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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卫希颜想了想,道,“从雷家说起吧。豫章雷氏从东晋至本朝,传世已有八百年,家族诸代皆修释道儒三学,但子弟多授学家乡而不出仕,所以在本郡声望很隆但不闻达于朝。最显名者唯刘宋时的雷次宗,曾被召入京中授学,及雷次宗后,其子任过豫章郡丞,之后,雷氏不复有人出仕。”
花漆夫点了点头,这样的家族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家族,出仕固然能够闻达,但也能为家族招祸,能传世三百年以上的世家,都不是在朝中做大官的,而传世五百年以上的,家族中肯定没有人做过宰相。就像武林世家,越是传世久而不颓败的,越不显名于江湖,而且从不介入江湖纷争,所谓盛极则衰,平淡虽然显得平庸,却能长久。
卫希颜道:“这样的家族总是有几个不甘于平稳的,雷氏也有这样的子弟,或许被打压下去,却终有峻拔而起的。在本朝太宗年代,雷氏出了个雷纪成。年幼的时候被族中善于易相的堂祖批命为‘凶煞’,遂被送到龙虎山上清宫修道。这位雷氏前辈在天师道中不修符箓,于武道却极有天分,又耐得了寂寞,二十年勤修内丹术,二十五岁成为天师道第一内丹高手。当然,天师道是符箓道派,不以内丹功为长,雷纪成的功夫也算不了一流高手。但难得的是,他在后十年又自创出一门功法,命之为烈阳功。因功法遇到瓶颈,他决定还俗归家,准备求娶本门一位张姓师兄的堂妹。”
名花流执掌南方武林宗派牛耳,花漆夫对道教宗派自然也是熟悉的,其分外丹、内丹、符箓三派,其中内丹派内家高手最多,与武林宗派打交道也最多,其他两派也有修内丹的功法,但不为主流,又无名师,故有成者很少,雷纪成能在主修符箓的天师道修内丹有成并自创功法,可以说是天资纵横了。
卫希颜道:“那位张氏女的家族是乐安张氏,也不是寻常人家,族长的父亲乃扶摇子陈抟的亲传弟子,曾在华山云台观跟随陈抟老祖修习内丹术二十年,据说被传《正雷经》功法。这本功法正是雷纪成求娶张氏女的原因。”
她叙说间,名可秀已起身往汤瓶里加了雪水,上炉煮沸,往茶盏入茶粉,水沸后提瓶点茶,姿势优雅,观之赏心悦目。
卫希颜一边看着她的动作,一边道:“豫章雷氏是传承八百年的书香世家,娶妇重淑德,并不愿意娶武家之女,雷纪成的求亲之请遭到了雷父的严厉拒绝。”虽然武学世家不同于武林宗派,不会介入江湖武林纷争,但在豫章雷氏这种最重传承的书香世家心里,习武者好勇斗狠,最能给家族招祸,宁可娶商户之女,也不愿与传武家族结为两姓之好。
花漆夫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心有戚戚焉地哼了声。
卫希颜了然地一笑。
她听可秀说过,已经故去的曾外祖父和曾外祖母的结亲经历了极大的坎坷。可秀的曾外祖父姓吕名大琛,出身蓝田吕氏,是关中有名的书香官宦之家,而曾外祖母花瑾出身京兆府(长安)的武学世家。这两人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但人生际遇奇妙,吕大琛在京兆府求学时与花瑾在元月灯会上因解答易谜而结识,自此有了缘分。大宋京兆府因为早年道宗、易学宗师陈抟隐居华山云台观授徒,求道、习武风气和易学风气都很浓厚,花瑾的先祖辈中就有受业于云台观学武学易的,而花瑾承继了先祖辈传下来的易学,对其他经学也颇有涉猎,与吕大琛由学问相知,进而互相生情。但花瑾的出身却不为蓝田吕氏接受,虽然两人最终得成鸳侣,吕大琛也被迫离开蓝田。在长子出生后,对妻子道:“既出蓝田,愧为吕氏子孙。”遂子女均不从吕姓。虽说吕大琛被迫离开吕氏家族,背后还有复杂原因,与花瑾之事只是一个引线,但在花家后人心中,始终是介怀的。
