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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希颜打马经过,见得此场景顿然停在右掖门下。她观得一阵,突然双眉一扬,天地盈视张扬开去。
人群中十数道黑影来回游窜,每到一处必高呼煽动人心的口号,引导愤怒的人群挤向宣德门。
卫希颜唇边浮起冷笑,那些口号初时尚是“诛奸佞,传四方”,到得后来,却渐渐转向痛骂南逃者不顾百姓,枉为人君,矛头直指太上皇赵佶。
卫希颜到得北宋六年余,耳濡目染下深明百姓对皇帝的敬畏和景仰,绝不会如此痛骂天子至尊。
看来是有心人在搅乱浑水呐!其用心难道是打击赵宋皇帝的威严?
卫希颜冷笑之际,人群中突然又爆出一声大呼:“黄河兵溃了,金军南下了!”百姓恐慌下人群更是乱拥。
“京师禁军撒丫子逃了!”
“这帮熊货,只会欺负平民百姓!看见金兵就吓得脚软!”
“孬种!熊货!”
人群怒骂不绝,便有瓦片、坷拉蛋突然飞出,正面击中几名禁军脸目,顿时鲜血淌流。
“打!打死这帮熊货!”
石子泥块菜叶甚至鞋子乱飞,其中有十数道击得那叫一个稳准狠,立时便有十数禁军颜面开花,鲜血崩流。
这帮京城禁军大老爷们平日里喝五吆六、趾高气扬,哪受得这种气,呛啷啷挺枪的挺枪,扬刀的扬刀,便要冲前砍去。
禁军指挥使蒋宣面色陡厉,立时命令一兵士去请殿帅王宗濋,一边驰马喝斥百姓退后,一边喝令禁军互以长枪相连,拦阻百姓,不得持械伤人。
“禁军要杀人啦!”太学生中突然有人大喝,便有四、五人站了起来,呼喝着前冲……这帮学生原本听百姓疾呼时便已热血澎湃,此时有人带头哪还按捺得住,忽啦啦全部站起来,结队向宣德门冲去。
禁军们一时拦阻不住,又被蒋宣喝令不得伤人,只得一步步后退,渐渐被逼至宣德门的朱红宫门前。
这时轮值的殿前司都虞候范琼闻讯赶到,见得这场面色铁青,皇上正在延和殿议事,若被这帮学生冲入,他这轮值官必定获罪,立时抽刀厉喝,“骚乱宫门者,杀!”
宫门前的禁军正窝着怒气,突然听得长官下令可以杀人,哗啦啦刀枪齐举,眼看着就要酿成一幕皇宫前的流血骚乱事件。
卫希颜陡然清啸一声,如凤唳九天,将万人呼喝怒骂均压了下去,凌空跃上宣德楼,高立于城头之上。
“住手!”
一声清喝,直入万人耳际,震撼鸣颤,喧闹声顿然静止,人群不由仰目望向城头上那道浅蓝挺逸的身影。
“天章阁学士、驸马都尉卫轲在此,禁军齐齐退后,若有伤人者,立斩不赦!”
她声音清厉,挟着内气直震人心,一千禁军闻声下均不由后退一步。
卫希颜清喝响彻城楼,“皇上正在宫中召见太学生代表,对祸国殃民的奸佞,必将严惩不怠!汝等结群强闯皇宫,便犯了大宋国法!无视国法者,与奸贼何异!”
百姓们闻声一震,他们均是普通良善百姓,仅仅激于一时义愤,可不想犯得国法,踟蹰下趔趄不前。
卫希颜身姿挺拔,凛然而立,清音在寒冷冬日下铿锵铮鸣,“诸位百姓学子爱国之心让人钦佩感动!然而,眼下金兵南侵,国家危急,我大宋军民更应上下齐心,协力勇抗外贼!汝等结队强闯,军民对峙,流血冲突,岂非让亲者痛,仇者快?徒让化外蛮族耻笑耳!”
人群不由互望,均是面现愧色,缓缓后退,待退到距皇宫十余丈远时,方停立不动。
卫希颜清锐目光扫视一圈,陡然喝道:“禁军当值统领何人?”
宣德楼下,范琼被她目光一扫,只觉寒气入骨,抱拳上前道:“卑职殿前司步军都虞候范琼见过卫学士!”
