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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做得糊涂就有这项好处,既是糊涂的,便也没了责任,肩头、心头都是轻的,无挂无碍、没心没肺,倒也活得逍遥。
可一旦明白过来,就似东施临镜,千般的丑处生生堆到眼前,想不看却也晚了,闭了眼,也闻得到自个儿身上的腥臭。
纪凌垂了个头,眼光落在谢清漩的青袍上,十根玉白的指头静静伏在那里,洁净无匹,别说人命了,这双手怕是连个血点子都没沾过吧!
纪凌心里一阵恍惚,声音也有些哑了:“原来……我……”
“你不必告诉我什么,”谢清漩应得极淡:“自己的事,自己明白就好。”
纪凌怔了怔,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然而谢清漩的眸子是空的,无情无欲、无喜无憎。
谢清漩早就说过,他能还给纪凌的是一个明白。
纪凌没有想到,他给自己的真的就只有一个明白,除此之外,纪凌的善恶福祸,他竟连听都不想听。
纪凌心里一阵阵翻腾,苦辣酸涩混在了一处,满腔郁卒无以消解,一扬手,把香炉、卦筒全扫翻到地下,“这算什么?你跟我算是撇清了?!”
谢清漩抿紧了唇,并不说话。
窗外风弄芭蕉,秋声瑟瑟,眼前灯影绰绰,满室凄惶。
两人一时都没了言语,说到底,是聚是散,谁又真能做得了主?世事如棋局,他和他都不过是一粒棋子,进退生死,都由不得自身,不赊不欠,便是难得。
梆子声里,夜色由浓渐淡,星移斗转,雄鸡唱过,又是一天晴明。
谢清漩轻咳了一声:“天亮了吧?”
纪凌正要答话,却听窗外“扑愣愣”一阵响,窗纸上映出个玲珑的影子,忽扬着翅翼,纪凌心里一动,赶在谢清漩之前打开窗户,把只雪白的鸽子捉了进来。
谢清漩知道瞒不过了,也不拦他,反补了句:“师父的信绑在鸽子脚上。”
“早看到了。”
纪凌说着,解下那个小小的纸卷,铺展平了,纸上粗看一片洁白,仔细看去却刺满了小字。
纪凌凑到窗边,一个个字地辨读过去,看完了,把个字条掷到谢清漩脸上:“这是什么?!”
纸片极薄,撞到眉间,轻轻飘落。谢清漩接住了字条,摸索一遍,仰起脸来,容色不改,“你看不懂吗?我跟宕拓派再没瓜葛,三口后子忌带小汐过来,他会送我们出这暗华门。”
纪凌怒极反笑:“你倒是个知进识退的聪明人!你跟你师父两把算盘打得啪啪响,都拿我做筹码呢,你肯做我三个月师父,换的也就是个自由身吧?”
“是。”谢清漩答得干脆。
纪凌浑身发抖,抓过那个人,一把推倒在榻上,“那我呢?你就把我扔在这局里了?我不信,我不信你真那么忍心!你敢说你对我没一丝情意?!”
谢清漩也不挣扎,轻轻叹了口气:“我走了,对你只有好处,须知‘无欲则刚’,性命是你自己的,切莫受人摆布。”
“无欲!无欲!你单知道无欲!冷情绝欲地过一辈子,跟个死人有什么差别?你总说‘听天命,也要尽人力’,可你现在一走了之,哪里尽了人力?”纪凌越说越急,越说越气,两只手也不安分起来。
那人越是轻描淡写,纪凌心里越是焦灼。他早迷了前路,到如今又失了归途,能抓住的只有这个人了。
这人是冷的,却也是干净的,是决绝的,却也是良善的,只有他可以解他的渴,也只有他可以给他一点安心。
成妖也罢、入魔也罢,只要留得住这个人,纪凌怎么都认了,可他入戏了,他却要抽身。
纪凌不懂运筹帷幄,也不懂未雨绸缪,他只想抓住片刻的欢娱,牢牢捂在掌心,恨不能捂成个天长地久、永世永生。
衣裳褪下来,两个身子都是热的,压过来的是贪,吮进去的是恋,谁比谁清明?谁比谁痴缠?谁又比谁放浪一些?
