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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GL)-第2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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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希颜只一笑,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唇舌,道:“在阿拉伯、罗马这些帝国所属的西大陆,大小国家和独立的城邦林立,属于不同的君主统治,但阿拉伯和东罗马的金银币在西陆国家和城邦中皆是通用无阻。”

她语气顿了顿,“我大宋海贸之盛更胜于大唐盛世,与海外诸国的通商必会越来越多,而大宋铜钱能在辽金夏、高丽倭国交趾(越南),乃至三佛齐、注辇国使用,却不能被阿拉伯、罗马所属大陆的国家接受——大食商人来我朝交易,除了易回丝绸瓷器货物外,多贩金银运回国内,缘何?——

“盖因铜钱非贵重金属,价值不高,远蕃之人不愿用之,而金银却是贵重之物,中外皆珍之。不仅如此,阿拉伯人尚可赚金银易地的差价,譬如从我朝运回一两金即可造十三四枚金币,再以这十三四枚金币在本国购货,作价超过一两金,再卖与我朝商人,获利何止原来的一两金?……如此循环,我朝金银流失海外,其损失更甚于铜钱,然朝廷却不以为钱而无重视也!”

众人均是头次听得这等说法,不由一时惊讶一时不信;唯叶梦得主事户部,于银钱之事上较旁人瞭解更深,不由微微点头,神情隐隐现出凝重,问道:“卫国师既明此理,可有解决之法?”

卫希颜淡淡一笑,道:“我天涯阁历代传人皆须行走海外游历,以增广见识,体悟天道,有关阿拉伯、罗马等国之事为吾阁前辈笔记所载,且我朝海商也各有见闻,某综而辨析,方知万里之遥的他国史情风物;然则,知情不难,难的是借鉴、反思。……所谓他山这石、可以攻玉,户部人才济济,想必集思广益之下,定有所获。”

她未直接答复叶梦得,众人却皆不以为异,即使来往蕃人听不懂宋话,但亲卫吏随十余人,纵有良策也不宜此时说,叶梦得有此问不过

216、金钱银钱 。。。

一时情急罢了,自是打定主意回头再向卫国师细询。

他分掂了掂左右手的金银币,暗作思虑:这蕃人的金银钱颇轻,和我朝宣和年间所铸的小平钱相当……按时下金银与钱的比价,这一枚金币约作三千文钱,银币约合二百文,其重却仅当一钱,携带岂不便宜?……一枚金币便可抵面值一贯的三张交子,还免了商民兑换交子的不便和兑付抽成,如此,何需用那纸交子?

蔡京王黼当政时交子贬值的危害叶梦得犹记在心,若铜钱不缺,朝廷岂会被逼“以纸代钱”?

后世史学家一说起大宋的交子多为赞声,说咱中国从宋朝起就有了纸币,这是世界最先!其实这真没什么好骄傲的,纸币老早有了,但真正意义上的银行呢?——金银铺、钱庄、银号都不算;即使将清朝的帐局认作银行,也是十八世纪三十年代的事,比西欧晚了五个多世纪。

此时的户部侍郎恨不能废了交子,心念转得更快:这金银币重轻值小,便是以耕夫细民之财亦可拥得几金币或百十银币……使用时又勿需如碎银般量秤,也不必用铜剪将锭银或饼金绞碎用……其利甚多,当须细细忖量……甚至可由此解决朝廷久困的“钱荒”之弊?

户部侍郎的心头立时热了,若竞得此功,他便是青史留墨的流芳名臣。

卫希颜见二人指间夹着钱币摩挲良久,笑道:“这金银钱某曾换得百枚,朱都事和叶侍郎可带两枚回官署,让门下户部的同僚们也瞭解下外蕃的钱制。”这话即撇清了行贿之嫌,将送钱扯成公干。

朱敦儒呵呵一笑,举着二钱道:“这番钱铸得边缘不齐,比不上我大宋铜钱。”

叶梦得却在琢磨,“这阿拉伯人和东罗马人如何铸得这钱币?或是和我大宋熔铸之法不同?……若有铸模,浇熔注入,岂会造成边缘不齐?这蕃国的造模技艺恁的低劣?”