卫希颜声音冷厉,“汝等禁卫,食国家之稷,当以护持百姓为先!宣德楼下万人聚集,或有屑小混入,搅事生非,汝既为当值统领,这城楼下的百姓和学生们的安全便由汝负责,若出纰漏,唯汝是问!”
她这番话以内气喝出,城楼下万人听得清清楚楚,听闻有人搅事生非,均不由往身遭望去。
过得一阵,卫希颜扫见十数黑影无声潜走,暗哼一声放下心去。
范琼被卫希颜厉声喝责,论职他不属卫学士管辖,但被卫希颜寒冽目光一扫,只觉杀气凌人,隐含血煞,心中陡颤,腿脚发软,不由自主抱拳俯首道:“卑职谨遵学士之命!”
卫希颜又看了眼蒋宣,对这位指挥使先前表现颇为满意,微微点头示意。她有意展现武技震慑众人,虚空踏步,掠向皇宫内殿。
楼下一干百姓学子禁军只觉眼前蓝影飘飘,挺逸身姿凌空踏行,闲庭当步,恍若仙人,不由人人惊呆瞠目!
赵桓此刻正在延和殿接见太学生的领头人物。
陈东慷慨激昂,邓肃词锋冷锐,新帝不由回想起昔日高阳正店一幕,对二人持着几分好感,但太学生激烈叩阙的行为类似要挟天子,也让赵桓微生不悦。
“奸佞不诛,难以安国!望陛下明断!”陈东、邓肃叩首。
卫希颜进殿,向赵桓拱手一礼,便退到一侧。
殿内正因陈东、邓肃请诛蔡、王、朱、李四奸的请命而激出滔滔辩论。李纲、何栗慨然支持诛贼之议,却被白时中、李邦彦以祖宗之法为由驳斥反对,李梲、蔡懋附议。吴敏、宇文虚中沉吟不语,似持中立。
卫希颜心底冷嗤,白、李二人反对激烈,自是怕赵桓开了杀文臣的先例,吴敏、宇文虚中等虽恨蔡京等奸臣误国,但若有损文官政治,也要犹豫两分了。
殿前两派争论激烈。赵桓忖思蔡京、王黼把持朝政多年,党羽连片,若诛杀恐将引起慌乱。此时,年轻的新帝极其需要朝廷的稳定,不欲大动干戈。
卫希颜暗自摇头,若换了她,必是趁此机会,大张旗鼓移驾宣德楼,诛杀奸臣激励民心,鼓舞军民众志成城,共同抵御金兵。
但她不欲进言多劝赵桓,她不是神,她从未指望凭她一人便能扳转北宋灭亡的历史大势,此刻待于朝堂,不过是因了名可秀和希汶之故,但尽一份心力而已。
她听得一阵,渐有些不耐。这帮文臣引经据典、高谈阔论不知叽歪到何时,宫外可是有上万人在等着,拖得久了恐又生出变乱。
卫希颜踏前几步,拱手朗声道:“陛下,上万百姓聚于宣德门外,正候陛下旨意!蔡京等贼民怨已深,若不早做处断,恐将激起民变!若朝廷失去民心,必对守城御敌不利!”
“什么?百姓聚于宣德门外?”赵桓惊震道。
卫希颜略略将情形叙了一遍,赵桓想象上万百姓冲击宫门的情形,面色一变,喝道:“朕意已决,蔡京、王黼、朱勔数职罢免,藉没家产,放归田里,永不叙用!”
陈东、邓肃神情一喜中又隐带失望。
赵桓突然又道:“李彦罢职,赐死藉家!”
陈东、邓肃大喜叩首,高声道:“陛下圣明!”
卫希颜暗笑冷嗤,赵桓这番决断,分明是柿子拣软的捏!
