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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红的灯笼本就暗淡,映在这水洼间更是忽忽悠悠,飘摇不定,再衬上四围黑黢黢的树影,倒真像个鬼园。
三人又往前赶,才走了几步,忽地狂风大作,周遭一片枝折叶落的声响。
纪淩的大氅兜了风,裹住面门,眼前就是一黑。
他本不胆小,但这风起得委实妖异,不禁也变了脸色,急急地去扯大氅,挣得猛了,绷断了系带,只觉肩头一轻,那厚实的大氅竟生生被风卷了开去。
纪淩睁眼望去,五步开外,小厮蜷了身子缩在一块假山石后,浑身发抖,手中的灯笼早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
再看谢清漩静立于漫天落叶之间,衣袂当风,长发飘飘,暴风围里中的他神色恰然,恍若身在云端,好像他本就是那呼风唤雨之人,这一番风云变幻,便出自他纤长的指端。
纪淩盯住谢清漩的手,才发现他半拢在袖子里的右手急速地掐算着什么,嘴唇翕动,念念有词。
忽地谢清漩十指一翻,喊了一声“宝儿”。伏在地上的小厮应声而起,定定望着谢清漩。
谢清漩伸出手来,按住小厮的额头,柔声说道:“子时将至,这园子不是你待的地方,你且退出去,记得将园门镇上。”
小厮听了,得令一般,转身就走,看都不看纪淩一眼。
说来也奇,眼瞅着小厮出了园子,掩上月洞门,那泼天的狂风霎时止住,只留满地残叶,兀自旋转不迭。
纪淩不禁“咦”了一声。
谢清漩微微一笑:“王爷引我过去吧!”说着伸出右手,暗夜里看不真切,明明是灰蒙蒙…片,纪淩却觉得那手是白得不能再白了。
他捉住谢清漩的手腕,正扣在脉门上,那脉搏细弱均匀。
纪淩不由记起了胡大夫的话,胡大夫说过谢清漩的脉中有股子阴气,当时纪淩不以为意,这会儿他却将信将疑起来。
只是到了这一步,已是退无可退,更何况纪淩压根儿也不想退,他倒要看看这个谢清漩能弄出些什么古怪。
未到紫藤树前,扑面便是一阵异香。
这树藤花生来古怪,寻常的紫藤淡淡无味,可它却有股子奇香,比寻常的香花还胜几分,今夜这香格外的沁人,似有花蜜汩汩地自花蕊间淌出一般。
纪淩凝神看去,紫藤树下立着一道淡白的人影,像是个长发披拂的女子。
此时阴云遮天,虽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四下里也是暗沉沉的,这女子似黑夜里擎出的一枝白莲,袅然独立,娇媚中透出几分阴森。
那女子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侧过身来,对着纪淩嫣然一笑,竟是小汐。
仔细一看原来她正在几案上铺排法器,案上两支白烛照亮了她的身影,今夜她放下一头秀发,换了白衣,稚气尽褪,倒显出另一股风情。
“王爷,哥,子时快到了。”小汐说着走上前来,从纪淩手中接过谢清漩的胳膊。
谢清漩颔首,朝纪淩那边侧了侧头。
“清漩这就要作法,小汐会陪着我。王爷请站在我左侧,不要走出我一臂之外。”
三人走到几案前,一字排开。
小汐将一根银簪交到他右手,又扶着他去摸桌上的一个碧瓷碗,那碗中盛着清水,映着碗壁,放出幽幽的青光。
谢清漩持着银簪喃喃念了几句,忽地手起簪落,在碗沿敲出…声轻响,说也奇怪,这一击之下,小小的碗盏间竟起了惊涛骇浪。
水波一圈一圈围着碗心激荡,越激越高,越激越猛,只听谢清漩轻啸一声,那水柱如一条银色的蛟龙蓦地腾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谢清漩双掌翻飞,持于前胸,那水柱正撞在他的掌间,化为一片晶莹的水雾。
小汐见此情景,点燃了一叠黄纸,素手一扬,悉数向空中抛去。
谢清漩双拳一握,忽地振臂一喝,那漫天火舞的黄纸忽地变作了星星点点的焰火,沙沙而落。
就在这火星的盛宴间,谢清漩舞动双手,袖影翩然,朗声诵念法词,纪淩听得一头雾水,只觉他念的非佛非道,闻所未闻。
忽地谢清漩一声清啸,指尖似有风出,直扫得案上的烛影摇摇欲熄。
纪淩向他十指望去,不由呆住了,只见他左手中指的绷带架不住指上的风声,翻飞而落,白天还布满青紫、低垂无力的小指此时莹白如玉,伸得笔直,那医无可医的伤竟是好了!
