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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GL)-第3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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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席坐了五人也都是官中诗词名士,为首穿葛衫的就是秘书监韩驹,其下是中书舍人陈与义,以及被称为“六部三词郎”的兵部郎中李甲、刑部郎中周紫芝和工部郎中蔡伸。

南面女席坐了三人,居中者是礼部参政胡安国之妻秦夫人,擅写小令。她左侧坐着的是楚林居士何栖云,时任枢府掌书记。右座素裙簪银钗的女子在座中名家里最是年轻,年约二十四五,体态纤柔,五官生得秀致,细眉下眼波宁静,仪态透着世家方能教养出的文雅。

她确实出身于名门晏家,名青华,号兰溪居士,其曾祖父晏殊、祖父晏几道正是蜚声大宋词林的“大小晏”,晏青华承继了先祖的才华,写词尤以情味隽永著称,数年前何栖云与之结识后,便曾自叹说:“写情不如晏兰溪。”

但晏兰溪女夫子的名声却犹在她的词名之上,七年前她的夫君在苏州提学任上病逝,她携子返回故籍杭州,被时任杭城州守的丁起聘为家中女娘西席,自此声名雀起,竞为杭城名门相聘,也由之成为卫希颜挖角名单上的人物,再度发挥了她蛊惑人心的本事,言语中描绘出的朱雀书院的壮阔画卷让晏青华为之心动,多年沉寂的生机似乎又焕发出来,眉目间也随之流转出让人不敢逼视的明丽,被何栖云欣喜笑道“兰溪活矣”。

席上诸人先后提笔而作,唯北面主座的易安居士慢悠悠摇着水墨虾戏莲叶的湘竹折扇,只笑看诸人神态,时而闲扫一眼置于席面正中的四足双耳青鼎内燃着的炷香,仿佛并不急着成作。

皆因坐于文会主座者,需得评点席上诸作后方落笔为文,且限时不为半炷香,而是再截去四分之三,不到一个字(5分钟)的时间,极考文思敏捷,是以一场文会的主位不是人随便敢坐的,尤其与会者多为不负虚名的大家时,这北面主位就更加不敢轻易踞坐了,而今日更有京中诗词文苑并称二魁的韩、叶和有“词俊”“诗俊”之誉的朱敦儒、陈与义同时在座,阵容鼎盛,时下除了李易安,恐怕还真无人敢在这四位面前居北而坐。

这场荟萃了南廷最出名的诗词大家的顶端文宴上,李清照的衣饰却不显隆重,反倒有些随性,头上仅用了一枝玉簪松松挽着反绾髻,香合色披帛闲闲挽在轻罗襦衫的臂弯,身子斜倚在藤椅上,轻摇水墨扇,自有一股闲情逸志。虽然年逾四旬,但脸庞依然白皙光洁,唯额头眼角历有岁月沧桑,却仿佛是沉淀的世情阅事,绽放出睿智光华,而那双眼睛太需要遮掩了,逸采神飞,那种璨然气度,让人油然而叹何谓世间风流。

卫希颜初见李清照是五月五的端午时节,出京四十里于驿舍候迎,回山庄后希汶问她:“易安何如?”她想了想,方叹笑一声道:“百闻其名,莫若一见。”——所谓真名士自风流,或许说的便是李易安这种随意一坐都具林下风姿的气度。

沈元心头浮腾的,也正是那句:百闻莫若一见。

一片静谥,唯闻这道清声慢语的评说,使人禁不住地止步于门外,卫希颜抬手做了个“噤声”,便在门外仆厮端谨的神态中与沈元伫立在水磨细竹帘外,静听着此刻唯一扬起的声音。

“石林居士这曲《浣溪沙》,起句‘荷叶荷花水底天’,以平常之语白描出景,道是清水芙蓉之妙……下阙起句,‘碧空无际卷苍茫’,词意陡转,景衬流年沧桑,此词上片婉丽,下片骨韵苍凉,可谓难得佳作。石林之词素来清婉,这首《浣溪沙》却是出奇了。”

“不错,不错,”朱敦儒呵呵道,“叶石林敢莫是被陈简斋的‘长沟流月去无声’给点染了。”