花漆夫由己家事推别家人,已经能料到雷纪成若执意求娶张氏女,必是被逐出豫章雷氏。
卫希颜却不急着说下去,拿起茶盏品了一口,不由笑了笑,侧眸道:“这才是舅舅说的甘香味醇,回味悠长。”她只得了形似,神似之路还远呐。
花漆夫拿起茶盏咕咚喝尽,还是没品出有啥不同,心里嘀咕:跟希颜点的那盏差不多嘛。
名可秀失笑,道:“舅舅回去可别给舅母说,在这里饮了建州白茶。”——舅母定要说:牛嚼牡丹,糟践啊。
花漆夫老脸一红,咳咳掩饰道:“希颜,继续说。”
卫希颜一笑,接着往下说:“雷纪成为了求得《正雷经》,不惜与家族闹翻,最终出了宗族,娶了张氏女。那位张氏族祖看重雷纪成的武学天赋,要他承诺若习得正雷经,自创心法大成,须在张氏家族择一后辈传授,雷纪成答应了。十年后,他结合正雷经和烈阳功创出正阳心经,传给张氏族长的一位嫡孙后,就携家人迁移龙虎山,自立宗族,称龙虎雷氏。经过四代子孙繁衍,到了他的曾孙子那一辈,其中一人得一女,即雷月池——雷动的母亲。”
花漆夫听到这一拍大腿,“这么说,是真的了!”
一时间,他说不出心里的感受,有些释然,又有些失望:释然的是雷动终究是雷动,失望的是雷动身份若真,他的复国就会少了很多阻碍。
“咦……?”他忽然拍腿道,“那龙虎雷氏也是传武之家了。卢璇开创的卢氏这一支是书香世家,如何同意娶入武家之女?”
卫希颜笑道:“因为卢家根本不知道雷氏是传武之家。舅舅也知道,一些武学之家是隐于世的,并不显于人前,雷家便是如此。在外人看来,雷家村的村长是村里最富的大户,拥有田地几百顷,雇有无数佃客,家中还有考入县学的子弟,是正经的耕读之家,在县城里还开着绸缎铺、茶叶铺,都是赚钱的买卖,平时又多做善事,在龙虎县名声极好——卢氏派人查探到这样的背景,当然是满意的。”
武学世家也分几种,一种是显于世的,如西北与河朔的武学世家,处于抵抗外族的边州边路,武风浓厚,民风彪悍,家族子弟中多出将校,与当地经略使和边将都有来往,世家之间也多有联系,想低调也低调不了;第二种是以开馆授徒为业,如乐安张氏这种,就是开武馆收门徒为业的,当然只有家族嫡系子弟才能修习正雷经;还有一种就是如龙虎雷氏这般隐于世的,多靠田地和商铺营生来维持家族。
在西北之地,京兆花氏就是关中显名的武学世家,种世衡(种师道的祖父)早年监京兆府渭桥仓时,就多次往花氏拜望,因为种世衡的伯父、大儒种放曾经师学陈抟,与花氏先辈有同门之谊,及至种家将名震西北,花氏也多有子弟辅佐其帐下。但是,花氏与闻名关北的另一武学世家姚家不同,花氏不出将,只出中低级的校官,若立大功勋便分给同僚,不求升职,故在军中人缘极好,也不会因为任将指挥失事而获罪朝廷。所以姚氏因为姚家将曾在西北显盛无比,但最终因姚家将的衰落而致门庭衰落,不像花氏迄今仍然屹立关中。不过,京兆花氏与迁往江南的花氏已经没有关系了,两家已经在花惜若这一辈决裂,除了吕花氏的伯叔子弟追随花惜若南迁外,还有京兆花氏的一部分立意闯荡江湖、成就一番事业的热血子弟相随,一起建立了富阳花氏,而今已名扬南北天下,远胜京兆花氏。
花漆夫扯回飘远的思绪,嘿嘿一笑道:“卢安离开灵山迁移龙虎,难道是雷家的事败露了?”他可不信北廷官报上说的诚心求道,迁移龙虎云云。