李彦身为宦官,诛杀他不损士大夫利益,既能绕过文官群体的反对,又能平息民愤,果然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只是李彦对太子登基亦算有半分功劳,赵桓却毫不犹豫将其抛出,纵算李彦百罪不赦,新帝此举也显出一分凉薄。
皇帝诏命一下,即命内侍奔出宣德门宣旨。众百姓和学子闻得三贬一杀的旨意,均山呼万岁,欢天喜地散去。
赵桓闻得百姓离去这才宽心,对卫希颜紧急平乱之举大为褒奖。卫希颜趁机要了抄家总指挥的职事,免得被一帮贪官抄去肥了自个。
她对上午那禁军指挥使蒋宣颇有印象,向王宗濋点名要了过来,又着蒋宣推荐了几个素有清名的指挥使和都头,各带一百禁军查抄四臣之家。李彦随赵佶南逃,不用对面见人,倒让卫希颜省了份心。
午后申时,卫希颜因对蔡鞗有一分顾念,遂亲自前往查抄蔡京家宅。
蔡五公子经得一年卧榻调养,体内被唐十七下的毒一点点散去,渐能慢步行走,但经此一番折腾,蔡鞗已人如其名,瘦比竹节,风吹堪倒。
卫希颜不由暗喟,蔡鞗之祸堪称无妄,但他随父罢归原藉,却能免了被掳金营之苦,倒算因祸得福。
蔡鞗突临家变,又见昔日情敌,清瘦面容隐现黯然,但举手投足间的温雅秀润之姿却仍持不改。卫希颜不由暗赞,叮嘱禁军善待蔡五公子。
正自叙话时,宫中内侍飞奔而入,皇上宣卫学士入宫。
卫希颜留下两瓶固气培本的丹丸,嘱蔡鞗按日服用,又交待蒋宣和户部造册的官员李若水几句,策马驰向皇宫,心忖莫非是滑州军报?
局势却比她所预料的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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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名花流总堂。
名可秀坐于桕树下,仍是左右手对弈。
右手棋子渐成颓势,左手棋子只需落得一子便成胜局。那一子却是落偏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右边棋子迅捷落得一子,局势逆转!
名可秀忽然轻轻一笑。这棋局如此眼熟,原是青谷中希颜耍赖获胜的那盘棋啊!
只可惜,三局两胜,希颜还是输了!
名可秀嫣然一笑。希颜,还欠她一桩承诺!她可要怎么“敲诈”那人呢?名花流少主慧黠一笑。
莫秋情忽地飘身进入,先后递上两道纸卷,墨璃眸子隐有喜色。
名可秀看得前后两道纸讯,黛眉微扬而起。
莫秋情眸中虽隐泛喜色,面容却仍平淡,道:“少主,太上皇一行已入毫州上清宫,正在征集船只,有继续南行之意。”
毫州沿河直下,便可到宿州、泗州,进入淮南东路,就近得名花流地界了。
名可秀唇角微噙笑意。高俅临时接到赵佶南逃密令,匆忙下仅来及点了几个亲近的统领,各率数百禁卫随行,其中就有宣武军的都虞候姚仲友在内。
姚仲友当不愧青鸟之中排行最前的玄鸟,机敏果断,权衡之下当即选了跟随太上皇南行,而非密报赵桓留京。
如此,有姚仲友亲领的五百禁卫在,名花流若有可图时便得大用!
此外,赵佶南逃必将引起民愤,蔡京等人恐怕难逃贬斥,趁此时,当可将谪迁扬州府的知府蔡攸清除。
蔡攸清掉,换谁上任合适?
名可秀微笑忖思,良久,脑中浮现一人,唇角笑意更浓。
作者有话要说:加个备注:
坷拉蛋:小石头(貌似是开封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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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临城下
靖康元年正月初五日,太原城破的兵报传入帝京城中枢。
卫希颜自蔡京府赶到福宁殿时,枢密使吴敏正向赵桓禀报军情。
殿内两府及兵部大臣俱在。吴敏声音干涩,在殿内回荡。众臣不由想象金人西路大军破太原将可直接挥师南下,若东西两路金军若会合东京城下,帝京便危如累卵,人人均心底震颤。
赵桓惊闻太原城破,心怒忧急,哪得心思翻那厚厚的兵情折子,咬牙道:“前数日枢府尚报太原府坚守城防,粘罕大军围攻不下,为何会突然破城?”
吴敏额角沁汗。那太原府偏将连夜驰马赶到京城,口述完战情便累昏过去,还是他身边干吏因记性佳按口述笔录下来,他不敢怠慢立时入宫禀奏;但那偏将口述极快,言语中又夹着一堆兵家之语,他一介文生,进枢府方几日,听之难得深悉,这会儿要让他将城破情形说得个清楚明白岂非要了他的命!
情急下吴敏只得拣紧要禀奏:“陛下,太原城一直坚守,但粘罕请入金国第一高手,杀了统军将领王禀,太原军心溃乱下城方被破。”
“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