众人大笑,都说正是,抬杯向叶梦得相敬。

李清照评点甚快,未几便从东席说到西席。

“……友古居士这曲《浣溪沙》,贵在用语出新,尤以‘雁落平沙’‘浅斟低唱’二句为最,想来他日必为后来者叠相交引,得此二句,一词足矣。”

“哈哈,恭喜恭喜。”同席相邻的李甲和周紫芝二位郎中当先举杯相贺。

其余人也都举杯遥敬。工部郎中蔡伸抬脖饮尽,呵呵而笑,略显矜持的神情下隐有得色。

未几便评说到南席。

“……兰溪居士这曲《浣溪沙》,情致蕴积,‘重山绕水更重崖,春风无路通林家’,叠叠转转,迤逦渐次,却遥如隔涯,令人徒唤一声奈何,堪为写情幽词之佳作。”

众人笑着抬杯相贺。晏青华眸光欢喜,跟着又神色一黯,令人油然想起她与亡夫青梅竹马婚后相笃之情,可惜天不假年,徒叹奈何。

前后不过盏茶工夫,李清照便将席上十余作一一流畅评点,论语精辟,无人有异,间中或对个别词曲略改一二字,境界迥然不同,更为难得是随口道来,显见文思敏捷之极,令人油生叹服之感。

她手折扇轻合,归总论道:“窃以为,席间所作《浣溪沙》,当以叶、蔡、晏三君之作上佳,论最当为石林之作,未知诸君可有异议?”

三席的诸人互相瞧了一眼,纷纷笑道:

“易安居士评点甚当。”

“某等无异议。”

又举杯相贺叶梦得。

方饮下这杯,便见侍厮打起细竹帘子,当先一人踩着木屐施施然而入,正是中途因事离席的水阁主人。

众人笑说:“主人终于归矣。”纷纷起身见礼,随即诸人目光刷刷扫过卫希颜身后的遥牢氖浚惺兜蒙蛟模抗舛汲亮艘怀粒墓俳栽谛闹锈饬浚赫馍虮境跏欠罟偌抑舛矗故潜晃拦σ矗恳皇备髦炙夹鞣晒�

卫希颜先将沈元引见给李清照,笑道:“这是宣奉郎、火器丞沈元,字本初,本朝军械良才,居士当听说过南洋水师战三佛齐的大捷,论首功当得归这位火炮功臣呐。”

李清照不晓得沈元之名,也从报上看过南洋大捷的详细报道,那双逸采神飞的眼睛立时璨然生华,起身便行了一礼。

沈元连忙回揖道:“不敢。”——李清照是朝廷诰封的五品令人,按礼仪不需向从七品的宣奉郎行礼。

李清照却正色道:“有功于国家社稷之臣,当得起黎庶缙绅之礼。”

卫希颜随即给他引见席上文宾,“这是叶参政、朱都事、李签枢、宋侍郎……你此前应已见过,这位是门下礼科汪给事,字彦章……这位是中书陈舍人,字去非……这位是工部蔡郎中,字伸道……这位是兰溪居士,虞夫子。”

一番见礼后,卫希颜指了下西席,道:“蔡郎中掌事工部金部司,对城郭工事和攻守器械甚是精通,你二人既是以文会友,又是以械会友,不妨坐一起亲近。”

“诺。”沈元应声前去,向蔡伸拱手一礼,“有请蔡郎中多多指教。”

蔡伸赶紧起身回礼,拱手道:“沈宣奉能才干臣,某当多承指教才是。”他称沈元为“沈宣奉”,盖因沈元的火器作丞是从八品的职官阶,低于从七品宣奉郎的禄官阶,依照非直属官员的称呼多半“就高不就低”的规矩,因以宣奉相称。

两人行礼客套的当儿,座中士大夫都在心头捋了一下,心道:卫国师将火器作丞和金部司郎中凑在一堆,这是按席位而置,还是别有用心?

