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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忆咬唇道:“结炉需入情!姐姐,你若对她不忍,为何不与之相守,反而冒险结鼎?”
“相守一世又如何?”白轻衣微笑看向傲忆,眸底波光流转,似是永恒邃远,透澈出明达世事的智慧。
傲忆气得抱胸横眉,“姐姐,若不相守我宁可你无情到底!以你的悟性修为,晋入九重天境不过早晚,原不需炉鼎之法!你这般擅结情鼎,那是好玩的么?”
似是气急,她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仿佛突然想起般,“难怪你一年半前突回天涯阁,仅在真书阁待了一天便离去,原来是细查炉鼎之法!早知道,我便毁了那册子!”
白轻衣知她一时关心情乱,淡淡一笑,由得傲忆气怒发泄。
傲忆心慌之下情绪不得控制,吼声越发激越愤怒,“姐姐,炉鼎之法若好炼,缘何傲睨之后无一人得成?你竟然为了卫希颜,去碰这么危险的东西!我……我真想一口咬死你!”
傲忆的气怒惶急不是没有缘由,炉鼎修炼异常苛刻,傲家数百年来,也唯得三人修炼此法,却均是结局悲惨。
其一,修真者必需对选中为鼎的人有一两分情意,方可炼情入心结炉;
其二,为鼎者对为炉者需得情恋炽烈,方可与情引相遇爆发,燃情铸情回炉;
其三,为鼎者与引情者需得倾心相恋,中途若生情变,为炉者天道立破,重者心脉必损;
其四,为鼎者若死,为炉者同时元神灭去;
其五,情鼎对心炉的情意不可苏醒,否则铸情半废,为炉者将永不复九重天境,天道即破。
要想同时修得上面五条已是极难,却不及最后一点要命。
修真者必须以心为炉,并炼情入心,情鼎铸情愈是完满,修真者对情鼎的情意亦会加深。昔年傲家先辈修炼情鼎的三人最终便是未过自己的情关,忍不住让情鼎对心炉醒情,以至为鼎者感情崩塌,人毁道亡。
傲忆想起卫希颜情形,不由倒吸口冷气,“姐姐,难道卫希颜对你醒情了?怎么会?”
白轻衣清透似雪的颜容似是永远悠然恒定,淡笑颔首,“希颜与萧翊战于黄河,萧翊破雷一枪真气霸烈,损入希颜心脉,对禁制产生冲击;其后她又引入我体内一分天雷余火,天火霸道更甚,将禁制冲破。”
她语音清和温润,这番话说来淡定柔缓,傲忆急怒激动的情绪不由平息下去。
“姐姐!”傲忆似略有犹豫,随后浅棕色的眸子闪出一抹光芒,“炉和鼎虽是生死同命,但非不可破!姐姐若以搜灵法,勿需元神入体,也可让卫希颜醒来。”
白轻衣看她一眼,微微一笑,“此法不妥,对人灵智有损。”
傲忆急道:“那也比你冒险好!万一……万一她不肯醒来,鼎一毁炉便亡,你岂不是……”岂不是魂飞魄散!
一只比雪色更清的手掌在傲忆肩上轻轻一按,白轻衣清柔一笑,“告诉胜衣,不必自责!”
姐姐!傲忆心中一梗,眼泪便突然窜了出来。
白轻衣遥望听霞台方向,淡然笑道:“我十日后若未出关,告诉母亲,轻衣先行。”
傲忆眼泪飚溅,突然手背狠狠一抹道:“我不!你自己告诉母亲!”下一月是母亲最后一次魂聚日,之后便将消散于天地!姐姐,父亲、母亲先后离去,你忍心弃下我和哥哥?
“小忆,岛上这么多年,你还未看破生死么!”
白衣飘然洒荡,清如雪,姿如风,闲行漫步,走向白楼竹阁,仿佛行将面临的不是生死之关,仅是一番幻境悠游而已。
姐姐!你一定要回来!我不叫傲忆衣,我叫傲忆!我不要你逝去,只余见衣思忆!
