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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屿其脸皮厚兼坏心眼,他的字典里从来查不到“不好意思”这四个字,只有“心安理得”排在第一位。
所以他以为陈霆好不容易开窍了,摆出一张八公脸跑去人家教室问:“那个女生是谁啊?能让你喜欢上的一定很漂亮吧。”
陈霆抓起一本书迎面向他拍过去:“谁跟你说我喜欢了。”他丧气地向椅背往后一仰,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我倒是想试试。”
方屿其没脸没皮地追问:“试得怎么样?”
陈霆完全无视了这个人,讪讪地挠了挠头:“我还是还给人家吧。”
“别别!”方屿其连忙按住他肩膀,“你这样不是更混蛋了,今天的礼物你能收就收吧,别让她一个人误会就成。”
陈霆颓废地仰头看天花板:“我真糊涂……”
也跟着抬头看天花板,方屿其支支吾吾地:“你跟欧阳,怎么样。”
陈霆再一次彻底无视了他。
“我听鸟人说,”方屿其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瞄向好友,“只有恋爱的人才喜欢玩冷暴力。”
果然看到了陈霆眼神有异……
他心情复杂地咳了一声:“你俩好歹兄弟一场,趁着今天节日,你去把关系搞得缓和点。”说完拍拍陈霆肩膀,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能怎么搞?陈霆只觉突发脑梗塞想不出来,他看向不远处在课桌上趴睡的欧阳晓,顿时无力地效仿对方姿势趴了下去。
不过欧阳晓这时并非在舒服地睡觉,他紧紧捂住自己绞痛了一个下午的胃,身上冒出的冷汗将里层衬衫打湿了好几遍。
本来他这个有上顿没下顿的坏习惯早被陈霆纠正了,可是自从和陈霆闹僵后,他又不知死活地捡了回来,而且就算有那份按时吃饭的决心,也经常找不到吃饭的心情,甚至连感觉饥饿的能力都丧失了。
渐渐才发现逃避根本没有用,逃避得了那个人,也逃避不了自己。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句话,每次回忆,对他来说都像是一场磨难。
最后熬到了放学铃声响起,他无奈地发现自己居然直不起腰,之前还下意识地想让同桌给自己买药,却突然想起他的同桌已经就换成了别人。
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
忽然有人把手放在他头上,蹲在他耳边低声问:“怎么了欧阳,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欧阳晓开始觉得脑子和胃一样乱,勉强语调平静地说了一个字:“滚……”
那人沉默了一会:“我去喊老师看看你。”
欧阳晓抬起苍白的脸,不耐烦地看了陈霆一眼:“我现在就走。”
“我送你。”
“用不着。”
“那我去喊老师送你。”
“……”
后来欧阳晓几乎被陈霆扛了回去,陈霆心急地一说要背他,他就坚决地推开说自己能走,虽然步履实在是有些艰难。
两人一路上半推半就地磨到家门口,陈霆却还扭捏地赖着不肯离开,说要看着他进屋才安心,进了屋又说要看着他吃药才安心,吃完药还说要看着他不疼了才安心。
欧阳晓只好躺下床后告诉他:“不疼了。”这话真的不是说谎,他的胃好像认错了主人,只要见到陈霆止痛效果就比任何胃药都来得好。
陈霆厚着脸皮坐上床边:“欧阳,我们别闹了好吗?”
感到身后的床铺微微下陷,欧阳晓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
“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陈霆难为情地低下头,“虽然知道你肯定是在唬我,可我真的被你吓到了。”他自顾自干笑了两下,“今年也快过了,有什么事你就、就……”
欧阳晓放弃地苦笑起来:“我没骗你。”
陈霆好像并没听到这句话:“你要是生我的气,我都认错行吗?”他俯身握住了欧阳晓的肩膀,“啊?”
气氛诡异地过了几秒,忽然覆在欧阳晓身上的薄被一下从里面掀开来。
仿佛一招完美之极的障眼术,可怜陈霆半个动作都没看清,就发现右手被人抓住了狠狠一拉,同时被攥紧了衣领将自己压抵在床上。
没空去感叹这位少侠身手真好,陈霆立马吓得大呼一声“哇!”,眼前是欧阳晓放大清晰的脸,渗出细汗的鼻尖近得差点撞上去,还能感觉到对方喘促地呼出的热气。
“欧、欧阳……”
“要怎么你才相信,”欧阳晓故作镇定地盯着陈霆,“我是真的喜欢你。”
金黄色的夕阳从窗台照进来,打在床边僵持着的两人身上,被拉扯得凌乱不堪的衬衫显得跟屋里整齐摆放的物品格格不入。
明明预感着有什么东西即将爆发出来,周围的一切却安静祥和得像是捧着书晒太阳的老头。
到最后,欧阳晓还是没有等到陈霆的回答,又或者,陈霆用力把他推开的动作,已经算作很好的回答。
他现在被这股蛮力推倒摔在地上,后脑勺不算重地撞上了身后的白墙,但已足以让他头晕眼花好一阵。清醒前他看见陈霆活像白日撞鬼地夺门而逃,脸上的表情惊恐而扭曲,不禁让他后悔为什么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吓跑他。
然后他听见屋里某处有什么“砰”地炸裂了,耳边响起玻璃碎得稀里哗啦的声音,像是一个封闭的大鱼缸被源源不断地注入了一个游泳池的水,从而再也承受不住地裂开。
而曾经那些随着呼吸无法散去的东西,原来竟是生活在鱼缸里的鱼,搁浅后只在地上苟延残喘了没多久,就变成了冷得绝望的尸体。
欧阳晓低着头用手捂住后脑勺,等到那阵钝重微麻的疼痛过去,才艰难地爬回床上躺着。
他从书包里摸索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了一个号码。
”晓晓?“对方明显有些讶异,“怎么了?”