言语总是云山雾罩,人心更是叵测迂回,只有情欲最是坦诚,有几分便是几分,骗不过他人,也瞒不住自身。
痴缠已极,纪凌伏在谢清漩耳边低低地道:“你真要走,我拦不住,也不会拦……我只问你,异日我来寻你,你认我不认?”
谢清漩身子一颤,还未开口,却听那门板给人敲得山响:“谢清漩,我进来啦!”话音未落,和着阵凉风,房门洞开。
纪凌想抓东西遮掩,奈何被褥早被蹬到了床下,不由破口大骂:“陆寒江,你给我滚!”一抬头,却愣在了那里,陆寒江身后,那面色苍白,紧紧握着嘴的女孩,正是小汐!
陆寒江见了纪凌也是大惊失色,一拧身抱住小汐,将她的脸死死摁到胸前,“别看!我们出去。”
小汐像是懵住了,整个人僵成了块木头,由人摆布。
陆寒江推着她一点点地往外挪,才移了两步,忽听她尖声叫唤,身子一弯,往地下滑去。陆寒江刚要去扶她,她猛一挥手,袖底翻出道白光,蹭过陆寒江的左颊,便是道血口。
陆寒江心道“不好”,也顾不得疼了,扑过去捉她,谁知这丫头动起来势如脱兔,不等陆寒江喊出“小心”二字,已到了纪凌跟前,双手猛送,把道银光钉进了纪凌的胸膛。
事发突然,纪凌倒没觉着疼,单觉着胸口发冷。
他伸手去摸,碰到个刀柄,攥着刀柄的两只手正在簌簌发抖。
纪凌抬起头来,正对上小汐那张泪痕淋漓的脸,小丫头死死咬住了嘴唇,满目怨忿,颤抖的刀尖送过来的是钻心之痛,纪凌看得出来,她恨自己入骨!
小汐手腕一翻,拔出匕首,滔滔红浪汹涌而去,浓稠灼热、腥气逼人,纪凌身子一歪,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寒江骇得脸都白了,刚冲到床前,却见纪凌身上生出层淡淡的紫气来,荧光流火、璀璨非常。
陆寒江急着救人,也顾不得许多了,伸了手就去扶他,哪知手掌才沾到他衣角,便如受雷击,“啪”的一声,被弹到了七尺开外。
随着“咯楞楞”一阵急响,纪凌的伤处竟爬出几枝枯藤来。
不容小汐眨眼,那藤条便攀上了她的颈项,女孩拼死挣扎,那藤萝却是越缠越紧、越绕越密,小汐张大了嘴,也只发出了几声“咿呀”。
他们这通闹,谢清漩都听在耳中,却恨眼盲,弄不明白,更插不上手去。
此时听小汐叫得凄惨,他也急了,循声摸去,这才发现小汐给藤萝缠住了。
谢清漩一边叫着“纪凌”,一边去扯那藤萝,可这股枯藤纠结狰狞,坚韧非常,他又失了法力,哪里拽得断?
陆寒江上前帮忙,却也是杯水车薪,又挨了一阵,小汐双目翻白,气息渐弱,眼见一条小命就要交代了。
谢清漩一咬牙,抛开了小汐,沿着藤萝摸到纪凌身旁,
纪凌那身紫气比起先前又重了几分,整个人便似笼在团紫火里头,谢清漩靠得近了,火苗吐着舌头直舔过来,燎上皮肉,便是一阵焦臭。
陆寒江看得眼也直了,谢清漩却似全无知觉,迎着紫火贴了过去,紧紧抱住纪凌,只听“劈劈啪啪”一阵爆响,烈焰飞腾、紫光盈天,那火苗兜头盖脚,把个谢清漩全包了进去。
陆寒江不是没经过大阵仗的,这样的情形却也是生平未历,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紫焰里的谢清漩倒是一脸平静,贴在纪凌耳旁低低地道:“放过小汐,是生是死,我陪你去。”
陆寒江急得跌足大叫:“他早失了神志,你说这些有个屁用!还不空赔了性命?快出来!”