白衣飘飘,悠然步回,她轻轻推开西阁竹门。卫希颜静静躺在竹榻上,血衣已被换下,一袭白衣洁净如雪,衬着苍白容色,仿是一具没有生气的白玉冰雕。
白轻衣俯身将她抱起,身形瞬晃,竹阁内仙踪立杳。
白雾缭绕,翠峰叠嶂,两道秀丽山峰并连,相接的悬崖山腰处,凹进去一道不大不小的石洞,洞顶积水成潭,倾流而下,形成一帘飞瀑,仿如一层洁白的薄纱,轻盈飘垂而下。
白轻衣抱着卫希颜移空遁入飞瀑后的石洞,洞内干燥整洁,靠洞壁一张石床,将卫希颜置于石床里侧,和她并肩躺卧,唇角一抹淡笑。
希颜,执手放手,均是情之极致。
白轻衣左手握入卫希颜右手,两人掌心相覆,元神进入卫希颜意识之海中。
……
※※※※※※※※※
她睁开眼,一片黄沙漫漫。
没有草、没有树、没有花、没有水,四周全是黄黄的沙子,一眼望不到边际,连天空都是一层极细密的黄沙悬展铺成。
世界没有风、没有声音,一片静静的死寂。
她抱膝慢慢坐下,脑子一片空茫,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似乎天地鸿蒙初开的时候,她便存在于这里,不管天荒地老。
她一直那样坐着,不言不动,没有思维,没有念想,似乎只是这漫天黄沙世界里的一块顽石,在混沌劈开时,就那么静伫在漫漫黄沙中,没有昏黑,没有时日。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一刹那,又似乎是亿万年。黄沙中突然出现一袭白影,仿佛一道极光照入,映亮了一片苍黄天地;又仿佛一缕清风吹入,拂动了整个死寂的空间。
她仍然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呆呆看着那一袭白衣悠然飘近,越来越近。
静止的时间似乎突然流动起来。
“怦!怦!怦!”
什么声音?
她不由侧耳倾听。过得一阵,似乎弄清了声音的来源方向,她慢慢抬起一只手掌,抬到眼边看了一阵,似是确认那是自己的手掌,然后,慢慢地,按在自己的左边胸膛上。
什么东西在跳动?
“那是你的心!”白轻衣语音清柔,眸色如玉温润。
她看向白衣女子,疑惑道:“心是什么?”
白轻衣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去。
“做什么?”她歪着头。
“不想走一走么?”
“可是我不想动!就想这么坐着,永远不要动。”她下巴搁在膝盖上不动。
白轻衣忧伤道:“但是我想走一走,你不陪我么?”
她见白衣女子清透似雪的容颜忽然泛起忧伤,不知为何,胸腔跳动的那地方便似被撕扯了几下,她不由伸手摸去,呆呆道:“这是什么感觉?”
“那是心痛!”白轻衣温柔一笑,“你若不陪我,我这里也会心痛!”雪色手掌轻按心口,蹙眉道,“你愿意我心痛么?”
“不愿意!”她下意识摇头,不知为什么,她看见这白衣飘然的女子蹙眉就觉得胸腔跳动的地方有东西刺戳,很难受。她不由伸出手握住白衣女子的那只手,站起身道:“我陪你走一走,你就不会心痛了,是么?”
“是!”白轻衣微笑。
“那好吧!”
两人携手向前行去,所到之处仍是漫漫无边的黄沙,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
两人一直走着,心跳声音越来越清晰,一下一下在胸腔子里震动,她似乎被这新奇发现吸引住了,左手不断在上面抚按,笑嘻嘻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为什么以前没有跳?”
白轻衣微笑,“因为我来了,所以你心跳了!”
她疑惑侧头,“为什么?”
白轻衣雪清眸子凝视她,“你记得你是谁?”
她笑容纯澈明亮,“我就是我啊,你真傻!”
白轻衣垂眸,一会儿又抬眸微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你就是你啊!”她翻了个白眼,这人真的很傻。
白轻衣唇角微抽,抬眼望向黄沙,似在思索,过得一阵看回她,笑道:“我怎么称呼你呢?”雪清眸底似闪过一抹笑意,唇角微挑,“难道是叫‘我’?”
“对——”她张了张口,又顿住,苦恼道,“叫什么呢?”脑子突然如被万针齐扎,痛得她抱头蹲下,双手死命捶着头,“啊!好难受!好难受!”
