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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八人六女二男,男的俊美,女的绝色,聚在一起极招眼目,一路行去惹来千百道视线注目不止。
尽管李师师、希汶、云嬛三女为掩身份均戴了帷帽,何栖云也因家训严谨覆了轻纱,但四女的窈窕身形和优美风质难掩,脸上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反而更惹人遐思无限。卫希颜和名可秀身形比起一般女子更显纤长,两人容色气质一清绝一雍雅,均是人间极致,并肩携行在人群里如凤凰成双,耀眼夺目。唯一的两名男子——名清方英俊沉稳、燕青倜傥不羁,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这一群人行在人流中,又怎会不引起万人瞩目?
人群里不时发出“哎唷”声,不是看痴的男女撞到人,就是有人一头撞上树,或是踩到前面左面右面人的脚,吸气与尖叫声不绝于耳……西湖东南岸几乎引发一场骚动……
若非卫希颜清眉斜扫间威势放出,让人心生凛惧不敢多看,一行八人怕是早被一群男男女女围观得寸步难行。
将到湖边时她双眉忽扬,灵觉中察到几抹锋锐气机。卫希颜唇角微挑,看来有江湖高手认出了她或者可秀。但思绪仅微微一顿,便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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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人行到湖边。
湖中船影幢幢,琴簧嘹亮。临苏堤东向的湖面更是楼船密匝,排成一片,几乎占满了半个湖西。
名清方伸手遥指苏堤上方灯火最通明处,道:“那里就是十坊青楼品花赛的擂台。”
众人见到一座高台,从苏堤上支出悬空到湖面,水中用粗大圆木打桩,看起来十分牢固。台面极是宽阔,大约能容三十多人同台歌舞,台上铺了真红地毯,远远看去鲜艳亮眼,十分奢华,甚至连露出湖面的台桩都以彩丝红绸缠裹。
花台东南北三端均立有尺高的雕花镂空护栏,卫希颜目力看得远,见那雕工极是细致,显是高明匠人所为。擂台背侧,也就是靠近苏堤的一面,竖有巨大影壁,数千只花灯悬挂在影壁上层叠而起,组成一只展翅高飞的火凤凰。
那灯笼上又漆有各色锦粉,将整只凤凰装点得绚丽夺目、锦绣辉煌。
卫希颜笑了笑,道:“常听人说江南是‘美人窝里销金窟’,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这十坊花楼看来都是些有钱的主,单看这舞台布置,怕不要花费三五千贯?”
“何止!”
名清方摇头一笑,“花台的雕栏和影壁都是用上好的红木,灯笼外漆的粉有金粉、银粉,仅这台子便耗了上万贯。另外,所有赏花楼船上的酒食果子,都算在十楼头上。还有,被邀来当评席的十位名士,每人出席的红包就是一千两。这一场品花盛会,”他沉笑,“耗资定然不下十万贯。”
卫希颜惊讶笑道:“大哥倒知悉得清楚!”
名清方笑容温致,透出独属于他的成熟沉睿气度,道:“希颜可知,今晚品花会的酒水有七成是我们枫叶酒庄所出?”
卫希颜略略抬眉,她虽是凤凰山庄的庄主,实际上每月仅过目一下帐册,山庄事务主要交由名清方和燕青打理,对枫叶酒庄的业务更是懒于过问、避之不及,哪里知道自家酒庄在品花会供酒商里竟然占得鳌头!
燕青凑过头来,得意道:“酒价每坛降了五十文,仅胭脂烈就订出了一千坛!名大哥说,这少去的几万文很快就会以十倍的利返回来。”
卫希颜笑道:“大哥好手段!”
京城的品花会早在腊月前就被宣扬出去,慕名而来者必不乏江南各州的富商贵介。品花会上醇酒美人相得益彰,谁家供酒必会更加名声远扬——枫叶酒庄能从清风楼、和乐楼、熙春楼等老字号大酒楼中夺得头筹,名清方必是用了一些手段。
她微笑看向妻子。名可秀眸色却有些幽沉,若有所思道:“青楼如此奢华,看来朝廷征收三成的花粉捐还低了!至少……”她沉吟了下,“或可提到五成!”
