,怕得什么来!再说,没准是个闲人在看风景罢了。”我对着他笑道。
“那让奴才走在前头。”我那一番话似让他十分受用,许是为了让我宽心随即又道:“看脚迹深浅,这人是个习武之人,不过……”
“不过就算来十个这样的,多格你定也能对付得了了吧?”额真插嘴问道。
不善言辞的侍卫楞了一下,只是轻轻“恩”了一声,随即转过头去,可那侧面,耳根却刷地红了,红得就如同这冬日的午后暖阳。
呵呵……一个好容易害羞的汉子。
“多格!你看是那棵梧桐么?”我指了下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树影,快步走了几步想看清。
“没错的,上回素伦大人派我带人来种这棵树,就是这里了。”
他说的那棵梧桐……极目望去,对的,就是那棵……记忆中那夜幕中的暗影与之重合。
只见那梧桐虬枝苍劲,腰身粗壮,冬季的严寒让它褪去那属于夏日的清翠,徒留几片枯黄的残叶被新雪半覆半掩。
梧桐下有一丘馒头状的突起,被皑皑的白雪覆盖,前立一青石碑,是座坟,是她的。心中喟叹,果真到了。
一人长身而立,被山上的风吹得衣袂嗄嗄作响,正是那个我们在路上猜测半晌,让我们如临大敌的人。
听得我们踩雪而来的“匝匝”声,他转头过来……那眉,那眼,那服色绣纹……
居然是大阿哥直郡王胤禔。
*
“皇嬷嬷,我等你好久。”见他眉毛眼睫、身上、发上俱是白雪,不知道已在这里伫立几时。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有些奇怪,他来这里是等我还是……转头看向那青色石碑。
“山东巡抚张汧之女张如妍”石头上这短短的一行字的下面就是这个曾经的绝代风华最后的归宿。
只是山东巡抚张汧之女么?就这个身份么?好像一切就仿佛回到当时初遇,一切从头开始,她不再是紫禁城里的贵人,不再是储秀宫的主人,只是一个青春得让人叹息的女子。
没去看他,只是定定摸着这石碑出神……还记得第一次见她,那年选秀,初见到她……那么一个空灵娇美的美人,那时的她绝计不会相信她的最后归宿会是这般境地吧……只能遥望皇陵孤零零地呆在这里,陪伴她的唯有那株老桐。
记得最后一次看到她,几年了?
“五年又二十一天。”他答道,消瘦的脸颊被风吹得生起两抹冻红。
哦……我刚刚问出声来了么,五年又二十一天,他算得真精确啊,是按照她的忌日时间算的吧。
“皇嬷嬷,一直想代她对您说句谢谢。”他不像是在给我说话,脸对着那块石碑,倒似在说与“她”听。
“呵,谢我做什么?”我想泰然地笑,拉了下嘴角却是挤也挤不出一丝笑容。
“如果不是您,凭她待罪自毙之身,怎么可能会安葬在这里,只怕是……”他突然发哽,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还有这梧桐,我知道储秀宫院里的这棵梧桐对她的意义,谢谢皇嬷嬷把它移来这里与之做伴。”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父皇。”
“他……他如此恨她怎么可能?”他瞪大眼骇然问道。
“唉……你太不了解你的阿玛了。”她虽进不得皇陵,但是能找着这个离皇陵不远能俯瞰皇陵的所在,和移植那棵梧桐……这些事情虽都是我所为,但这也是皇帝的默许。他没反对不是吗?那就是同意。
“你今日就为这个来道谢?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会来?”来这里我不过临时兴意所致,我一直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
“总能打听到点什么的,虽没什么能耐,但我还是个阿哥不是吗?”他落寞的对我笑笑。
见我诧异的眼神他笑容加深:“不过是知道你什么时间来祭奠老祖宗,这里既然是当初你叫人安排的我想定会也来这里看看。因为老祖宗那暂安奉殿里宫人繁杂,说话不方便,况且我又……”
他笑容顿敛,神色黯淡下来。
我明白他的心思,自那日张如妍于除夕之夜自缢,他在乾清宫家宴上不顾一切的飞奔而出,大阿哥与父亲后妃有私的传闻一时在宫里传遍。而我……他应该更是清楚我才是他父亲真正的禁忌,所以侥存一丝庆幸能在这里遇到我吧。也难为他了。
“皇嬷嬷,你还恨她吗?”他幽幽地道。
“她?”
“她伤害过你多次,还差点让你丧命。其实她……不过是妒忌,迷失了心智……”
“我不恨她。”五年了,时间足以冲淡一切。如今尘埃落定,她不过是黄土一抨,我哪有这么多心量去计较。
我的干脆让他恍惚了一下,随即呐呐道:“那就好,那就好。五年了,老是梦到她,她总在哭,说后悔。所以想为她说点什么,现在一切了结了,了结了。”
“胤禔!回来!”见他恍兮惚兮的神态,在风中打了个趔趄就要离去。
“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模样么?哪里像当时随抚远大将军裕亲王一起出征漠北的少年将军!如今你的豪情壮志呢?你的意气风发呢?这几年你躲哪去了!不要忘记你是你皇阿玛的大阿哥!”