纪淩惊骇之下,人往后退,谢清漩眉头一拧,伸出左手,一把攥住纪淩的衣襟,将他拉回身边。
小汐急呼:“王爷,你忘了我哥的话?不可走出一臂之外。”
经此一乱,谢清漩收了掌间的风声,低眉敛气,飘扬的鬓发垂落颊边,便似入定一般。纪淩望着他紧闭的双眼,心下惶惶。
小汐见了微微一笑:“王爷莫怕,我哥没事。”
远远传来梆子的轻响,更衬出四下的寂寥,不过是一刻光景,纪淩却像挨了一世。
小汐倒是悠然,从容地取过一支白烛,放在谢清漩眼前,只听谢清漩轻声说了个“好”字,小丫头“嚓”地点亮蜡烛。
谢清漩整张脸都沐在那烛火之中,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翼轻轻翕动,忽地眉毛一抬,睁开了双眼,两道寒光从目中直射而出!
纪淩骇得呆立一旁。 经典耽美小说BL同志SM专区万岁!'club。/757719330'
谢清漩仰头向前面的紫藤树望去,蹙紧了双眉,暴喝一声,从袖中捏出一道符,在碗中的残水里一蘸,指尖运力,“啪”地直飞树身。
只见眼前火星四溅,那符在树皮上擦出一道寸许的印痕,软软直坠地面。
谢清漩摊开右手,小汐忙将一把桃木长剑递到他手中。
纪淩惘然之间,谢清漩一手攥住了他的胳膊,喝了声“起”,纪淩脚下一虚,竟跟着谢清漩凌空腾起,越过几案落在紫藤树前!
两人紧贴着藤树站稳了脚跟,谢清漩放开纪淩,双手执剑直指苍天。
只见他眉头一凛,口作龙吟,“哢嚓”一声,平空里竟爆出个闪电,银白的电光直贯树身。
纪淩只觉脚下的地面一阵抖动,眼前一花,万千藤花如紫雨一般纷纷而落,将两人困裹其间。
鼻腔里充斥着浓郁的花香,周遭都是紫色的花瓣,再看地下,落英堆积,不知不觉间竟埋过了靴尖。
纪淩惊骇之下,回头望去,那落花构作了一道绵密的花墙,别说庭院了,就连三尺之外的香案和案前的小汐都看不见了。
再瞧身旁的谢清漩,他紧闭着双目,手拄木剑,急促地念着什么,说来也奇,这花瓣泼天而落,纪淩头上、肩上早已厚厚堆了一层,可谢清漩那袭青衣却连一个花瓣都没沾上。
纪淩盯紧了他看,这才发现落花一旦飘到他的身边,霎时便会弹了出去,就好像有千万双无形的手围绕着他,为他拨挡花瓣。
到了此时,纪淩终于相信,这谢清漩果然不是凡人。他不由朝谢清漩身旁又靠近了一步,在鬼神的世界里,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的不是他,而是他。
“喀喇喇”
脚下响起一阵怪声。纪淩低头一看,紫藤枝干纠结的根部爆出数条枝蔓,那藤萝蛇一样贴着地面飞速地蜿蜒伸展,直扑谢清漩的脚踝。
纪淩惊呼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那藤条已束紧了谢清漩的双脚,犹自向上攀援。
谢清漩恍若未闻,依旧定在那里喃喃自语,纪淩急了,卯足全力去掰藤条,“啪”地一根藤条被扯了下来。
与此同时,刺心刺肺的激痛贯穿了他的身子。
纪淩跌坐在花海之中,险些昏死过去。
越来越多的藤萝沿着谢清漩双腿盘了上去,最先攀上的几根已缠住了他的胸,直取他白皙的颈项。
眼瞅着藤条快把谢清漩缠作另一株紫藤了,谢清漩却依然故我,垂着头,嘴里的咒语一刻也没停。
纪淩不信谢清漩真不知道,就算瞎了,感觉总还有吧?