那就是百分之五十的税率了!卫希颜暗笑,十坊楼的老鸨若知晓今夜的铺陈张扬招来的不仅有蜂涌而至的客人,还有一张高额税单,怕是要悔得捶胸顿足!但卫希颜对此绝无半分同情,在她看来,类似这种对社会发展毫无用处的“产业”,征收再高的税也应当。
既然男人们喜欢到青楼大把扔钱,那就顺便多为帝国做贡献罢!何况,高的税率还可以间接限制青楼的扩张,真是一举两得!
卫希颜暗笑忖量间,李师师却怒了:“我说,咱们要站在这喝风到几时?”今夜是游玩啊游玩,不许扯政事!
众人均笑。
名清方扬手招了艘湖边待租的花船,舫中有乐伶花娘三人。八人登船,在乐声里划向湖心的品花擂台。
*********
船行悠悠。
舫中弹琴鼓瑟的乐伶技巧娴熟,琴音清亮,花娘的歌声也柔媚婉转,但三个小娘子的技艺又怎及得上当年名满东京的青楼第一美女?
李师师听得无趣,抓住燕青胳膊,左右晃着郎君,“小乙,我要关扑,我要关扑。”
燕青向被卫希颜笑称为“妻奴”,对自家娘子千依百顺,闻言连声道好,但扑什么呢?
李师师咯咯一笑,玉手忽然点指舱内六人,“你们,赶紧将值钱的物事统统交出来!”
众人一怔,顿时扑哧一阵笑。
“师师,你赌疯了么!”
卫希颜笑骂她一声,却依言解下丝绦上缀着的玲珑玉佩,扬手轻落于席间长案上。她心想:让师师在这过关扑的瘾,总比去中瓦子好!
名可秀含笑看了她一眼,解下左腕的琥珀镯子,也放到长案上。众美娇笑声里纷纷效仿,她们今夜皆是盛妆出行,谁身上没几件值钱的挂饰?不一会儿,长案上便珠玉生辉,光泽润目。
李师师柳眉笑弯,吩咐乐伶弹奏喜迁莺的曲牌,开扑前又道:“希颜、红袖、清方、小乙,你们四人不许参加。”
燕青听话,马上退到自家娘子身后;名可秀和名清方对关扑无瘾,均笑笑不语;卫希颜却专爱跟李师师作对,竖起一根修长手指摇道:“师师,不能搞歧视主义哟!”
李师师媚波横她一眼,“少来!你们这几个随手一掷便是浑纯,由得你们上场了,咱们还玩个鬼!”
“噗!”何栖云忽然想起除夜时的笑话:“三个鬼叫救命”,顿时笑出,赶紧一掩唇,道:“师师姐姐言之有理,尤其希颜不能关扑。”
“栖云……”卫希颜斜眉要笑不笑,直看得脸面薄的何栖云容色泛红。
李师师娇笑一声,玉臂推了下卫希颜,“去去,一边呆着,跟你家红袖亲热去。”
“噗!”众人喷笑。
这话说到卫希颜的心坎上。她正准备拉着名可秀到舱外去,却被一脸娇俏笑容的云嬛扯着袖子缠住,“颜姐姐,你陪我扑嘛!”
卫希颜略一犹豫,名可秀笑道:“希颜,你陪嬛嬛玩,我和大哥去外面看灯。”
卫希颜心忖可秀平日事忙,极少与名清方有摆谈时候,或许想借今晚与兄长相处闲话家事,遂含笑点头。
*********
花船内喜迁莺的琴曲莺啼轻扬,和着舫内的娇笑连连,恍如春意闹枝头。
“浑纯!浑纯!”
李师师娇声脆呼,手心里的五枚铜钱掷到长案上,一双媚眼滴溜溜盯着,盼着五钱落地时背面朝上为『浑纯』。
卫希颜瞟了一眼,泼她冷水,“没准五面朝上,关白。”
“去去!好的不灵坏的灵!呸呸、不对,是坏的不灵好的灵!哼……”
五枚旋转的铜钱相继停稳落定。
果然,竟然……真的是关白——五枚铜钱都是『字』朝上。“关白”意为白关一场,即扑跌,是必输之相,就像赌牌九时抓到了蹩十。何栖云三女只要掷出一个纯(背面),就能赢了李师师。
“……卫希颜,我掐死你、掐死你……”
卫希颜翻翻眼皮,“关我啥事?”她心头暗笑,李师师这把手势一出,她便判定必是正面全都朝上无疑。
李师师瞪她,“谁叫你说风凉话!你就是专门克我的……”
“啊!栖云,你竟然掷出四个纯……我的琥珀镯子啊……”
“那镯子是可秀的。”卫希颜哼道。
“我扑就是我的!”