白轻衣不忍逼她,低叹一声,弯下腰柔声道:“我叫你卫希颜可好?”
“卫希颜?”她放下手,抬头绽出明亮笑容,“好,就叫卫希颜!”
“那你叫我什么呢?”白轻衣轻然一笑,黄沙漫漫下一袭白衣飘扬,如雪山神玉飘然高洁,又如绝巅松风不羁于尘。
卫希颜呆呆看着她,胸腔口跳动的东西更加振荡有力。她似乎识得她?似乎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曾见得那袭白衣;似乎在很早很早以前,那抹不染于尘的风姿神髓就已刻在心底深处。
“心底深处?”她无意识喃喃。
瞬息间,天地似乎突然起了一阵风,漫漫无边的黄沙被吹得翻转开去,一直翻转、一直翻转,直到最深最深的沙粒被吹去,凸刻显现,清晰隽永,仿佛天地初开时,便已隽刻在那里。
“白轻衣!”
她一字一字捻舌,笑嘻嘻指向沙地,“原来你名字刻在这里呀!这片黄沙是你的吗?”
白轻衣清悠眼眸突然温润。
希颜,这漫漫黄沙就是你的心海啊!
即使痛恨愤怒、即使悲伤苦楚、即使心神崩溃,唯愿永睡不得醒,这人这名,却依然如此隽永地,刻在心底深处。
漫天苍黄中,那凸字如玉光润、莹华流转,似是天地间最璀璨的三枚宝石,在一片黄沙中熠熠生辉,灿耀出夺目的光芒。
“白轻衣!”卫希颜在舌尖捻转了十来遍,侧眸笑嘻嘻道,“你的名字真好看!”
“你知道白轻衣是谁吗?”白轻衣垂眸掩去心绪波荡,柔声诱导。
“白轻衣就是你啊!”卫希颜又露出你是傻瓜的表情。
白轻衣轻叹,拉着她继续前行。
黄沙漫漫,天地苍黄。
自我潜沉封闭意识的卫希颜不知时日天光,白轻衣却知已去一日。
她的元神最多只能待在卫希颜的意识之海内十天,过得十日,卫希颜若仍不愿意清醒,两人便将魂飞魄散,同归天地。
卫希颜将自己的意识完全沉没禁闭在这片心海,唯得一缕不知天不知地不知尘世的心魂在飘荡。白轻衣元神进得卫希颜心海,便是进入了卫希颜的域。在这片域里,只有卫希颜才是王者,白轻衣修为再高,也只得一缕元神魂魄,无法强行打破卫希颜的封闭结界,只能促使她自醒,产生想要走出的念头,两人才能出心海。
怎样才能刺激她苏醒?
白轻衣思索一阵,忽然伫足,蹙眉道:“希颜,为什么这里都是黄沙呢?”
“你不喜欢么?”卫希颜眨眼,望了望天,望了望地,这漫天黄沙很好啊,但她看见了白轻衣蹙眉,胸腔子跳动的地方立刻被东西戳了一下,涩涩的不通畅。
她不由着急,目光四处搜寻。
为什么都是黄沙呢?不要都是黄沙!
心念方起。漫漫天地的黄沙突然消去,远方雪峰隐隐,近处林木翠郁,日光照射下林中一片蔚蓝汪汪。
卫希颜欢喜一指:“轻衣,湖!”
白轻衣凝眸。这片湖正是卫希颜与她雪山相遇之地,呈现的卫希颜心境中的记忆。清湖形如长椭,西北角和东北角的湖面却各有一处尖锐凸出延伸出去,如同清湖的两只角。幻境中的这片湖与真实中的那片湖细微之处无一不合。
白轻衣握住卫希颜的那只手掌微微收紧。她看得清楚,离湖边最近的一棵树上,树痕杂驳,可辩出字形,应是卫希颜湖中练水箭时击打树干刻下。幻境心海,“白轻衣”三字格外清晰。
白轻衣不由低叹一声。
卫希颜听得她叹息,心中不由一乱,轻衣不喜欢湖么?
她心念无意识闪过。雪峰湖泊瞬间隐去,天地一片墨黑,漆黑的高空忽然闪烁出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