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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卫希颜惊愕。转念想起,王安石似乎是被后世评为拥有超前金融意识的政治家,若说考虑过青苗贷商业化,也不是不可能。这么一想,便想得通了,却又疑惑,“王安石既想过这法子,为何不用?”
名可秀淡淡一笑,“道理很简单。青苗钱的利息是二分,让商人放贷,朝廷不可能提高钱息,便要从二分息中让一分给商人。然朝廷行此法目的为敛财,怎肯将利益切出一半去?虽然要收钱庄的商税,但和朝廷直接取息相比,来得太慢。”
卫希颜道:“是了,当年王安石行青苗法是为了快速圈钱。到后头赵佶做皇帝时,国库已经丰盈,蔡京上台已不需为财政窘困,恢复青苗法是为迎合赵佶,再者还能搂钱。现今你改了青苗法的立意,是真正意义上的助农贷,官府便回归到‘管’的职责上了。”
她说完又有些担心,“到时,朝堂上的阻力怕是不小。”
“阻力、诘难都不会少,但不是坚不可摧。”名可秀道,“国以农为本,农不稳,则国本动摇。今时,地方豪强抑并田地的势头越来越盛,而抑并土地的法令收不到成效,朝廷若不从根子上帮助农户度困,则无法遏制这种兼并。而有田的主户越来越少,租地耕种的客户越来越多,使两税的税源减失危害尚是其次,民心不稳才是大患,若来两次大灾,恐怕民乱便起。”
这道理卫希颜懂,就像汉末黄巾大起义,唐末黄巢大起义,都是因为农民没了土地而揭杆造反,导致了汉唐王朝的覆灭。
“政事堂的阻力倒是会小些……”卫希颜心忖,将青苗贷放给商人的钱庄去做,反对最厉害的应该是清流一派。
“七位参政里,李纲应该不会反对——比起官府放贷让官吏从中渔利,权衡利弊,倒宁可放给商人去做;范宗尹、周望是图利之辈,手头上保不准就有钱庄的利益,倒可能是积极赞成的;叶梦得按理亦不会反对,毕竟青苗法有利保障两税;谢如意大约不会表态;最可能反对的,就是胡安国和朱震这二位。不过有五票赞成,堂议已可通过。只要给事中那边不出乱子,这事就成了。”
反之,若户科给事中硬梗着不给过,再有翰林学士院这帮清流臣子声援,事就麻烦了。
名可秀微微笑起来,说:“别急,落子总得一步步的来。”
卫希颜奇道:“第一步是甚么?”
名可秀眼眸轻闭,“……晚了,明儿再说。”
卫希颜:“……”
***
这一夜,户部参政叶梦得也许久没能合眼,辗转反侧。
林夫人阖眼听了半晌,终于没忍住,睁眼道:“夫君,可是渴了?”说着便要起身叫外屋值夜的丫鬟端茶进来。
“不渴。”叶梦得止住妻子。
林夫人又躺下,迟疑了会,又问:“那是……因杼儿的事?”她侧了侧身,凝视着丈夫。
半月前,卫希颜突然造访叶府,说凤凰书院译学科欲聘叶府四娘为助译,入译经楼翻译泰西算学书籍——此事震惊叶府上下。
虽然叶梦得早就知晓叶杼在算学上的天分,却没想到竟能达到惊动卫国师的程度。卫希颜评赞叶杼译的《几何原本》“精确流畅,殊为异才”,不进译经楼实在可惜。叶梦得骄傲之余,又为这个助译的聘请踌躇不决。
这事说起来是好事,为他脸上添光,但让一个小娘子混迹男子书院终究与礼法不合,若传出些风言风语,便污了四娘的清白名声。
然而,卫国师亲自登门相请的面子却不好拂却,况且掌译经楼的是鼎鼎大名的邵伯温邵夫子——不入朝而为崇政殿经讲,官家几次表赞说学问精妙——精通易学和算学,四娘若能入楼拜他为师,则对叶府对她自己,都极有好处。
他舍不得这个机会,又顾虑女儿的名声。卫希颜便道,不需长久待在译经楼,平时可带书在家译,每旬只需一日去书院向邵先生请教。又说,她每旬都要去译经楼察看译书进展,可带叶杼同行。