“现在是栖云的了!”
李师师立时盯着何栖云眼泪汪汪,手抓着那镯子死活不放,希汶和云嬛均是忍笑不禁。
何栖云抿唇一笑,眨眼道:“师师,认赌服输呀!”
李师师凄然掩面,“栖云,你这闺阁良秀,也被希颜带坏了吗!”
卫希颜道:“师师,栖云整天和你在一起,要坏也是被你带坏的。”
何栖云:“……”
……
“天灵灵、地灵灵,颜姐姐保佑我掷个浑纯。”云嬛双手拢着铜钱,闭眼合什祷告。
卫希颜无语。敢情她坐在这丫头身边是当菩萨来着。
……
这么掷了七八轮,不知是李师师今晚的运气太背,还是她元旦关扑时赌得太狠招了报应,总之每掷必输……有一铺终于掷了四个纯,那一轮云嬛的祷告却显灵了,掷出个浑纯……
李师师惨叫倒地,燕青赶紧安抚她,“师师,我还有银子。”
卫希颜悠笑道:“师师,莫急,燕青身上银子多得很!再说了,银钱输完了,你还有衣服可脱嘛!你这身蜀锦也值千贯呐。”
“哼!”李师师提裙起身,“我出去透气,换换手气!你们等着,我待会杀回来,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师师,快去快回呀。”何栖云手里晃着李师师的珍珠链子,娴静的笑容带着抹促狭。
李师师睨她一眼,哀叹:“栖云真的学坏了!”也不要燕青陪,自个掀起帘子走到舱外。
画舫已停在湖面。
十丈外就是观赏花擂的楼船,皆高三层,顶层阔台上摆有椅座几案,并有酒水果点招呼。三十多只楼船上,坐满了华衣锦服的各色男子,间中也有一些扮作男装观赏的大胆女子。
船夫得了名清方吩咐,远远停下,不作靠近。
画舫离竞艺的花台约有三十丈远,以名家兄妹的目力却可清晰观赏。兄妹俩并肩立在船头,一边看着花台上各色花娘的表演,一边低语轻聊。
两人听到声响,回头看向舱门。
“师师,外面风大,小心着凉。”名可秀想起她有孕,伸手过去扶她。
李师师娇声笑道:“说得我弱不禁风……”她突然“啊”了声,攥紧名可秀,语气悚然,“红袖……”
“轰!”一声巨响淹没了李师师的惊叫声。
船舱内言笑晏晏陪着三女关扑的卫希颜倏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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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处,铺张奢华的高台猝然坍塌。
台上献艺的楚江楼红牌沈三如连同奏乐伴舞的十名盛妆花娘顿时跌落,眼看就要落入初春冰寒的湖水中……
“……救命啊……”
尖叫声四起。
“快、救人!”
赏花楼船里的苏中天、罗璃、吕蒙秋几乎同时跃出去,其后又有几位江湖客从座中跃起,腾身接下坠落的花娘。
远处,名可秀眸子沉凝,这花台的桩柱坚实,怎会突然倒塌?
就在这瞬间,又生变故——
“轰!轰!轰!”
接连几声巨响,楼船中突然发出爆响,烟雾里腾着火光。风助火势,中间几艘楼船很快呼呼烧起来……楼船顶台的客人一片惊呼奔走,“扑嗵”声中又有不少人被挤落掉入湖中……
“似乎是有策划的行动!”卫希颜闪现在名可秀身边。她听得分明,那几声轰响是装填了火药的铁蒺藜爆炸声。
“……杀手杀人了……”
混乱中又有人惊叫,顿时引发更大的恐慌。三十多艘楼船争相向外划去,却反而互相挤碰,撞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