实在不忍看到他如今的落拓无志,忍不住出言相激。近日听到传言他闭门谢客,终日与酒相伴,本还不十分相信,如今……
“皇阿玛……呵呵,皇嬷嬷你可知道这次御驾亲征皇阿玛根本就不让我去,连个参军的资格都不屑给我!他定是还恨我!恨我!恨我!”他红着眼睛大声吼道,声音大得震落梧桐枝桠上的积雪,顿时唏唏簌簌掉了满地。
“皇嬷嬷,我生来是皇帝的长子,却注定永远做不了太子;我这辈子唯一爱上的女人,她爱的却不是我;我想去战场冲杀,做一番事业阿玛却不给我机会。他这么恨我,自我出生就不喜欢我,那又为什么要生我!”
“帮我问问皇阿玛,不管我做什么为什么都是错!胤礽不管做得再错他却总是庇护,既然我生来就是个错误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他的哭声盖过了山顶呼啸的风声,山谷中只听得那“生下我—生下我—生下我”的回音一遍遍浪潮一般冲刷徘徊。
听他语带凄楚,我不禁也红了眼圈。
玄烨……你听到胤禔的哭声了么?他……也是你的儿子。
瀚海
110.
康熙三十五年春,皇帝下诏亲征。
调集了八旗精兵十万,分东、西、中三路,剿灭噶尔丹。黑龙江将军萨布素从东路进兵;抚远大将军费杨古从陕西,甘肃,由西路进军,截击噶尔丹的后路;皇帝亲自带中路军率劲旅从独石口北进。同费扬古约期会师与土拉。三路大军以夹攻之势进军漠西。
*
出征的那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天空干净通透,偶有祥云在五凤楼上朵朵盛开。
黄瓦红墙的五凤楼重檐飞翘,雄伟而壮观,犹如一只朱雀展翅欲从白雪覆盖的大地上飞向碧蓝的天空。
百万京师黎民百姓家家户户设香案,摆着酒食,箪食壶浆地欢送王师。
“轰轰轰”几声天崩地裂般的炮响之后,正阳门、天安门、和午门的中门卸了大栓,缓缓开启。左掖门前的畅音阁里的大罄、笙、笛、箜篌、萧、云锣之声大起,一时,钟鼓齐鸣。
“天子就要从这里出来了!”
那两声炮响地动山摇,老百姓们抑不住激动纷纷簇拥到正阳门外的御道两旁新搭起的黄绸帷幔外等着能有机会一窥天颜。
一队队持有龙旗宝幡的二十一队羽林军不断地从午门潮涌而出,直到素伦带着百余名怒衣鲜甲的戎装侍卫威风凛凛,骑着御马出了午门。
见午门外本空旷的广场上此刻黑压压地站满了将士,铁铸一般。代天子留驻京城的皇太子胤礽带领着各宗师王公、贝勒、贝子和六部九卿数百人肃立在御道旁恭送亲征的皇帝。
突地,钟鼓声停,五凤楼上数百名侍卫持角螺朝天“呜呜”齐鸣,皇太子领衔跪地,率百官三跪九叩。
果然,玄烨头带金盔,着明黄缎绣平金龙云纹甲袍,策马而出。
“皇帝万岁,万万岁!”
在震耳欲聋的高呼声中,侍卫装束的我驱马走在素伦领衔的侍卫方队里面跟着前面那个最高贵的身影缓缓前行,阵阵心驰神摇。
我,又一次亲历了这个伟大时刻,又一次见证了属于他的历史中最亮眼的一笔。
回过头去不舍地再看一眼……碧空如洗,巍峨的五凤楼的琉璃瓦在旭日下反射着灼目的眩光,微眯了下眼,想再看一眼代父督国的储君,我的儿子。
胤礽鸦鬓玉冠,着一身尊贵的杏黄色朝服跪在万人的最中央,广场上的轻风扬起他的袍角,衣袂飘飘,丰俊而又威仪。
心神不由一恍,他这模样……这模样气质有几分神似当年的玄烨。就像一瞬间,他都长这么大了。
微笑着准备回过头去,却不经意地越过他的肩膀却看到了他……费扬古身旁的那位年轻的将军。
*
四月天山路,
今朝瀚海行。
积沙流绝塞,
落日度连营;
战伐因声罪,
驰驱为息兵,
敢云黄屋重?
辛苦事亲征。
——康熙御制诗
这一次亲征到目前为止貌似比康熙二十九年那次来得恰意。
行程虽是第一次亲征的数倍距离可大军带了足够行军八十日的水草粮食不说,三军人马十万众军备马匹皆是精良,再加上有当今天子亲自领中路督军而行,君臣将士同心,益发的士气高涨。一连行军两月余仍旧精神抖擞,虽风尘仆仆全军上下却无疲意。
中军大营队伍中,前锋兵走在最前,依次为绿营和察哈尔兵、镶黄旗和正黄旗兵、皇帝御营居中,后有正白旗和正红旗兵、镶白旗和镶红旗兵、镶蓝旗和正蓝旗兵。呈星星拱月之势前后环绕着御营。
正义讨贼之师经沙河、南口、怀来、赤城,出独石口,向西北进发即要踏上无水无草的戈壁漠西。
康熙三十五年三月十五日,那日没有日出,塞北的狂风刮得天泛着灰色。新出芽的嫩草还没有力气抓紧地表的沙土,让那大风卷起,在这辽阔的草原没有任何阻挡迂回,风卷着土,土夹着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