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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席坐了五人也都是官中诗词名士,为首穿葛衫的就是秘书监韩驹,其下是中书舍人陈与义,以及被称为“六部三词郎”的兵部郎中李甲、刑部郎中周紫芝和工部郎中蔡伸。
南面女席坐了三人,居中者是礼部参政胡安国之妻秦夫人,擅写小令。她左侧坐着的是楚林居士何栖云,时任枢府掌书记。右座素裙簪银钗的女子在座中名家里最是年轻,年约二十四五,体态纤柔,五官生得秀致,细眉下眼波宁静,仪态透着世家方能教养出的文雅。
她确实出身于名门晏家,名青华,号兰溪居士,其曾祖父晏殊、祖父晏几道正是蜚声大宋词林的“大小晏”,晏青华承继了先祖的才华,写词尤以情味隽永著称,数年前何栖云与之结识后,便曾自叹说:“写情不如晏兰溪。”
但晏兰溪女夫子的名声却犹在她的词名之上,七年前她的夫君在苏州提学任上病逝,她携子返回故籍杭州,被时任杭城州守的丁起聘为家中女娘西席,自此声名雀起,竞为杭城名门相聘,也由之成为卫希颜挖角名单上的人物,再度发挥了她蛊惑人心的本事,言语中描绘出的朱雀书院的壮阔画卷让晏青华为之心动,多年沉寂的生机似乎又焕发出来,眉目间也随之流转出让人不敢逼视的明丽,被何栖云欣喜笑道“兰溪活矣”。
席上诸人先后提笔而作,唯北面主座的易安居士慢悠悠摇着水墨虾戏莲叶的湘竹折扇,只笑看诸人神态,时而闲扫一眼置于席面正中的四足双耳青鼎内燃着的炷香,仿佛并不急着成作。
皆因坐于文会主座者,需得评点席上诸作后方落笔为文,且限时不为半炷香,而是再截去四分之三,不到一个字(5分钟)的时间,极考文思敏捷,是以一场文会的主位不是人随便敢坐的,尤其与会者多为不负虚名的大家时,这北面主位就更加不敢轻易踞坐了,而今日更有京中诗词文苑并称二魁的韩、叶和有“词俊”“诗俊”之誉的朱敦儒、陈与义同时在座,阵容鼎盛,时下除了李易安,恐怕还真无人敢在这四位面前居北而坐。
这场荟萃了南廷最出名的诗词大家的顶端文宴上,李清照的衣饰却不显隆重,反倒有些随性,头上仅用了一枝玉簪松松挽着反绾髻,香合色披帛闲闲挽在轻罗襦衫的臂弯,身子斜倚在藤椅上,轻摇水墨扇,自有一股闲情逸志。虽然年逾四旬,但脸庞依然白皙光洁,唯额头眼角历有岁月沧桑,却仿佛是沉淀的世情阅事,绽放出睿智光华,而那双眼睛太需要遮掩了,逸采神飞,那种璨然气度,让人油然而叹何谓世间风流。
卫希颜初见李清照是五月五的端午时节,出京四十里于驿舍候迎,回山庄后希汶问她:“易安何如?”她想了想,方叹笑一声道:“百闻其名,莫若一见。”——所谓真名士自风流,或许说的便是李易安这种随意一坐都具林下风姿的气度。
沈元心头浮腾的,也正是那句:百闻莫若一见。
一片静谥,唯闻这道清声慢语的评说,使人禁不住地止步于门外,卫希颜抬手做了个“噤声”,便在门外仆厮端谨的神态中与沈元伫立在水磨细竹帘外,静听着此刻唯一扬起的声音。
“石林居士这曲《浣溪沙》,起句‘荷叶荷花水底天’,以平常之语白描出景,道是清水芙蓉之妙……下阙起句,‘碧空无际卷苍茫’,词意陡转,景衬流年沧桑,此词上片婉丽,下片骨韵苍凉,可谓难得佳作。石林之词素来清婉,这首《浣溪沙》却是出奇了。”
