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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缟袂,水晶抹额,雪绒缀鬓,口噙一枝梨花,跳的是应景的一曲梨花雪。软靴沾细雪,舞袖拂梨花,含情忍着痛身随曲转,眼神却已迷离,只盼着这一曲早些结束。
花逢时就在台下,这已不是他初见含情。一年前他就得知他要找的人在这里,只是没想到他们母子境遇如此。那女子曾经也是高贵清雅不可方物,而今瘸了腿卧病在床早无姿容,全靠着儿子卖艺卖身维持生计。他们母子已经如此悲惨了,恐怕再多些痛苦也觉不出来。
花逢时起初是很失望的,仿佛积攒多年的恨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他不甘心!他决不会放过他们!他要让他们生不如死!他们现在觉不出痛苦,就先给他们快乐,把他们带上云端再狠狠一脚踹入地狱,对,就这么做!
仔细地观察了一年,打发了所有真正同情他们母子的人,刻意安排了一些无赖纠缠含情。每每看见那个柔弱的人儿为了十几两银子就放下自尊丢弃人格出卖肉体忍着伤痛强颜欢笑,花逢时会高兴得整晚睡不着觉。
然而那个贱女人终于撑不过这个春天了,早知她身子这么弱,就该在她每日服的药中少下点毒。花逢时猜想那个贱女人一死,含情恐怕也会寻短见。怎能让他们死得如此痛快?他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已。
知府夜宴之后的那个清晨,风四起,梨花点点,点点离人泪。
在花逢时眼中含情清瘦的身影宛如开到极盛极艳时候的梨花,顺着温暖的南风,滑下枝头,飘飘荡荡,零零落落。
含情跪伏在母亲的尸体旁欲哭无泪,母亲的身子是温热的,前一刻还在痛苦的呻吟,后一刻就没了气息。他原本想告诉母亲一个天大的喜讯:“娘,您知道吗,花叔叔来接咱们了,他是爹爹的结义兄弟,他说从今以后会好好照顾咱们的……”
花逢时站在梨树下,藏在阴影中的脸上绽出一抹恶毒的笑容,可惜含情看不到。
含情眼中的花逢时是斯文善良重情重义的花叔叔,是除了父母最亲近的人,他最该信任的人。在花叔叔的帮助下,含情办完母亲的丧事,赎了身,以为终于逃离了苦难。他做梦也想不到,等待他的是一个被精心伪装过的残酷地狱,那里会让他伤得更深,丢失了灵魂再也无法超生。
“……花叔叔……”
柳迷亭听到含情在昏迷中反复呼唤着这个名字。花叔叔是谁?是对含情十分重要的人吗?含情大约是十八九岁,花似锦不过二十出头,他叫的不会是花似锦。
行到中午,阿德将车下道停在路边,取出干粮伺候柳迷亭用午饭。
望着食盒中精致的糕点,柳迷亭食欲大盛,狼吞虎咽一扫而空,才想到只顾自己吃,没给别人留一些,于是不好意思道:“阿德,这点心太好吃了,我忍不住一人全吃光了,没给你们留。这里不会也有你们一份午饭吧?”
阿德恭恭敬敬道:“这是专门为柳公子准备的。我们作下人的自有干粮,一会儿路上边赶车边吃就行了。”说完这话,他收起食盒,退出车厢,准备继续驾车赶路。
“阿德!”柳迷亭把他叫住。
“柳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柳迷亭指了指车厢中依然昏迷不醒的少年问道:“是否要把他叫醒喂些吃的?”