卫希颜笑说:“那倒不是,灵山在浙西,距离江西龙虎遥远,卢家不可能查到雷氏的真实情况,只要雷月池不露底。卢安被逼得出走,是缘于家产之争。按照本朝家产继承之法,无论嫡庶,家产均分。卢安有兄弟六人,四嫡三庶,掌家的是嫡长兄,卢安是庶出,与嫡兄关系不甚好。总之,因为争家产,生出无数龌龊。卢安此人,向喜黄老之学,不好争斗,对这种事颇为厌烦,在妻子劝说下,便起了迁离之意。卢家的几个兄弟当然是乐意的,只要不争家产,管你迁到哪,离得越远越好。当然,卢安不是如雷纪成那般被逐出家族,所以宗谱上是不消名的,卢安之下还登有他已经出生的长子,按辈份取名长和。这位卢长和就是雷雨荼的生父。”
花漆夫哦了一声,“这么说,雷雨荼其实是雷动的亲侄子。”
“不错。不过卢长和病逝得早,雷雨荼应该是从小就跟着雷动学武,后来就被雷动收养了。雷动的父亲卢安也不长寿,在雷动五岁时就过世了,约摸是道家金丹吃多了。在卢安逝后,雷动一家搬入外祖家中。雷动的武学天分显现出来,很得外祖父,即雷氏族长的喜爱,便与女儿雷月池商量,将卢长宁……”卫希颜笑了一下,“就是雷动,过继给雷家,说会将雷家嫡系修习的正阳心经传给他。”
花漆夫大笑起来,拍腿,“卢长宁?哈哈,这名好。”估摸着雷动也不愿回忆此名,复了柴姓后便改名为鉊,反正皇帝改名多得很,方便避讳嘛。
卫希颜继续道:“雷月池有三子,卢长宁为次子,想着过继一个也无妨,便同意了。那位雷家族长也是有趣的,给卢长宁改名为动,约摸是让他别学父亲卢安,宁而不动,寿不远矣。”生命之要,在于动静结合。
花漆夫点头,握拳击掌,“这就说得通了。雷动的身世向来隐秘,当年皇城司的察子没查出来,我们也没查出家世,但他的一身武功不可能是白来的,传闻说他师学崆峒,因为他的惊雷拳法中有神拳门奔雷拳法的意……”
花漆夫说的“崆峒”是指崆峒道派,远在甘肃平凉,因黄帝问道广成子于山中,是道教的盛地,唐朝时崆峒山道教最为兴盛,宫观门派林立,最有名的当为立教问道宫的崆峒,其下有八门,神拳门便为其中一门。但宋初,因掌派飞绥子立下“问道不问世”的派规,派中习武弟子向不在江湖走动,故未被列入武林的大派系中,但其实力却不为大门大派等小觑。所以,无论朝廷还是后来的名花流,都无法用强硬手段向崆峒派查实。
名可秀接口道:“雷动的确是在崆峒派求过武艺,并曾与神拳门掌门有过切磋,应该有半师之谊。”而崆峒派对于雷动是否为崆峒门下弟子,既不承认,也不做否认,随人们怎么想,故始终无法查清雷动的根底。
而今雷动身世显明,让人恍然大悟他的惊雷拳是在正阳心经的基础上创立,而正阳心经又是基于陈抟传下的正雷经心法而创,至于后来的绝情斩和绝情心法,就完全是他的自创了。所以武学大家立于高山之仞,不会是平地而起,都是建立在前人的基石上。包括名重生的流水心法,也是脱胎于九江名氏祖传的碧波掌。但普通高手和绝顶高手的区别,就在于前者是学而精之,而后者是学而创之。
便听名可秀说完那句话,花漆夫突然“啊呀”一声,拍了下腿,目光来回瞅着她二人,一脸的狐疑,“我说,雷动的身世你俩怎晓得这般清楚?”就跟话本似的,来龙去脉、细节俱全呀。
卫希颜看了一眼名可秀,见她微微颔首,便悠悠笑起来,道:“这些大部分是雷动亲口所说,小部分是千机阁的人去豫章、乐安、龙虎查证而得,再加上我们的一些推测,大概就补全了。”
花漆夫目瞪口呆,“雷动亲口说的?啥时候?”问题的重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