“不错,不错,”朱敦儒呵呵道,“叶石林敢莫是被陈简斋的‘长沟流月去无声’给点染了。”
众人大笑,都说正是,抬杯向叶梦得相敬。
李清照评点甚快,未几便从东席说到西席。
“……友古居士这曲《浣溪沙》,贵在用语出新,尤以‘雁落平沙’‘浅斟低唱’二句为最,想来他日必为后来者叠相交引,得此二句,一词足矣。”
“哈哈,恭喜恭喜。”同席相邻的李甲和周紫芝二位郎中当先举杯相贺。
其余人也都举杯遥敬。工部郎中蔡伸抬脖饮尽,呵呵而笑,略显矜持的神情下隐有得色。
未几便评说到南席。
“……兰溪居士这曲《浣溪沙》,情致蕴积,‘重山绕水更重崖,春风无路通林家’,叠叠转转,迤逦渐次,却遥如隔涯,令人徒唤一声奈何,堪为写情幽词之佳作。”
众人笑着抬杯相贺。晏青华眸光欢喜,跟着又神色一黯,令人油然想起她与亡夫青梅竹马婚后相笃之情,可惜天不假年,徒叹奈何。
前后不过盏茶工夫,李清照便将席上十余作一一流畅评点,论语精辟,无人有异,间中或对个别词曲略改一二字,境界迥然不同,更为难得是随口道来,显见文思敏捷之极,令人油生叹服之感。
她手折扇轻合,归总论道:“窃以为,席间所作《浣溪沙》,当以叶、蔡、晏三君之作上佳,论最当为石林之作,未知诸君可有异议?”
三席的诸人互相瞧了一眼,纷纷笑道:
“易安居士评点甚当。”
“某等无异议。”
又举杯相贺叶梦得。
方饮下这杯,便见侍厮打起细竹帘子,当先一人踩着木屐施施然而入,正是中途因事离席的水阁主人。
众人笑说:“主人终于归矣。”纷纷起身见礼,随即诸人目光刷刷扫过卫希颜身后的遥牢氖浚惺兜蒙蛟模抗舛汲亮艘怀粒墓俳栽谛闹锈饬浚赫馍虮境跏欠罟偌抑舛矗故潜晃拦σ矗恳皇备髦炙夹鞣晒�
卫希颜先将沈元引见给李清照,笑道:“这是宣奉郎、火器丞沈元,字本初,本朝军械良才,居士当听说过南洋水师战三佛齐的大捷,论首功当得归这位火炮功臣呐。”
李清照不晓得沈元之名,也从报上看过南洋大捷的详细报道,那双逸采神飞的眼睛立时璨然生华,起身便行了一礼。
沈元连忙回揖道:“不敢。”——李清照是朝廷诰封的五品令人,按礼仪不需向从七品的宣奉郎行礼。
李清照却正色道:“有功于国家社稷之臣,当得起黎庶缙绅之礼。”
卫希颜随即给他引见席上文宾,“这是叶参政、朱都事、李签枢、宋侍郎……你此前应已见过,这位是门下礼科汪给事,字彦章……这位是中书陈舍人,字去非……这位是工部蔡郎中,字伸道……这位是兰溪居士,虞夫子。”
一番见礼后,卫希颜指了下西席,道:“蔡郎中掌事工部金部司,对城郭工事和攻守器械甚是精通,你二人既是以文会友,又是以械会友,不妨坐一起亲近。”
“诺。”沈元应声前去,向蔡伸拱手一礼,“有请蔡郎中多多指教。”
蔡伸赶紧起身回礼,拱手道:“沈宣奉能才干臣,某当多承指教才是。”他称沈元为“沈宣奉”,盖因沈元的火器作丞是从八品的职官阶,低于从七品宣奉郎的禄官阶,依照非直属官员的称呼多半“就高不就低”的规矩,因以宣奉相称。
两人行礼客套的当儿,座中士大夫都在心头捋了一下,心道:卫国师将火器作丞和金部司郎中凑在一堆,这是按席位而置,还是别有用心?
