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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盖过公寓、大厦、办公大楼,就是没有规画过更复杂和全方位的新型大商场,这是南郊第一个,也是“阳邦”集团的第一个,可称划时代,这可比当年赚入第一个一百万还令人兴奋呀!
而且杨冯两家合作,旭萱有利于他,他也有利于她,两边都不亏本,他不必当头壳坏的冤大头,就不必被迫放弃她了!
美好念头一个个飞驰而过,辰阳全身血脉贲张奔流不已,他一定会成功,也非成功不可……只是旭萱很固执,要她拿出水塘地恐怕有困难,除非冯老板以亲情强制她,或她爱他到无法自拔什么都愿意付出……后者辰阳非常乐意达成,而且立刻就可以行动!
心似满涨的汽球,如舞华尔滋般,他下车走到旭萱那边,很绅士地开门。
“做什么?”她奇怪他满脸掩不住的笑意,像哪儿有天使颂歌。
“欣赏一下美丽的……新店溪。”其实是水塘地,他声调亦轻快如春风。
平常可阴沉到吓人、城府不可测的辰阳,转眼成了热情洋溢的大男孩,左手牵着她,拨开杂单一路向前行。
旭萱一时反应不过来,被拉着跟上去,直到一座小丘才挣脱开说;“天黑了没什么好欣赏,而且有点冷,该打电话给我爸爸,他一定开始担心了!”
“旭萱,这世界实在太奇妙了,命运总在我们意料之外。”他迳自望着暮色中的苍茫水塘,又回头望她继续以快乐神情说;“你知道我今天在庙里,抓着你的手问你命重几两时,心里在想什么吗?”
“只要不是中邪,什么都好。”她小心说。
“是吗?这个也可以吗?”最后一字才落下,他已双手往她腰间一带,她整个人倾跌到他怀里,一时间柔肌秀骨贴着健硕身躯,麻酥感清楚地穿透体肤,又听他在她耳廓低吟说;“我那时心里就想这样抱住你,看我有多重、你有多轻,看我们之间有多不平衡。没想到上天早已计算妥当,不多也不少……”
怎么也没防到这个,经最初的惊愕,像有一世纪那么长,她浑身着火般推开他,感觉他唇由耳廓移来,轻柔柔划过她的,他吻到她了吗?
半暗不明中,只见他眸里簇跃着炙热火花,脸上一派无辜笑容。
“你这……太无礼了,都说好不交往了还这样……比语言羞辱还过分,你至少要有点绅士风度吧!”她又慌又怒到结巴。
“谁说我们不交往的?我从头到尾都没这么说。”他必先得到她的心,也很享受诱惑她的感觉,甜蜜话极顺溜就出口。“不然你以为我专程到你爸爸桃园工厂,又不辞辛苦跑到庙里,还带你到这无人的溪边做什么?纯粹来看风景、来接人?我才没那么闲,这一切都是为向你表明心迹的!”
“你在胡说什么?”她完全困惑,这转变太戏剧化了!
“我没有胡说,我再认真不过了。”他以最诚恳动人的声音说;“上回海鲜宴我们有一些观念上的冲突,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耿耿于怀,很高兴今天终于有机会解释清楚,你不是投机爱财的女子,我也不是狂妄自大的人,我身为颜家长孙有时难免顾虑多,这点要请你多谅解……承蒙你爸爸欣赏,我做他的帮手没问题,事实上我们已开始一些合作计画,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也是我今天来的一点小心意。”
“可是……你说过,并不打算和我交往,因为我连前三名都不是,根本不配做你颜家媳妇……”旭萱承认自己听了雾煞煞,有点晕头转向了。
“那不过是一时气话,你在我祖母名单上不是前三名,却是我心中第一名,也是唯一的一名,我没有选别人,不是吗?”