其中兵部郎中李甲掌着武库司,和军器相关甚密,虽然之前火炮是由枢府直接配置,未走兵部武库司,但若归属军器监后自然就一样了,由不得他不关注,心思捋了好几转,心道回头就得向尚书侍郎计议此事。

三位女宾除了晏青华不关心朝政外,秦夫人和何栖云都各起心思,李清照目光流转,若有所思,但见卫希颜在身边右侧空着的位置坐下,支肘斜眉笑去,“希颜中途退席,又姗姗归迟,当罚。”

卫希颜宽袖扬面,笑着讨饶,“切莫罚做甚诗,填甚词。”

席上大笑,座中谁不知这位国师枢密最是恼恨做诗弄词,之前文会开宴便道“是来作陪的,休得计入”,令人失笑不已。

李清照敲了敲扇,道:“此宴为诗词文会,却是不让人罚做诗词,让人好生为难。这样罢,你且自提个道道来,”却在她张口时又笑说,“只一样,不可罚酒,来上七八斗亦是白罚。”

卫希颜拿盏的手只得收回,目光扫过高案眼睛一亮,笑道:“便罚卫轲为居士代书一曲《浣溪沙》。这个,书道亦是文道,不算偏了文会的题旨罢。”

这明明是诗词文会!

众人皆忍不住笑。

宋藻转了转眼,道:“听闻凤凰书院有《算学概论》、《哲学概论》二教书,书上有词曰‘概念’,”他顿了一下,唇边扬起笑意,“国师这可算是偷换概念?”

凤凰书院的葛夫子咕声笑出,叶梦得、朱敦儒

270

270、府议一击 。。。

天边渐渐泛起赤金色,将莲湖铺上一层金橘色的波光,客人们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拱手作别,迤逦出了水阁往外,各自车马散去。

转眼天色便暮,坐落在教睦坊的胡府大宅渐次掌起了灯。

前院的书房内,胡安国正考较三子胡宁在太学的课业,便听家仆在门外禀报,说夫人回来了。胡宁眼睛一亮,想起文宴盛会上的绝词妙句,心思便如长了翅膀般飞向母亲所居的嘉禧院。胡安国瞪道:“闻外事而心浮躁,何以专致学问?”

胡宁立即收敛心神,垂手端谨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沉淀在心头的压力再度油然而起。

过得两年就是进士科考,他的父亲和两位兄长都是进士,尤其是次兄胡宏三年前及第后,胡宁就面对着来自家里及亲戚友人的殷殷目光,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意味着不但要进士上榜,还要考出好名次,方不负众家期望,而胡宁每念及此,本就不多的玩乐心思和闲情逸致便都遁去无踪了,唯余心中一片凛然。

胡安国考较完儿子的学业回到嘉禧居已是戌正,婢女添了盏茶,夫妻二人便倚着迎枕坐在临窗的长榻上说话。

因身患足疾之故,胡安国甚少出席宴会,经由自家夫人赴宴回来后摆谈。而官场人脉就是在这些宴请往来中累聚,甚至官场风向也多是从聚宴中传出,秦夫人身为礼部参政的妻子,相当于充当了丈夫的耳目臂助,从某个方面弥补了胡安国无法亲至的遗憾。

说起文宴上的绝妙诗词,秦夫人一厢说“众多名家相聚,激得佳作争出”,一厢又感叹“李易安才华横溢,如皓月当空”,说起宴上的诸般趣事时又妙语连珠,听得屋里服侍的贴身婢女都掩笑不止。

“没想易安还是如此趣致人物!”秦夫人说到那段相思词的趣话时,仍然绷不住笑,胡安国也不由捋须摇头而笑,说了声“胡闹”。

秦夫人便笑说“随心而致,方是风流”,又抚掌感叹道:“卫国师这人不易接近,但和李易安却是妙趣相谐,观之恰如忘年的莫逆之交,真让人讶异,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合当如此,倒是怪了。”

胡安国半眯着眼道:“如夫人所说,这二人俱是风流人物,便有相知相惜亦不足为奇。”他浅眯的眼底隐隐有着沉疑,仿佛在思量甚么。

秦夫人说声“亦是”,便又接着摆谈后面的事,直至说到宴罢后与李易安的交谈,说聊起朱雀书院九月九开学,斜眼见丈夫脸色有些凝重,心里打了个突,便挥手屏退丫鬟,道:“阿芜的事,你怎么想?”

“嗯?”胡安国睁眼,“夫人是说,朱雀书院的事?”

“嗯。”秦夫人道,“妾身得了准信儿,丁相公家里的三个小娘子,包括已及笄的二娘子,和未及笄的三娘子、四娘子,都已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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