叶梦得大喜,郑重谢了卫希颜,回头又说服妻子和太夫人同意。
叶杼自是欢喜不提,林夫人明面上虽没反对,心底却有着担虑,唯恐将来坏了女儿婚娶。这忧虑时不时冒出头搅一下,让她这阵子都没怎么睡得安宁。
叶梦得听妻子说起叶杼,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四娘的事你别太操心,大不了到时多让几个丫鬟跟着,除了译学的几位夫子外,其他的都避嫌。再说,有卫国师同行,不会有事。”
耳中听着妻子没作声,便又道:“眼光要放远些。这邵子文虽不在朝,他的故人门生在朝堂的却不少,都给事中朱希真(朱敦儒)是他洛阳挚友,工部参政朱子发(朱震)与其相交甚笃,还有学士院承旨谯天授(谯定)与他易学相交,掌内制的中书舍人陈简斋(陈去非)是他学生……与邵子文交好,有益无弊呀。”
林夫人默默无语。她隐约忖到丈夫的心思,不只在一个户部参政。
无论怎么疼爱女儿,首先考虑的,依然是仕途、利益。
她沉默了片刻,道:“说起来,杼儿亦是时候议亲了……昨日制举礼部试已毕,过个几天贡院就该放榜了,夫君可相中合适的?”
“唔,有两人……不着急,再看看。”叶梦得半闭眼,心里思虑着明日将去造访之人,一时心头辗转。
林夫人听出他不在心思,心里叹口气,合了眼,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更误:上章的“重和元年”应该是“政和元年”,特更正。
关于两人年龄的设定,似乎小卫应该比名御姐小两岁的。
266
266、商盟交锋 。。。
这时春光已暮,却是百花尽开的时节,城内时见卖花者歌叫于市,马头竹篮内盛满各种时令鲜花,染得满城都是花香。
这时西湖也正是春游最盛时节,从东城四处城门出城往西湖的车马轿子络绎不绝,没个疏落时。
清波门内,一辆平头马车夹在出城的车马人流之中,缓缓向前行驶,髹漆成栗壳色的车身在香车华盖中很不打眼,但有识货的多瞅几眼,便能看出那车幔和车帘不是一般人家能用起的质料,唯以素色掩去了华贵。
这驾马车出了清波门往北,沿途垂花夹柳,行不到半里,便见栋宇厦堂临湖而建,湖中又修水阁六楹,架有廊桥呈半环形般拱绕堂宇,一湖山色尽揽腰畔。
此处栋宇即是临安商盟所在。
商盟正门阔达三丈三,取九九之数,左右各镇一只貔貅财兽,犹如人高,脚下踩着铜钱,通身髹漆成金,灿灿的耀眼。这两扇大门白日里都是大开不闭,以示广迎天下客商之意。出入其中的商贾随手揪出位可能都是身家百千万。
令人奇怪的是,这座正门没有台基,也没有门槛。
据说,这是因为商盟在成立之初时,盟首名可秀立下商盟的宗旨为“以诚为基,以信为槛”,因此大门不设台阶门槛。
而这八字宗旨也成了正门的楹联。后来,这内中的蕴义随着商人的来往渐渐传扬开去。再后来,这座大门便有了个约定俗成的名儿,曰诚信门。
出入这座大门的车马轿子尽日不绝。过门是一天井大院,青砖铺地,足有百丈来阔,东西两厢是车马安置廊,北厢是一排歇便阁子,供随从在此等候主人,时有小厮添茶上果,侍应很是周到。
马车转过照壁,便有青衣衫裤的车马小厮上前迎客,引领车马停位。那辆栗壳色的青幔马车跟在几辆华锦珠绦的马车后面更衬得不入眼,却有一位接引房的管事亲自迎上去。
叶梦得下了马车,抬眼打量,但见悬山式屋顶出檐深远、青绿瓦漆光闪亮、楠木大柱漆金彩刻,雕梁画栋的富丽中又有北地的疏朗明阔,少了两分江南的纤巧秀丽,却多了两分大气。