“你说过,那是因为我不会哭哭啼啼纠缠不清……”
“真的吗?我真说出那种可恶的话?我祖母也常骂我太放肆无礼,都是美式作风害的……旭萱,你对我有非比寻常的吸引力,我在祖母名单上选中你绝非一时偶然,而是因为我对你早动了心,是你的奇特性情和秀净气质……”
辰阳不自觉重复方才庙里曾出现在他耳畔的那段话,由嘴里说出又带一股特别缠绵的魅力,像难以抗拒的爱情咒,让入迷迷糊糊的。
旭萱还记得那晚溪边的月亮,小小薄淡的一勾弯刀,印在玄蓝色天空,纸片似的吹一口气就要飘走的样子。
当时心里还想,誓言如薄纸,这是割说谎人耳朵的月亮。
但辰阳商人缠赖本性一旦下决心追求什么,魅力极难抵挡;她没有忘记这人本性中还包含令人心寒的锱铢必较和精明冷酷,只是她对他也早已动了心,这一切就忽然变得遥远且不重要……她一头栽了下去。
第四章
辰阳为保证计画一举成功,决定还是由冯家亲情强制下手较保险。
他来到“远成”台北办公室,送上夜以继日辛苦完成的一叠企画书,如今万事俱全只欠东风,他满心期待看着对座的绍远。
绍远由厚厚的企画书中抬起头来,望着面前改口喊他伯父的年轻人,自两个月前庙里接人后,辰阳和旭萱开始密切交往,感情快速进展。
“水塘地是旭萱名下的土地,你应该自己跟她提吧?”绍远说。
“旭萱不懂生意上的事,不是伯父全权处理就可以了吗?”
“旭萱从念幼稚园起就和老杜叔叔很好,十几年的感情,就留这块水塘地做纪念,没有她同意,我不会随便动用。”
“那就请伯父务必说服旭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水塘地不投资已是不行了!”辰阳鼓动如簧之舌说;“如今台北南郊累积的人气已足够带动大型百货公司和商城,若兴建成功未来利润不可估计,县政府也乐观其成,套句现在流行的话,真是‘今天不做,明天就后悔’——老实说,这原是我们‘阳邦”内部的最高机密,知道水塘地与黄坡地为邻后,又关系到伯父和旭萱,我怎能不好事相报、有福同享呢?”
绍远商场几十年也不是白混的,企画书翻过去,说为冯家是假,得水塘地之心是真,最大获利者仍是颜家,处处昭显辰阳个人旺盛的野心,但他没有点破,因为这正是他欣赏辰阳的地方。
只是忧心其中巧合,两次不成功的相亲后,辰阳突然对旭萱展开热烈追求,不是冲着水塘地来的吧?
“我脑子里还有一堆用不完的点子呢!”辰阳更进一步劝诱说;“伯父有意将传统电子业转型成最新的电子科技业,人脉路线我都有,现在只需大笔资金做后盾。水塘地正是天赐良机,有了这笔利润,公司可转型,不也等于为冯家未来铺下一条康庄大道吗?”
“你确定这企画案会成功吗?”绍远问,如此远景很难不动心。
“保证成功。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误判的纪录,董事会也全力支持。”
“但水塘地也是旭萱的心愿和理想,有对老杜的承诺在里面,我怎能强迫她放弃,拿来私人图利呢?”
“伯父,要在现今世界通行无阻,人情承诺已没用,一切靠法律,法字站住脚,万事皆可行。法律上水塘地是旭萱的,属于冯家的,你怎么用都有理。”
“这件事有点复杂,我还是先和内人商量一下,妈妈才最了解女儿,我们先听她意见再说,暂时别妄动。”
“我懂,这件事就全仰仗伯父了!”辰阳再强调说:“请伯父一定要细想清楚,这可是多赢的局面呀!”