谢清漩并不放手,由着紫焰灼烤,一迭声地呼唤纪凌。
说来也奇,十数声叫过去,纪凌虽是未醒,小汐颈中的枯藤却一条条松脱了开去,
陆寒江忙踢开藤萝,把那昏死的丫头拖了出来,刚安顿好小汐,却听身后“嗖嗖”急响。
陆寒江回头一看,那些枯藤似灵蛇般飞窜到谢清漩身上,盘腰绕背,锁骨噬筋,生生把人往死里缠去。
谢清漩脸都青了,却毫不挣扎,垂了眼睫,静静贴着纪凌。
陆寒江暗叹一声:也罢,这世上就真有至死方休的冤家,谢清漩能给纪凌怕也就是条命,如此了结,倒也干净。
正胡思乱想,嗟叹不已呢,却见漫天的紫焰一点点熄了,缠着谢清漩的枯藤也松脱了下来,一寸一寸转作嫩绿,弱芽细茎、娇花柔叶铺满了谢清漩的身子,恰似给他盖了层碧油油的锦毯。
再看纪凌,脸色虽是苍白,却也有了些人色。
陆寒江不由大喜,纪凌的魔性竟是退下去了。
17
陆寒江轻唤着二人,靠近了床边。纪凌依旧是不省人事,谢清漩倒应了一声,却碍着满身的柔蔓,不敢动弹。
陆寒江晓得他是怕伤着纪凌,不觉叹息,蹲下身来,按住纪凌的额头。
“他既是答应陪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放开他吧!”
话音刚落,窗外卷进阵凉风,直把那藤蔓吹成了一片绵绵绿浪。陆寒江顿觉眼前一花,满目的藤叶化作一只只翠蝶翻飞而去,到得空中便没了影踪。
再看谢清漩身上,哪里还有一缕藤萝?白生生的身子如珠如玉,晃人眼目,唬得陆寒江忙掉开脸去,从地下抓起被褥,没头没脑地一递了事。
谢清漩道了谢,接过被子给纪凑盖上,又摸索着穿好了衣服,这才轻咳了一下。
陆寒江听动静,知道谢清漩收拾好了,他牵记着纪凌的安危,也顾不得尴尬了,回过头来,掀开被子就去检视纪凌的创口。
纪凌心口的刀伤极深,血早凝住了,却不时进出星紫色的花火来。
陆寒江心里一沉,定睛细看,纪凌身上紫藤纹样果然又起了变化,那…朵朵藤花全张开了小嘴,花心里的毒牙比先前又长了几分,满目白紫交杂,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陆寒江不禁低呼:“天!他的戾气……”
谢清漩点了点头,刚要接口,一旁的小汐嘤咛着醒转过来。
陆寒江扶起了她,那丫头仰起脸,双手扒住床沿,对了她哥痛哭失声,倒似有千种的委屈一般。
谢清漩攒紧了眉心,沉吟半晌,长叹一声:“纪凌心神已失,戾气弥散,雷焰派的人闻了味儿,怕是要上门抓他炼丹。等雷焰派的人到了,就靠你和陆寒江抵挡了。”
小汐咬紧薄唇,满面忿忿:“我最恨这种人了,他就算喂狗也是活该!不要管他,我们走!”
陆寒江听不过耳,指了她呵斥:“你知道什么?!”
两人眼里都要爆出火来,真个是一触即发。
谢清漩一扬手隔到他们中间,低声断喝:“大敞当前,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谢清漩说着宁神敛息,举了右手,掐算如飞。
小汐跟随他多年,知道他在推演这屋中的气场,好借天时地利,临敌布阵,当下便噤了声。
陆寒江虽不明就里,也猜出个大概,两个人四只眼跟定了谢清漩,房中霎时鸦雀无声。
谢清漩将四下里都指点了一番,关门锁户,单留了南面一扇窄裔,让陆寒江把住了,又将小汐唤到身边,命她铺开笔墨,修下书信,向黎子春求援。
小汐不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