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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别抓他!”蒋济闻冲过去,大力拉开许致佑跟他助手,“你们把他吓坏了!”
兰星看见蒋济闻,大叫一声就扑向蒋济闻。蒋济闻伸手要抱他,他一口咬在蒋济闻肩膀上。蒋济闻眉头一皱,对接近的保安大喝道:“别动他!他没有攻击性!你们别吓他!”话刚说完兰星就放开蒋济闻肩膀,伸手就是一拳,打在蒋济闻脸上,接着铺天盖地的拳打脚踢,恨不得把怒气全发泄在蒋济闻身上。
蒋济闻不躲也不闪,只是不断地说:“星星,星星,怎么了?我在这里,星星……”
由于蒋济闻的喝阻,没人敢上前拉开兰星。兰星打了一会,停下来,开始哭。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许致佑一脸狼狈,刚刚整齐光鲜的西装已经被兰星扯得乱七八糟,衬衫领子都歪了,精心梳好的发型全乱了,英俊的脸上甚至还有几道被兰星抓出的血痕。
机场的工作人员围在他旁边不断质问他,为什么带有特殊情况的乘客不通报机场。
围观的人群惊讶地看着他们。
他一辈子恐怕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蒋济闻瞥了一眼许致佑,当机立断,“这里交给你了,我先带兰星回家,他吓坏了。”
说完蒋济闻就一把抱起凄嚎大叫的兰星大步走了。
留下愣在原地的许致佑。
25
兰星发怒的原因很快就找出来了。许致佑说他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上了飞机之后兰星一直很安静,他为了缓和兰星的情绪,跟他闲聊了一会,当然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
蒋济闻追问许致佑说了什么,许致佑说没什么特别的,但蒋济闻一句一句地追问,终于把原因找出来了。
在无意义的闲扯中,许致佑对兰星说了句:你会喜欢国外的,喜欢的话,可以直接留在那里不回来,让你哥吓一跳。
蒋济闻指出这话大有问题时,许致佑还不明白哪里不对。他只知道兰星是自闭症患者,除此之外,他对自闭症一无所知,他对兰星也一无所知。
蒋济闻口气很硬地对他说,只有在非常熟悉的环境里,兰星才能够接受一些微小的与计划表不同的变化,像这样的开玩笑的句子,兰星并不懂,他会当真,以为与说好的七天就回的行程不同,他会很恐慌。
电话那头的许致佑听上去似乎感到非常不可理解:“可是……只是一句话而已,他生那么大的气,简直无法控制——”
蒋济闻“啪”地一声挂上电话。
兰星躲在房间里,不愿意跟蒋济闻说话,他看上去气坏了。
一开始蒋济闻觉得是许致佑的错,毫不了解兰星,随口说一些不负责任的话。他告诉兰星,许致佑说的话是错的,一切都跟计划表里写的一样,去一个星期就回来。兰星掏出计划表,撕得粉碎,啊啊大叫,气得不得了。他一路又闹又叫,已经累得不行了,却还是撑着不肯休息。蒋济闻看着他刷白刷白的脸,心里刀绞一样,只想把他抱在怀里。
“讨厌!”兰星喊,“哥哥讨厌!”