多赢?绍远不禁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也是如此意气风发,以为无所不能;但他是山农子弟,野心也只有娶心爱敏贞和建立自己公司而已,可没像辰阳心大到要吞并世界一样。
如此强猛侵略的性格,会不会如敏贞说的,旭萱应付不来呢?因为旭萱再怎么早熟独立,毕竟不曾真正出过社会,某些方面还很稚嫩。
绍远眉头微皱,第一次担心起女儿。
在赴妻子的午餐约会前,绍远接到胸腔科主任江医师来的电话,心情又不禁低落,那些话已听了十多年,耳鬓厮磨日夜相守,敏贞的病苦折磨他最清楚,反复来去皆是无奈和心疼。
走到他们惯常去的餐厅,由玻璃窗外可见敏贞纤弱的身影,这是她少数会出现的公共场合,因为老板是熟识的朋友。
每发病一次,她身体状况就愈差,活动范围就愈狭窄,现在差不多只集中在住家、工厂、医院之间,形成小小三角形,偶尔到两小时车程内的桃园、新竹探访亲友,再远就不行。
敏贞等于活在他掌心中了,很难想象她为摆脱家族爱恨痴怨的痛苦枷锁,曾离家独自生活两年,也曾在台南独力抚养旭萱五年,那时的她固执且顽强,说远走就远走;如今的她如失翼的鸟儿,已飞不动,栖止在他庇护的怀抱里,不能一日没有他……或者说,是他不能一日没有她……
走入餐厅,敏贞一见他就轻声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江医师刚刚打电话来。”
“啊?他动作可真快。我没说不服药的事你也知情,他不会告到纪仁姨丈那儿,再让惜梅姨来骂你,你放心。”她试图轻松。
江医师是纪仁姨丈的学生,十几年来医治敏贞,还以她的病写了不少论文发表在国际杂志上,其中几篇获奖让他成为胸腔科权威,因此常开玩笑说敏贞是他的“宝”,私下有不错的交情。
侍者过来点餐,她叫丁香菇鸡丝面,绍远点了海鲜面,始终没笑容;敏贞可感觉他的怒气,不是气她,而是气自己,侍者离开后他开始自责。
“我为什么老是被你说服?明知你不服药是错的,就是于心不忍,这样纵容反而害了你,你知道吗?”
“可是服了甲状腺药,再服肺结核药,两种药作用下真的很难受,镇日昏沉沉的什么都不能做。”敏贞近来又为甲状腺问题所苦,病上加病更恹恹。
“昏沉就昏沉,躺睡一天都没关系,江医师说的,肺结核药绝对不可以擅自停掉,一停就产生抗药性,再犯就麻烦了!”
“怎么可以天天昏睡呢?家里和代工的每件事,都需要保持清醒去处理。”她又说;“我肺部好几年没犯了,暂停一下药应该没影响,等甲状腺好了马上继续,不会有差的。”
“江医师说不行就不行。家里工厂的事都有人管,你这阵子专心养病就好。”明知她喜欢正常有朝气的日子,他也要硬下心肠不为所动。
“唉,又要叫我养病——我这一辈子老养不完的病,真累呀,这样活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你竟然说活下去没意思,那我呢?孩子呢?”
“我九岁就没有母亲……旭萱他们都远远超过九岁,生活上能自理了……”
“把药拿出来!”他最不愿听这些话。
敏贞只得把今天领的药包放在桌上,他照份量一一数着。
“以后我每天盯着你吃,不许漏掉一天。江医师说这次有改变一点剂量,副作用应该不会那么强了。”他望着妻子,像哄当年那个倔强少女说;“求求你,不要放弃我,不要放弃这个世界,为我和孩子活下去吧!”
她有做到呀,好多次了,但随着年龄增长,身心愈来愈熬不住了。
“别担心,我会按时吃药的。”她还是说,只为了让他安心。
十二月初阳光煦煦照在小巷如圣光,室内放着圣歌风的乐曲,人觉得舒服健康了,什么事看上去都是好,敏贞也比往常多吃一些。
绍远见妻子胃口开又心情佳,舍不得结束约会,打电话回办公室说晚一点再到。此外,他也要借这无人干扰的时刻,讨论辰阳的事。
敏贞静静听完他的叙述,蹙眉问;“他怎么知道旭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