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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希颜不由暗道一声妙!名清方以气漩破气漩,她若再无动作,虚空之气便将被名清方速度更快的内漩所控不能自已!
卫希颜目芒光彩闪耀,前番我静你更沉,我动你更速,如此,此番你动我反静如何?
虚空气漩突然在名清方剑雨气漩愈旋愈快时沉了下来,宛如老牛拉破车般,慢吞吞的一丝丝涡圈挪移,越来越慢,越来越沉,仿佛流转的时空于突然间被锁凝滞,缓慢地、缓慢地、慢下去……
摇曳的烛火焰尖便突然停顿在空中,仿佛时光已停顿在这一刻。
名清方只觉右手掌剑越来越沉,如剑挑千钧,不堪重负,不由自主地缓滞下去,周遭空气沉闷欲窒,那种凝滞似要纠入到心肺,让人窒息欲死。
他目中光芒忽然爆起,星辉闪闪中又突如深潭幽水沉寂下去,流水心法沉凝,名清方恍如老僧入定般垂眉而立,空山幽寂,万年孤独……卫希颜脑中突然闪过梅岭孤香,白衣寂然,心神一黯,忽地扬眉浅笑,剑指一收,凝沉欲滞的空间顿然回复清明,让人心胸一畅。
“好!”
这一番打斗,不过盏茶功夫,两人俱是凝气于空,较技虽然激烈惊险,却无半分声响泄出室外。
“名大哥方才所用便是名家心法?”
“流水心法,因势利导!你静我沉,你动我速,因势利导,顺制于人!”名清方深邃目光中隐含赞赏,“希颜虚空剑气遁滞虚空,我的流水心法虽然因势利导,却未讨得了好去,佩服!”
“彼此彼此!名大哥的流水心法因势利导,差点乱我心神,希颜亦是佩服!”
“流水心法既为武功,亦为道心!”名清方缓缓道,“水既柔如丝缦,亦可水滴石穿。水沉则为潭,水急则为湍,水漩则为涡,水狂则为涛,水势之变万千无穷。流水心法便是取水之势,随势而为,再因势而导,最终制敌于胜。”
他顿了顿又道:“希颜最后一招输得半筹,非为虚空真气之势不足,而在于道心不稳,方为我流水幽寂之势所趁!”
卫希颜心服点头,忽道:“方才若是名宗主又如何?”
名清方沉吟片刻,道:“希颜,父亲他,便为势!”
卫希颜心中一震,不由凝立在地陷入深思。名清方轻启房门走出,静静融入夜色。
此后一连数日夜晚,两人均有默契地进行灯下较技。
卫希颜对流水心法的感受越深,对创此心法的名重生之赞佩就越深!果然,这就是她和宗师级人物的差距啊!
以水之流,形我之势,借力推力,造我之势,任尔万千,唯我之势。
她反复凝思体悟,忽有所得。凤凰真气讲求天道自然,借势生势、以势造势岂非亦为自然?
『自得于松风,不拘于芥子。』不拘于芥子!若是纳天地于芥子又如何?
卫希颜目光陡然光亮如星。
***
梁师成这段日子极是心烦。
自半年前在御花园中初见那卫轲,他便觉得心神不安,仿佛掩埋在心底深处的那道恐惧突然间又窜了出来,让他出自本能地感到危险。以他的性子,宁可错杀,亦不可枉放!遂借助郓王对那卫轲的嫉恨,火上浇油,顺水推舟,但意外的是万无一失的袭杀居然失败,童贯黄雀在后又被名花流少主名可秀破坏,实是可恶!
更可恨的是不知那卫轲进宫后向官家进了什么谗言,竟让皇帝对他起了几丝防备之心,才会在王黼同邻之事上龙颜震怒,呵责他闭门思过,逼得他不得不谨言慎行,心下对那卫轲更是生了两分恨心。
还有那茂德帝姬也让他觉得危险,若将她嫁给蔡鞗,那书呆子不足为惧,翻不起浪;但元夜灯会上大力促成的婚事却被蔡鞗中毒打乱,最终让卫轲那小子渔翁得利。他对此也曾怀疑过,但无凭无据,无端端怀疑进言反而会让官家对他生出嫌隙。
其后他想出温泉验身的妙计,那小子却突然得了个什么兰花过敏症沾不得水,让他的谋算顿时落空!究竟是巧合?还是那姓卫的小子神机妙算,预先猜到他们的图谋而先行一步?