“爸,”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下学期我想转学。”
父亲沉默了一会,什么也没问,只是爽快地说了“好”。
欧阳晓按掉电话,整个人都躲进了被子里蜷着,而认错了主人的胃又开始牵扯地疼起来,像是无声地抗议着“让你乱来”、“让你逼得自己无路可退”。
自己果然病得不轻,才会做出那样无法挽回的举动,把自己的第一个好朋友推向了陌生人、甚至是敌人的位置。连他也忍不住指责自己,为什么不能熬过这个月,只要悄悄地转了学,陈霆就不会再来烦他,他的世界也不会再出现陈霆这个名字。
他却没能忍下去,喜欢这种东西就像杂草一样疯长,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回避都变成了徒劳。
在陈霆吃惊地推开他之前,他还卑鄙地幻想过或许陈霆是跟他一样的变态,又或许可以有别的方法,让他能够继续待在陈霆身边,而不会继续喜欢这个人。
可惜世事从来没按照过他的想法去发生,陈霆既不是变态,他也不能继续待在陈霆身边,而他自诩聪明什么都学得会,偏偏学不会不去喜欢这个人。
第二十一章
很快到了十二月底,习习北风已经能把鼻子吹得通红,眼瞅着即将跨越到新的一年,学校很人性化地放足了三天的假。
放假前地理老师说昨日夜观天象,今年恐要降下大雪,让同学们元旦放假回家注意防寒防冻,以健康的体魄去应付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他不说还好,一说要下雪把全年级都乐疯了,压根没听他后半句关于考试的事。要知道在南方城市看一次雪多不容易啊,去年倒是下了场短暂的冰雹,简直跟早泄似的没喊开始就完了,还把大伙给新鲜得成了足足半个月话题。
偏偏又在这么个大环境中,有人却每天表情沉重丢进死海都浮不上来。
方屿其跟他隔着十几个班都被传染上了心情低落。
“放假你回不回家。”
陈霆仍旧闷头葫芦地一勺一勺吃白饭。
方屿其这一秒的怒气值快和八卦声望一起刷满了,最近陈霆就像是被行尸走肉之魂附了身,不仅说什么做什么都跟梦游一样没个谱,问个话也得重复三遍才如梦初醒地“啊啊哦哦”的答不到点子上。
后来王子鸣又提出了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这千古名言,理性分析可能是陈霆抢了欧阳晓的心上人,双方接二连三谈判失败,又没法一人一半,于是乎就这么掰了。
先不说方屿其表示这种想象力突破了人类极限,就现在看来还真不知道是谁抢了谁的心上人。
“喂!”他无奈地用筷子敲陈霆餐盘,“问你话呢。”
陈霆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耳尖抖了一抖:“啊?”
“问你回不回家……”方屿其俨然被气饱了,放下筷子吸溜起了蛋花汤。
“这还用问,”陈霆终于记得夹菜了,“回去还要被押着学习。”
方屿其含糊地“哦”了一声:“今天跨年,鸟人说晚上世贸广场放烟花,你去不去看。”
陈霆发了会愣,然后不情不愿地摇头。
“那你准备和谁过?”方屿其别有意味地看着他,眼神分明在辩解“我什么都没提,你别乱想啊”。
陈霆嚼着甜腻腻的鸡块:“就和往年一样待寝室打牌呗。”
方屿其差点把汤喷他一脸:“别逗了,你们寝室四个回家,两个陪老婆,剩下一个看你不顺眼的,你是想打牌还是想打架啊。”
陈霆一扔筷子彻底无语了:“你是国安局派来的吧,资料搜集得比我还清楚。”
方屿其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继续淡定无比地喝汤。
下午方屿其选择了陪欧阳晓吃饭。与其说是陪,不如说是他专门踩点到食堂假装巧遇。
欧阳晓对他此举没有发表意见。与其说是没有,不如说是根本没机会,方屿其的动作那叫一个快狠准,餐盘往桌上一放就坐在对面开吃了,总不能这时才说不好意思这位置有人了吧。
他又重复了中午问过陈霆的台词,然后欧阳晓给他的答案分别是“不回”、“不去”、“需要和谁过吗”,个性真是臭屁得一如既往……之前和陈霆在一起时还有点和缓的迹象,现在摆明是越发恶劣了还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方屿其悻悻地笑:“今晚他也不在,就我和鸟人还有几个队友,你也来玩玩,人多气氛才好嘛。”
“他”指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方屿其却感觉自己左右不是人,大家都是掏心掏肺为对方着想过的好兄弟,何必躲躲闪闪像老鼠遇见猫,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他眼睛很复杂地亮了又暗,果然跟王子鸣那个文痞混久了,连“不共戴天之仇”这么高水平的比喻也能顺手拈来。
欧阳晓一直低着头认真吃饭,只在夹菜的间隔里应了句:“我不爱去人多的地方。”
方屿其郁卒地抱着头,突然想向陈霆讨教和这个人聊天的技巧。
“你该不会三天都一个人闷在家里吧?”
欧阳晓像是为了让他死心,下了剂猛药说:“有个初中朋友约了我吃饭。”
方屿其“嘿”地笑了,先不论这家伙原来还有朋友,就看现在:“你不是正在吃?”
欧阳晓脸不红心不跳的:“吃夜宵。”
“……”
方屿其今日连连败北,这让他深感人生真是诸多不如意,上一秒还跟你称兄道弟的,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连跨年都不肯跟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