叶梦得头回到这临安商盟,打量了几眼却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正待深思时,便听管事唱喏道:“小人奉命在此迎接贵客。盟首已在诚道堂相候,大官人请。”
管事在前引路,一路穿门进深,经过几条游廊,又过几座花树簇绕或柳丝垂拂的华堂楼阁,但见前方松柏林荫下掩映着一处四厢院子,门上悬匾“诚道堂”,笔法古拙苍劲如松柏虬枝。
院内北面廊下,两名冷面锐目的黑衣人立如柱石,铁巳行前拦下叶梦得身后的亲随,引至东厢用茶,铁午拉开雕花槅扇板门,侧身一让,“叶相公,请。”
叶梦得撩袍进门,踩着香楠木铺就的地板,光亮可鉴照人影。门边设有坐榻,方便脱靴,丈外立着一幅四折屏风,绢面上绣着一位腰挂算盘的商贾,左手捧份约契,右手拿着根秤,跽坐在七位财神——武财神赵公明、文财神比干、护商神关公、儒商之祖子贡、陶朱公范蠡、管子管仲、治生祖白圭——的画像之下,表情端的虔诚,右上方题有行字:“诚者自成也。”
这是《中庸》之句,或是“诚道堂”之义?
叶梦得油然想起商盟正门的那八字楹联,心想,既有诚道堂,必有信道堂,不知堂内是否同样立屏风,上书《大学》章句之“与国人交,止于信”?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贾言利逐利是本性,这一位却是处处彰立诚信为本,究竟是敦行子贡白圭之道做“诚贾”“良商”,还是虚图一把浮名?
即使叶梦得与名可秀已打过几次交道,却仍然看不透这位深如渊壑的女子。
他掸了掸锦袍袖摆,徐步转过屏风。
满堂都是价似金贵的香楠铺地,堂上的陈设却颇为简单,一只青铜鼎炙着沉水香,两张回字雕边长案,下设兰织茵席。
名可秀坐在北面主位,曲裾襟袖的边口镶着织金如意纹的锦边,气度雍容,虽是跪坐低首看着商簿,脊柱却依然挺得笔直,愈发显得腰身柔韧有力,在叶梦得转出屏风的瞬间,她抬眼看过去,目光深邃而锐利,隐隐透出一股威势。
叶梦得脚步不由一滞。
“叶参政,许久不见。”名可秀微微一笑欠了□,那股无形的压力顿然消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叶梦得目光一缩,抬手平了一礼,带着士大夫惯有的矜持风度,微笑道:“许久未见,名会首风采更甚。”
名可秀抬了抬眉,这堂上已非共济会之地,这位参政相公却仍然以共济会的会首称呼她,这是要先表“体仁执善”之义?还未谈今日正事就先立了高帽,其用心不可谓不深。她无声一笑,织金袖口微抬,“请。”
叶梦得跽坐案后。
主客饮茶负暄闲话一会,叶梦得搁盏直了直身,名可秀抬手遣下奉茶铁卫。
叶梦得端容说:“此番约见名会首,是为当下钱制之患……”
名可秀眼底掠过微不可觉的笑意,这位户部参政筹思钱制变革已久,如今终是按捺不住了。
他道:“国家量地,耕者因田定赋,而士农工商各安其业,遂至贸易交通,铜钱流行,商邑繁兴焉。然大宋治平百六十年,市邑愈兴,而钱却愈乏,至朝廷南渡后,更兼鼓铸不登、渗漏不赀、鉟销日蠹、私家藏匿四弊叠加,致铜钱日少,而楮币流行。”
叶梦得说的“钱荒”之弊,一是朝廷铸造铜钱的数量减少,二是铜钱大量外流,三是商人销钱造铜器牟利,四是民间贮藏大量铜钱使得流通日少。为解钱荒之危,朝廷不得不以楮币为钱,即交子——因楮皮可以造纸,楮便成了纸的代称,故有楮币之说。
“但是楮币本为无值之物,岂可作钱?因无本而滥发,滋溢物价,而使商民之财失矣,长此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