阿德用一种很鄙夷的目光瞥了那少年一眼,平静地回答:“他想吃的时候自然会说话的。柳公子不必操心。”
柳迷亭暗想,依那少年目前的伤势恐怕醒过来也没力气说话。被糟蹋成那个样子,依然无人同情。难道作小倌的个个都如此凄惨?还是这中别有原因?反正坐在车厢里闷了一上午了,现在不如到外面透口气,坐在阿德边上看他赶车或者随便聊些什么。其实这也是柳迷亭调节心情的方式,眼不见心不烦。如果再呆在车厢里看着那少年,他无法保证自己不胡思乱想。
见柳迷亭坐到了车外,阿德没说什么,啃完干粮又继续赶着车。
柳迷亭其实很重视像阿德这样的小人物,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越是这样平时毫不起眼的人在某些时刻会起到很微妙的作用。借机了解一下阿德的性格脾气或者水云间的事情,决不是坏事。阿德似乎不善言谈,柳迷亭只好自己找些话随便聊。
“阿德,你在水云间多久了?”
“十年。”
“这么久?那你一定很了解水云间的事情了?”
“小人只在老爷身旁作过四年小厮,后来一直是赶车的。”
“你口中的老爷,是指水云间前任老板花逢时吗?”
“是。”
“花逢时曾是江湖盛传的神秘人物,多少英雄豪杰巾帼美女都渴望能一睹他的风采,你能待在他身边四年真是很幸运啊。”
“柳公子夸奖了,小人身份卑微,只是伺候老爷的一个下人而已。”
若是普通的下人,被柳迷亭如此不着痕迹的奉承,往往会滔滔不绝讲下去,多是些跟在主人身边的风光事,他也可趁机了解些不为外人知的秘密。谁知阿德不吃这一套,宠辱不惊,受人夸赞也仅仅谢过再不多谈。
过了半天,阿德一语不发,柳迷亭只好转换话题:“阿德,你认识车中那个少年吗?他是盈袖阁的小倌吗?”
“他?”阿德的语气中带出很大的轻蔑,“比小倌还不如!”
“比小倌还不如?那是做什么的?”
“公子误会了。小人说的不是他的地位而是品行。作小倌虽下贱只要守本分也不会被人厌恶;倘若没有自知之明媚主害人,那就连我们这种下人都会瞧不起他。”
好像阿德与那少年有什么怨恨,话头一起,言语就多了起来。
“他叫含情,原是扮了女装在江南乐坊里跳舞的,卖艺卖身。后来我家老爷看他可怜替他赎了身带回家里。老爷本无龙阳之好,这回却不知怎的迷了心窍,那小贱人提什么荒唐的要求,老爷都答应,一天到晚为他买衣添物,还为他单独置了一座宅院,就是现在的盈袖阁,花去无数银两讨他欢欣,而且老爷竟然还容许那小贱人称他‘花叔叔’。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老爷抬举他,他还就真把自己当成家里的主子了!那时我实在看不过去婉转地说了他两句,他却觉得委屈向老爷搬弄是非,结果老爷信了他,不让我继续留在身边伺候,这才打发我到外房赶马车。”
无非是下人之间挣宠结了怨,可柳迷亭细细一想总觉得这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按说一个娈童不该如此张狂,更何况含情还是乐坊出身应知进退,就算主人再宠爱也需收敛一些与周围人搞好关系才对。还有水云间的前老板花逢时,从以往行事上来说应该是个精明的人物,怎能就荒唐地由着一个男宠胡作非为?这些疑问一旦生成,就算柳迷亭刻意不去深究,总还是盘踞心头,时不时地想起。
五
天色渐暗的时候,远远望见一片炊烟,想是一个村镇。
村口有条河,河面不宽,不过附近只有一座石桥联系两岸,若是入村求宿必经石桥。
阿德请示道:“柳公子,咱们今晚就在前面的镇子休息如何?”