其中兵部郎中李甲掌着武库司,和军器相关甚密,虽然之前火炮是由枢府直接配置,未走兵部武库司,但若归属军器监后自然就一样了,由不得他不关注,心思捋了好几转,心道回头就得向尚书侍郎计议此事。
三位女宾除了晏青华不关心朝政外,秦夫人和何栖云都各起心思,李清照目光流转,若有所思,但见卫希颜在身边右侧空着的位置坐下,支肘斜眉笑去,“希颜中途退席,又姗姗归迟,当罚。”
卫希颜宽袖扬面,笑着讨饶,“切莫罚做甚诗,填甚词。”
席上大笑,座中谁不知这位国师枢密最是恼恨做诗弄词,之前文会开宴便道“是来作陪的,休得计入”,令人失笑不已。
李清照敲了敲扇,道:“此宴为诗词文会,却是不让人罚做诗词,让人好生为难。这样罢,你且自提个道道来,”却在她张口时又笑说,“只一样,不可罚酒,来上七八斗亦是白罚。”
卫希颜拿盏的手只得收回,目光扫过高案眼睛一亮,笑道:“便罚卫轲为居士代书一曲《浣溪沙》。这个,书道亦是文道,不算偏了文会的题旨罢。”
这明明是诗词文会!
众人皆忍不住笑。
宋藻转了转眼,道:“听闻凤凰书院有《算学概论》、《哲学概论》二教书,书上有词曰‘概念’,”他顿了一下,唇边扬起笑意,“国师这可算是偷换概念?”
凤凰书院的葛夫子咕声笑出,叶梦得、朱敦儒
270
270、府议一击 。。。
天边渐渐泛起赤金色,将莲湖铺上一层金橘色的波光,客人们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拱手作别,迤逦出了水阁往外,各自车马散去。
转眼天色便暮,坐落在教睦坊的胡府大宅渐次掌起了灯。
前院的书房内,胡安国正考较三子胡宁在太学的课业,便听家仆在门外禀报,说夫人回来了。胡宁眼睛一亮,想起文宴盛会上的绝词妙句,心思便如长了翅膀般飞向母亲所居的嘉禧院。胡安国瞪道:“闻外事而心浮躁,何以专致学问?”
胡宁立即收敛心神,垂手端谨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沉淀在心头的压力再度油然而起。
过得两年就是进士科考,他的父亲和两位兄长都是进士,尤其是次兄胡宏三年前及第后,胡宁就面对着来自家里及亲戚友人的殷殷目光,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意味着不但要进士上榜,还要考出好名次,方不负众家期望,而胡宁每念及此,本就不多的玩乐心思和闲情逸致便都遁去无踪了,唯余心中一片凛然。
胡安国考较完儿子的学业回到嘉禧居已是戌正,婢女添了盏茶,夫妻二人便倚着迎枕坐在临窗的长榻上说话。
因身患足疾之故,胡安国甚少出席宴会,经由自家夫人赴宴回来后摆谈。而官场人脉就是在这些宴请往来中累聚,甚至官场风向也多是从聚宴中传出,秦夫人身为礼部参政的妻子,相当于充当了丈夫的耳目臂助,从某个方面弥补了胡安国无法亲至的遗憾。
说起文宴上的绝妙诗词,秦夫人一厢说“众多名家相聚,激得佳作争出”,一厢又感叹“李易安才华横溢,如皓月当空”,说起宴上的诸般趣事时又妙语连珠,听得屋里服侍的贴身婢女都掩笑不止。
“没想易安还是如此趣致人物!”秦夫人说到那段相思词的趣话时,仍然绷不住笑,胡安国也不由捋须摇头而笑,说了声“胡闹”。
秦夫人便笑说“随心而致,方是风流”,又抚掌感叹道:“卫国师这人不易接近,但和李易安却是妙趣相谐,观之恰如忘年的莫逆之交,真让人讶异,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合当如此,倒是怪了。”
胡安国半眯着眼道:“如夫人所说,这二人俱是风流人物,便有相知相惜亦不足为奇。”他浅眯的眼底隐隐有着沉疑,仿佛在思量甚么。
秦夫人说声“亦是”,便又接着摆谈后面的事,直至说到宴罢后与李易安的交谈,说聊起朱雀书院九月九开学,斜眼见丈夫脸色有些凝重,心里打了个突,便挥手屏退丫鬟,道:“阿芜的事,你怎么想?”
“嗯?”胡安国睁眼,“夫人是说,朱雀书院的事?”
“嗯。”秦夫人道,“妾身得了准信儿,丁相公家里的三个小娘子,包括已及笄的二娘子,和未及笄的三娘子、四娘子,都已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