梁师成从不相信巧合,于是相继派探子和杀手前去探查,谁知隔夜之后,派去之人的尸体却突然呈现在他的少保府中。
梁师成惊惧下怒不可遏,下令将护院的侍卫一连杖毙了数人方才罢手,又下令加派高手四处守卫在他的卧房四周,晚上方敢入睡。
但他梦里总是惶惶,似乎一闭眼就能看见那美绝天颜智谋诡绝的女子唇边让人心栗的笑意!他悚然自梦中醒来,右手便不由自主地摸向心口那道剑痕,二十年前那惊悚一剑似乎仍在心底震颤,每忆及那道如地狱神佛般索人魂命的剑光,他便禁不住背心直冒寒气。
那卫轲,难道真是那两人的女儿?
梁师成坐在花室中沉思,幽淡清雅的兰花香让他精神微微一震,召来下人沏上一壶银毫,慢啜细饮,观赏园中各式珍品奇兰,心境慢慢自前数日的狂躁中平静下来,又饮得一口,目光扫到花圃里正静静松泥的聋哑男子,心想这曲过的花艺是越来越好了,回头让管家将月钱再提升一串。
他沉思了一阵,心忖不管卫轲是不是那两人的女儿,他想娶帝姬便由他娶去,若是新婚之夜发生点甚么变故……
梁师成眼睛微微眯细,看似忠厚木枘的面容上,渐渐浮起一抹阴沉笑容。
***
宣和七年四月初十,皇帝御驾自鲁山下汤皇泉返京。
此时,距离茂德帝姬大婚之日尚有五日。
卫希颜的“兰花过敏症”已然康复,帝驾返京即到宫中向皇帝请安,徽宗见她脸上、颈上和手臂的红点均已消失无踪,大为欢悦。
是夜,名清方突然再度潜入卫希颜城南小院,郑重道:“希颜,你三叔说梁师成可能会在大婚之夜生些是非,让你早做准备。”
卫希颜微微皱眉,大婚之夜生出是非?
那姓梁的难道想在新婚之夜刺杀她不成?上次药人围袭失败,梁师成也该知晓她不是好动的主,怎么会还傻到故伎重犯?
如果不是对付她,难道是对付汶儿?新婚之夜帝姬若有损伤,她这驸马必将获罪!
想到这,卫希颜顿时面容冰寒,梁师成这老阉竖居然敢动汶儿的念头,绝不可恕!
她和名清方略略计议一番,看来雷霜和唐青衣那边需得去一趟,她和汶儿的婚事也需向他们有个说法。
***
帝姬大婚之期越是临近,准驸马的城南宅院便愈发喧闹。每日里均有朝廷官员或豪富商贾投帖拜见,道贺清圣御医,敬献珠宝金玉古玩字画等之物,以讨好皇帝的红人女婿。
当初,皇帝赐婚诏旨一下,清圣御医的小院便不断有人登门造访和送礼,后因卫清圣的“过敏症”不能见客,来客遂少,拜帖和礼物却是从未断过,卫希颜一概来者不拒;到得她“病愈”之后,这访客又骤然多了起来,每日里如流水价般的连绵不绝,搅得她颇为闹烦。
这日清晨,卫希颜用得早饭,准备一早溜出门去躲过烦人的访客,方才起身,小厮贺城便报有人上门拜访。
卫希颜不由一怔,这登门造访的也太早了吧?随手翻开拜帖,“高头街宋家生药铺?”似乎在哪听过,不由微微攒眉。
贺城一向机灵,立即道:“大人,这宋家生药铺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药铺,听说御药局偶尔都要从那边拿药。”
卫希颜听他这么一提立时想起来了,目光突然扫见帖子右下角似有一道浅浅徽记,心中顿然一跳,连忙让贺城领入那客人,奉座上茶。
来客约摸三十来岁,身形颀长,举止温文尔雅,看上去倒不像一位药铺掌柜,反似翩翩文士。
“卫大人!”宋家生拱手一笑,神容不卑不亢,“小店前日偶得一珍贵奇药,未知真假,特冒昧登门拜访,有请圣医鉴定一二。”说完将手中的木盒向前呈上。
贺城双手接去,宋家生却微微后退,唇角含笑看向卫希颜。