柳迷亭盘算了一下,那少年的身体状况显然不适合连夜赶路:“好吧,咱们就在前面镇上找一家普通的客栈休息一晚。”
车行快到桥头时,迎面遇上一列迎亲的队伍正要从河对岸过桥。三十多人,个个穿红挂彩,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看这阵仗排场,估计是镇上的大户人家去外村迎娶新妇。
婚丧嫁娶是有吉时讲究和诸多忌讳的,若是迎面遇到其他行人车辆,一般是对方下道让路。柳迷亭通情达理,再说也等不了一时半刻,就吩咐阿德将车下道,让那迎亲队伍先过桥。
新郎官大约三十多岁,生得貌若潘安斯文俊秀,穿一身大红吉服坐在高头大马上。刚才在桥那头看不真切,等过了桥,阿德忽然吃惊道:“柳公子,那新郎官长得好像我家老爷。”
“真的?不会是你看错了吧?”柳迷亭怀疑道,“天下间相貌相似的人多得很。”
“小的也这么想。可是那新郎官的模样真是太像了,年岁也差不多。唉,若不是我家老爷已经过世,小人很难相信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柳迷亭打趣道:“不会是你家老爷自小失散的兄弟吧。若是长得那么像,我也算是有眼福,权当亲睹了花逢时的真容。”
让过迎亲队,阿德边感叹着边驾着车子驶过石桥,进了村子。
在村口打听了一下才知这镇子并不大,只在主街上有一家客栈。
那村民健谈好客,除了告诉他们客栈的位置,还简单介绍了镇上的情况,末了又说了几句:“你们刚才遇到从镇上出去的迎亲队了吧?多风光!”
“是啊,那是你们镇上有钱人娶媳妇吧?”柳迷亭无意间有多问了一句,“新郎官是做什么的?”
“这事可新鲜。那新郎官是我们镇上的一个穷裁缝,辛辛苦苦干了半辈子才攒下一小笔钱娶媳妇,与王村一个大闺女说定了亲事,原来打算省银子自己赶了毛驴去迎亲,谁知两天前来了个吹鼓队,二十来人,说是刚组建的没生意,免费为他迎次亲,只是要多绕些村子吹打扩大影响力。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那穷裁缝怎会不同意?忙不迭地答应。我说准是那小子祖上积德……”
那村民仍然滔滔不绝地说着,柳迷亭忽然心生不好的预感。他立刻跳下马车绕到车后,撩开车厢布帘,只见车厢内空空如也,含情早已不知去向。从含情手铐上连出来固定在车椽木上的那条铁链也不见了踪影。断开锁链,劫走人,做得悄无声息,敌人的武功和智慧非比寻常啊。
柳迷亭惊出一身冷汗。人是什么时候被劫走的?出于什么动机?难道是临行前花似锦告诫过的所谓江湖恩怨?刚才自己唯一失神大意的地方就是阿德说那新郎官貌似花逢时的那会儿。他们停车等候,迎亲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若有人趁机下手成功的机会比较大。对,问题一定出在那会儿。他回到阿德身边低头耳语:“含情不见了,我怀疑刚才那迎亲队有古怪,你先到客栈里等着,我去把人寻回来。”
含情在车厢里半睡半醒之间隐约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好像是他的花叔叔,他想张口叫,但喉咙嘶哑疼痛发不出声音。
那个人斩断铁链,把含情抱出车厢,飞身离去。那个人身上有种特别的令人安定的气息,把含情从车厢中的颠簸解脱出来。含情闭上眼睛,似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在他烦躁不安的夜晚,花叔叔就这样抱着他施展轻功越上高高的阁楼,在屋顶上陪他数星星。
痛楚,把含情从美梦中拽回现实。他被重重摔在冰冷的石地上,身上痛得像散了架似的,虚弱得根本无力再睁开眼。
“哗!哗!”几桶掺了盐的冷水泼下,含情的身体被刺激得不住颤抖。有人揪住含情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来。
“小子,醒过来就别装蒜!乖乖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让你舒服一些。”一个黑巾蒙面的黑衣人手持一根皮鞭,抬起含情的下巴冷冷询问。
“老三,别跟他废话,快问!”另一人不耐烦地插话,他的装束也是黑巾蒙面一身黑衣。事实上这屋子里的四个人都是如此打扮。
含情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是阿德吗,还是柳公子,还是花似锦?听声音都不像啊。
“小子,你是不是韩淮誉的儿子?”
韩淮誉是谁?含情努力地回想。记得以前花叔叔说过,自己的父亲姓韩,他该叫“韩情”而非“含情”。花叔叔并没有告诉他父亲的名讳,只是隐隐透出些意思,大概是说他父亲原为武林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