“星星……”蒋济闻茫然无措。
“不去!不一起去!讨厌!”兰星继续大叫,把带回来的行李袋拿起来砸,气得直发抖。
蒋济闻突然明白了,兰星是在气自己不跟他一起去国外,那地方对他来说又陌生又遥远,即使是身为亲生父亲的许致佑也没法缓和这种不安,而许致佑的玩笑话更让这种不安溃堤。
有那么一瞬间,蒋济闻心中涌过一阵狂喜。
对兰星来说,他还是特别的。
第二天许致佑就打来电话,态度很好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说准备订新机票。蒋济闻告诉他,兰星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到国外,他昨天那么生气,情绪还未稳定。而蒋济闻自己,老实说也不希望兰星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许致佑说了很多,用一种艺术家特有的丰富情感诉说了自己希望照顾兰星。他说,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他从未关心过兰敏母子,他一直以为兰敏母子过着很好的生活,但没想到事实上,一直是兰敏自己一个人辛苦地照顾着兰星。兰星还是一个自闭症患者,到现在还没有生活自理的能力,以后怎么办?在未来几十年里,兰星怎么办?许致佑说他想把兰星接到国外,好好照顾他,让他后半生无忧。
一番话说得感人肺腑,蒋济闻根本拒绝不了,况且他也没有资格拒绝。一个父亲要照顾自己的亲生儿子,理所当然。
但兰星不一定能够适应国外的环境,蒋济闻最后说。
他想说让他来照顾兰星就行,但心底那隐秘的、不可告人的欲望让他说不出口。
兰星生过一次气后就不愿再跟着许致佑出国,蒋济闻刚提起一个开头,兰星就气得把绘本都摔到地上。最后蒋济闻决定跟着兰星一起走,兰星这才勉强能接受,但仍是气呼呼的样子。
蒋济闻一边叫着他名字,一边亲吻他额头。
他不愿意兰星生气,不愿意兰星不开心。
“都是我的错。”他很诚恳地认错道歉。
兰星看上去还很生气,但当蒋济闻亲吻他的时候,他很积极地回应,吻得嘴唇都肿了。
蒋济闻把他抱在怀里,不断亲吻他的额头、脸颊、鼻子、嘴唇,无意识地低喃:“宝贝……宝贝……”
假如有天他的宝贝要离开他,该怎么办?
蒋济闻打电话与许致佑说了自己决定陪着兰星一起去,迅速安排好公司的事后立刻就出发了。
一路上兰星都粘着蒋济闻,上飞机的时候,坐到位子上的时候,都紧抓着蒋济闻的袖子,深怕蒋济闻跑了。
飞机起飞时的轰鸣声让兰星有点不安,一直在座位上扭动,发出无意义的含糊叫声,引得周围的乘客扭头。蒋济闻拉着他手,轻轻拍着他手臂安慰他。许致佑感慨说:“这可真是在照顾小宝宝。”
将近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漫长极了,兰星在座位上呆了一会就开始不耐烦,要上厕所。蒋济闻解开他安全带,带着他到洗手间。一路上兰星走得慢吞吞的,看一下这里,又看一下那里。到了洗手间,兰星看着与家里完全不同的狭小空间皱起眉头。蒋济闻又哄又劝的,才不情不愿地进去。如果不是里头的空间太过狭小,蒋济闻恨不得一起挤进去才放心。
上完洗手间又出了新状况,兰星不肯坐回位置,在狭窄的走道上来回走动,从飞机的这头走到那头,又转身继续从那头到这头。空乘人员走过来请兰星回位置上坐好,兰星不肯,就扯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蒋济闻的袖子,像是在叫他想办法。
蒋济闻跟空乘人员解释了兰星的特殊情况,保证在安全的前提下不打扰其他人。空乘人员听了,体贴地在舱内广播了一条“本航班有特殊乘客,请各位旅客谅解。”
一下子,大家都把目光转向在走道上走来走去的兰星。
许致佑在位置上涨红了脸,而蒋济闻仍旧面无表情、小心翼翼地跟在兰星身后。
26
漫长的飞行旅程枯燥极了,兰星在飞机上走了一会就坐回位子上看绘本。到了平常的睡眠时间他就开始瞌睡,但却不肯睡觉。周围的环境与他平时睡觉的房间不一样,没有床,也没有被子,怎么睡呢?兰星执着地看绘本,明明困得头一点一点的了,还是不肯睡。蒋济闻伸手揽过他,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过了一会,兰星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这一睡,睡到了飞机落地还没醒。
蒋济闻轻轻叫了几声,兰星迷迷糊糊地伸手挥了几下,随后抓住蒋济闻手臂,靠着继续睡。
蒋济闻只好抱着他下机。
一直到许致佑家里,还是蒋济闻把他抱到房间。
他们到达的时候许致佑家人都出来迎接他们,美丽的妻子,一个十三四岁的儿子跟一个七八岁的女儿,和乐美满的一家。
那小女儿好奇地看着睡着的兰星,用英文问许致佑,爸爸,这就是那个自闭症的哥哥吗?大儿子站在一边不说话。
蒋济闻心想,不知道许致佑是怎么对家人解释兰星的存在的。
假如兰星真的与他们一起生活,他们能够毫无芥蒂地关怀照顾兰星吗?