卫希颜目光一闪,笑道:“未知何等奇药,居然连名满京师的宋掌柜亦拿不准,本官倒是要瞧瞧了!”微笑一挥手,贺城会意退下。
“请问阁下是?”卫希颜扬起手中拜帖。
宋家生笑容潇洒,毫无半分商人的市侩气,拱手道:“在下宋之意,添掌敝派京都事务,少主曾有吩咐:卫先生若有事,可找宋家生。”
卫希颜未料名可秀竟有如此交待,心中不由感动,却突然出手向宋之意腕间扣去。
宋之意一手正拿茶盏,突遭袭击却毫无慌乱,被扣的左手腕倏然一翻,双指反搭捺向卫希颜手背中泉穴……瞬息间两人掌指交缠四五招,宋之意右手茶盏始终未动得分毫。
“宋兄使的好擒拿手,希颜又学得几招!”卫希颜笑语称赞,心中却是暗惊,这宋之意的武功,怕是比雷霜还要高上一筹半筹。
她一笑起身,拱手道:“宋兄来得正巧,希颜恰有一事相托。”
“卫先生言重,但得在下力所能及之内,必当全力以赴,未敢懈怠。”
卫希颜眯眼笑道:“亦非大事,只需在四月初十五夜,请宋掌柜的派几位伶俐伙计到公主府帮帮忙。”
宋之意眉梢微扬,洒然笑道:“宋家生药铺能为驸马和公主效劳,万分荣幸!”扫了眼外间,手指木盒扬声道,“卫大人,这千年人参是否为真?”
卫希颜皱眉道:“这千年人参成长极是不易,此物是否为真,本官尚需得好好研鉴几日方可确定。”
“多谢卫大人,此物便请暂放于圣医府第,小人先行告辞!”
“贺城,送客!”
在宋之意前脚将跨出房门时,卫希颜忽又道:“贺城,回头请给宋掌柜下帖子,四月初十五夜莅临武学巷帝姬婚宴。”
“多谢大人!”宋之意回头微笑,扬袖而去,宽袍长衫衣袂飘飘,身材颀长潇洒,袖纹墨竹隐现,颇有几分写意风流的味道。
写意风流?卫希颜倏然一扬眉,宋之意?宋之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难道他便是名花流八大高手之四的宋写意?
作者有话要说:如有虫子请留言~~~
大婚之夜
宣和七年四月初十五,茂德帝姬大婚。
自皇宫宣德门到京城南熏门的整条大街,从初十三日起便被开封府下令路禁,礼部、太常寺、殿前司禁军各司其职,泼水洗街,张绸结彩。
到大婚当日,整条大道光亮整洁如新,大道两旁树枝上嫣红绸花密布枝头,邻街的楼阁上鲜艳彩条迎风飘飘,鲜衣亮甲的禁军枪扎红巾雄纠纠挺立于大道两边,长枪横结隔着密密麻麻的观礼人群,邻街楼上的窗口边也全是伸出头望外的百姓,一眼望去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卫希颜着蓝袍便服,佩皇帝亲赐的玉带,骑骏马入右掖门,入殿换上绯色官服喜袍,玉带缠腰,双簪花翅帽,经北廊、右长庆门、右嘉肃门、到得东华门。
皇太子赵桓皇服盛装,于东华门前伫马迎立,卫希颜微笑上前,身后三个随行内侍分别手捧大雁、币帛,向太子躬身行礼。
“有劳太子殿下!”
赵桓亲热道:“希颜勿需多礼,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两人并骑向崇宁宫行去。大殿内,徽宗皇帝和郑皇后分坐两边。
卫希颜上前叩拜行礼,依礼奉上大雁、币帛为聘,帝后笑纳。礼成,驸马便在太子陪同下亲赴兰熏殿迎接帝姬。
王贵妃牵着茂德正娇言细语,突然眼圈一红,赶紧用丝巾一拭眼角,笑道:“福儿今日嫁得良人,我总算未负颜妃所托!”
“娘!”
茂德轻叫一声,想起宫内多年的维护,不由心下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