“自然不是用熔铸法。”卫希颜解说道,“某在广州视军时,因探察阿拉伯人的航海图,见过住在蕃坊的几名阿拉伯商人,曾聊起巴格达的造币机……西人用的是压铸法,与我大宋的熔铸法相比,各有利弊。压铸造币速度较快,但难的是压铸模子必须质硬,否则压得几回便会磨损;并且固模是桩难事,所以有时钱币的两面会错位;然我朝铸钱法亦有弊端,从熔铜到灌范入模,铸一范钱多少得需三月时间,太耗时日人工。若钱监的铸匠能解决西人压铸币的两大难题,则铸出钱质好又轻省快捷,又能节了朝廷开支……”

众人或微微点头或沉吟不语,随行文吏如门下录事程纪这般心思活泛的便不由暗想:卫国师说这许多,莫非有铸金银钱的想法?户部两三位文吏的眼底都闪了闪。

叶梦得听得入神,手心捏着的金银钱币竟渐渐攥出汗来。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一贯铜钱有多重呢?

一贯钱即1000文铜钱,若按一枚钱重4克计,一贯即4000克=4公斤。腿上各缠两贯钱就能当练飞毛腿了……这古代花钱也是力气活呀。

话说大伙儿们节日快乐……

217

217、海上论强 。。。

商船沿着印度东海岸线从北向南,沿海地带多是荒芜没有人迹,即使有也是渔村,竹树为屋,廖廖几百人,完全无法与龙牙港相比,更别说与大宋的广州、泉州、明州等市舶司州城相较。

随行文吏多有鄙薄,谓之“蛮荒原始”。这话说得也不算错。这个时代,印度次大陆的大小王国都还处在奴隶社会,有些土邦还是部落式的结盟,有着杀俘和生祭的陋俗。但就是这样的土地,曾经产生了辉煌的古印度文明。想当年,玄奘即是从这天竺之地迎回佛教奥义哩。

“……后辈子孙不努力,再辉煌的文明亦有没落之时。”卫希颜应对众人的鄙薄道,“试想契丹辽人、西夏党项人、金国女真人,哪一个不是原始的草原部族?然而就是这些蒙昧的蛮族,拥有比大宋人更蛮横的摧毁之力,铁蹄之下,再昌盛的文明亦免不了碾落成泥……

“强盛的文明下官民易生惰性,反而是生存恶劣的蛮野之族更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这些蒙昧落后的民族往往能用武力去征服昌盛却不知前进的文明种族……吾等且不可因此而轻视了这些蛮族人的发展,务得时时自省吾身,不可却步,更不可闭门自封……”

随属中一面瘦挺峭的青年眼露恍然,脱口道:“某等一路行来,见国师即使经荒僻无人地亦遣人舟登陆察之,可是为了勘测蕃国地势,以备未日之需?”

几名随属点头,也有几人面露不然,户部一年长主事道:“胡令史之言差矣,天竺印度距我大宋中土遥远,西陆有吐蕃相隔,岂能威胁我中土?”

那令史胡仿梗眉,强自辩道:“世事难测,孰知十年、百年后无变?”

程纪略一皱眉,心道这胡令史性情太急躁,即使卫国师有此意,然这涉及军机之事岂可当众问得?

卫希颜倒不以为忤,和悦道:“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随着造船技术和航海技术之进展,这海路数万里之遥亦不过月余可至,远夷能攻。我大宋可自傲,但不可无知,对这夷蕃之地,亦得作些瞭解,以备他日之患。”

或有不以为然的属吏还待要说话,就被身边同僚暗扯一把——国师说甚么就当甚么,这可不是官署里的私聊或赴宴时以群辩为乐,作甚辩说?该装糊涂就装糊涂罢,别拂了卫国师兴头。

唯程纪拱手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孔圣之言乃千古至理,国师谋军为国,不脱圣人之道。”他这话明颂孔子,暗底里却是为卫希颜之语笼上了圣人之道,算是不着痕迹地拍了一记。