许致佑家是独栋的别墅,客房一整排,给兰星跟蒋济闻一人安排了一间。蒋济闻对这安排皱了皱眉头,对许致佑说:“把我跟兰星安排在一个房间吧,这环境他不熟悉,我怕他不适应。”
许致佑想起兰星在机场的大发狂,赶紧同意了。
蒋济闻把兰星抱到客房,轻轻放下他,又给他盖了被子。许致佑在旁边说:“蒋先生,你对兰星这样好,我很感动。”蒋济闻看了许致佑一眼,见他似乎还有话想说,转身退出房间。
许致佑把蒋济闻领到客厅,他妻子已经泡好了红茶等着他们。许致佑请蒋济闻坐下,说:“这几天我对兰星有了更多的了解,我现在才知道兰星的情况确实不像我之前想的那么乐观。但是,这也更坚定了我想把兰星接到这里照顾的决心。”
他说着转头看了妻子一眼,两人相视一笑,显是夫妻已经做好了决定,妻子也支持他。
“相关的机构、医生我已经让助理去联系好了,明天我们就可以带兰星去看最权威的医生。能让兰星学习画画的地方也已经找到了,兰星一定会喜欢的。”
蒋济闻默默喝着红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许致佑接着又说了许多,无非就是他过去亏待了兰星,接下去他要好好照顾兰星。他美丽的妻子坐在他旁边,一直微笑着听他说话,那笑容又精致又美丽,蒋济闻看不出她对丈夫这样积极地表示要照顾另一个女人生的孩子是否感到开心。
第二天他们便出发去需要三个小时车程的疗养院。
这天是许致佑的妻子、助理带着蒋济闻跟兰星过去的,许致佑并没有同行。他有工作,很重要的工作,所以没法一起去,他很遗憾,他是这么说的。
漫长的车程极度沉闷无趣。
许致佑一离开,他妻子就像卸掉面具一样,虽然没有露骨地摆出一副厌烦的神色,但精致的笑容是没有了,人显得有些冷冰冰的。他妻子叫琳达,只说了英文名字,她是道道地地的香蕉人,黄皮白心,也不会说中文。他们全家,也就许致佑一人说中文,连他那两个小孩,也是一句中文都不会。
这样的家庭,兰星如何与之生活?
路途中,琳达也曾试过做出一副宽容温和的模样跟兰星交流,可惜她一句中文不会,兰星根本听不懂。旁边的小助理见状充当翻译,但兰星对他们不理不睬,只是靠在蒋济闻身上,满脸不痛快,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抱怨。昨天坐了一天飞机,今天一醒来又坐汽车,他要憋坏了。蒋济闻怕他坐久了腰酸背疼,时不时帮他按摩一下手脚,又低声安抚他。琳达跟小助理完全融不进他们之间,只得坐回原位干瞪眼。
“蒋先生,你真是一个好好先生,对待别人的孩子也这样好这样耐心,以后你一定会是个好父亲。”琳达说。
那句“别人的孩子”莫名让蒋济闻觉得很刺耳,他不冷不热地回了句,“兰星是我的弟弟,无论有无血缘关系。”
因为说了让人听不懂的英文,兰星瞪了蒋济闻一眼,还朝他做了一个鬼脸。蒋济闻心底弥漫的不快立刻消失,他轻轻地弹了一下兰星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