被缠成这样,他就不觉得窒息?
随着如毒蛇吐信一般的“嘶嘶”声,藤萝铺天盖地地爬向谢清漩,纪淩呆望着那一幕,一时间没了主意。
忽然他发现谢清漩手中的桃木剑透出一股莹润的光彩,似玉非玉,似雪非雪,定睛一看,一簇簇细小的火星绕着剑身上下翻飞,那木制的剑身竟一点一点变得透明起来。剑上的光彩越来越耀眼,最后竟如一盏明灯照破了黑夜!
剑光闪处,那攀附着谢清漩的藤萝枝枯叶落,最后如烧焦的死蛇,一条条的脱落。
纪淩又惊又喜,再看谢清漩,剑光下,俊秀的五官益发显得分明,光洁的额头布满了细汗,两眉之间隐隐沁出白光,那肌肤下仿佛暗藏着一颗夜明珠!
纪淩正自瞠目结舌,只听背后小汐娇喝一声:“吉时已至,降魔除恶!”
他急急回首,忽地一团烧着了的黄纸直扑面门,纪淩大惊失色,回身就躲,饶是如此,火星还是溅上了他的肩头,身上的绸缎见火就着,好一阵灼痛。
纪淩一头雾水,边扑打火焰,边向谢清漩望去。
与此同时,谢清漩忽地张开了眼眸,一双寒星似的眼睛直望入纪淩眼底。
纪淩心下一凛,这绝对不是一双人眼,那眼底跳荡的分明是簇簇鬼火,他刚要扭头,谢清漩猛地欺身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襟。
“啪”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
电光过处,纪淩被谢清漩按在了紫藤树上,嵌入肩头的手指宛如钢钉,纪淩惊痛之下,瞪圆了双目。
谢清漩一拧身,抄剑在手,高高举过头顶。
四下里狂风大作,漫天闪电有如惊龙四下游走,映着电光,那剑尖透出寒冰似的华彩,冷气阵阵,直逼眉心。
纪淩拼死挣扎,却魇住了一般,怎么都挣不开去。
他不由怒喝:“谢清漩,你疯了吗?你要干嘛?!”
谢清漩仰天一笑:“你不是要我除魔么!”
说着他长剑一送,直钉纪淩的胸膛!
3
细雨沥沥,和风飒飒,城东十里外杨柳堆烟、雨湿红杏,正是一派烂漫春景。
只听得銮铃轻响,一驾马车自东迤逦而来,车身裹着华贵的锦缎,拉车的白马高头阔视,鬃发翩然,一望而知是匹宝马良驹。
马车踏过石板桥,转过乌衣巷,在一处庭院外停下。
车夫下马,轻叩门扉,“咿呀”一声,院里走来一个少女,轻启朱门,马车转眼消失在黑瓦白墙之内。
到得院中,车夫打起帘拢,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锦衣少年翩然下车,时值仲春,旁人都换了单衣,这个少年领襟袖口却都缀着轻裘,这身衣服换个人穿恐怕就显得累赘了,但穿在他身上却说不出的妥贴舒服。
少年笑得将手中折扇一合,望着那开门的少女问:“这么急把我找来,莫非有什么好事?”
少女轻笑一声:“是,是,没有好东西哪敢请你上门,新近觅到三十年陈酿桂花酒,就等着你启封呢!”
少年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线。
“这可馋死我了,不许哄我,不然有你好看!”说着抢先一步朝里走去。
少女对他的背影一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