卫希颜眯了眯眼。这程纪,有点意思。

当天下午,朱敦儒寻了个时机,与卫希颜甲板单独相处,直言道:“圣人谈治政,在于宽仁恤民,以耕穑为本。如今天下变乱方平,朝政当维稳,不宜急进求取。”言下似乎颇为担心卫希颜方败三佛齐后,又起意进兵注辇国,不得安生。

卫希颜笑了笑,月白云纹缭绫的衣摆微微随风拂动,负手目光望远,道:“都事不必担忧,某执国家军机,行事必虑周全,断不至轻言战事。然,国家治政之安,当以武力为盾,且时刻不忘边患警省自身,国家方能承平长久。”

朱敦儒捋了捋须,心底略安。

***

这般行行停停,当“商船”抵达踞印度南半岛的注辇国时,时令已至二月初。

宋商到注辇国一般是从印度半岛西南的故临国登岸,再换船经内陆河到注辇贸易,之后再经故临进入阿拉伯海。卫希颜一行却是从孟加拉湾抵达注辇,从她记忆中可能是马德拉斯的地带靠岸。

前生时她的佣兵伙伴顾炎是印尼籍华裔,幼年因那场举世震惊的印尼排华事件而家破人亡,跟随叔叔逃船避难马德拉斯;加入佣兵后血狼接了单有关猛虎组织的任务,伙伴们遵从顾炎的意愿从新德里飞马德拉斯,再从马德拉斯出船到斯里兰卡,因此卫希颜对印度这第四大城市还残余了些印象。

当然,这个时代的马德拉斯还只是一渔村,大概有千余人聚居在几个树屋群落里,临湾的海边用捆捆原木扎成平台伸出海外,作为停船的码头。毕竟,只是搭来方便渔民进出海,和龙牙港这种专门修筑的商埠港不能比。

卫希颜等人在渔村停留了一日,用丝绸、陶器、糖霜换当地人造舟的硬木,和前番般派出壮实水手帮助当地土著砍树,借机深入陆地探查地形。

天将昏时,“商船”在土著人的热情挥手相送下启锚往南,驶向与印度南半岛仅隔一道狭窄海峡的细兰国(斯里兰卡)。

次日亮更时分,远远可见细兰国北部岛的轮廓,那里就是让斯国政府焦头烂额的泰米尔猛虎组织的根据地——贾夫纳半岛。卫希颜对这里可是记忆深刻,她唇边勾起抹笑,隐藏在其中的算计意味让叶清鸿忍不住斜睨了她几眼。

细兰国的商贸港在西面。为了不与注替国的水师巡逻船遇上,“商船”没有从细兰和注辇之间的保克海峡穿过,而是从东向南再往西绕行至细兰港泊岸。

细兰盛产宝石,蓝宝石红宝石猫儿睛为诸国之冠。岛上集市兴盛,除了土著人摆摊外,还有阿拉伯人和宋商穿行其中。卫希颜等人上岸后,因出众气质和文士打扮引来不少宋商纲首凑前攀话,也有聪明的暗中揣测他们的身份。半日后,船上一行人都满载而归,返航龙牙港。

***

正是仲春二月,京城临安犹在倒春寒,印度洋上却是晴空暖日,虽有东北微风,对船行并无影响。大宋的海船在桅杆下使用了转轴,能调整帆的角度,以迎合风向,而诸如三佛齐王国的海船的船桅却是固定不能动的,一旦逆风只能全靠划浆。而大宋的战舰还有车轮,两厢一上一下,三佛齐水师在船速上已是吃了亏,大败而溃也就不足为奇了。

海船离港越来越远,回望细兰渐渐模糊。一只只白鸟清叫着从高空展翅掠过,飞过处留下余音袅袅。

海船二楼的船尾,头戴软翅幞头、外穿对襟开衫的朱敦儒和叶梦得各举着一只铁皮外壳的望远镜,向后观望细兰国码头——从镜筒中仍然看得清楚。

“真是个好玩意!”叶梦得赞了声,拿着这望远镜把玩月余仍然百看不厌。

朱敦儒也一副爱不释手的表情,“不知卫国师肯否割爱?……某等不白要,可作价买得。”

叶梦得略一迟疑,道:“某听范远辉(范汝为的字)说,这望远镜是军供之物,每一只领用都有编号,等闲不得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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