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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从戎静候了许久,然而霍相贞和元满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对峙着,一直没有要打的意思。从裤兜里掏出手帕,他忍不住走到了霍相贞身后。用手帕缓缓擦过了霍相贞的脊梁,他开口说道:“大爷,先歇歇,瞧您这一身的汗。”
霍相贞始终没找到元满的破绽,而元满听了马从戎的话,则是就坡下驴的放下了木刀。他既收了架势,霍相贞也没办法再单方面进攻。回头看了马从戎一眼,他迈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又低声说道:“捣乱!”
马从戎跟上了他:“大爷,我不是捣乱,我是有正事儿要对您讲。”
霍相贞头也不回的答道:“说。”
马从戎笑道:“大爷,我去联系一家电影公司,让他们派人过来,给您拍一部电影片子怎么样?”
霍相贞停了脚步,在烈日之下眯了眼睛看他:“什么意思?你让我演电影去?”
马从戎当即笑着摇了头:“不是不是,是让他们像拍电影似的,给您的言行做个记录。电影是活的,不比照片更有意思?况且,在必要的时候,它也可以作为宣传品嘛!”
霍相贞认为马从戎已经不务正业到了极致,但拍电影总像是一件“现代化”的事情,带有摩登和科学的双重色彩,和一般的不务正业还不一样。顶着一脑袋的热汗,他对着马从戎看了半天,是被马从戎的奇思妙想弄愣了。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他才出声问道:“怎么拍?我得干什么?”
马从戎规规矩矩的答道:“大爷不用管,一切都包在我的身上。只要您点个头,我立刻就去办。”
霍相贞没点头也没摇头,只盯着他说了一句:“扯淡!”
然后他继续向前走了。马从戎含笑跟着,知道自己是得了许可。
76、电影
马从戎从上海请了一家中西合作的电影公司,要为霍相贞拍摄纪录影片。电影公司直接北上到了天津,因为天津乃是直隶督理公署所在地,而为了体现督理大人的权势与威严,阅兵的镜头自然必不可少。马从戎做了主,拨了几万大洋去添置军装修整场地,凡是参加阅兵的部队,全部旧貌换了新颜。安如山兴致勃勃的充当了阅兵总指挥,不但为此特地赶制了一身崭新戎装,并且在阅兵式开始之前,还特地嘱咐了摄影师,让对方多照照自己。
拍完了阅兵式,军队各归各位,霍相贞等人也回了督理公署,继续拍摄督理大人日理万机的英姿。夏末秋初的时节,正是热得不可理喻。霍相贞不但穿了长及膝盖的薄呢子军礼服,而且还披挂了一身的勋章绶带。头戴着一顶大礼服帽,他热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真是遭了洋罪。
摄影师在公署院内铺了轨道架了机器。慎之又慎的取好了景,一名西装青年大喊一声:“开麦拉!”
站在公署院门口的霍相贞当即昂首挺胸,带着一大队全副武装的军官走向了前方。青年远远的跟随了他们,同时小声提醒:“霍将军,微笑,再笑……副官长请不要笑……不要笑……”
霍将军热得快要落泪,两道浓眉一起拧着,然而极力的抿了嘴笑,看着像个很委屈的孩子。副官长拼了命的想不笑,可是两边嘴角向上兜兜着,无论如何忍不住笑容。于是全体后退回大院门口,须得重走一次。
第二次,副官长又笑了,笑得眉飞色舞,结果被霍将军驱逐出了队伍,换秘书长补缺。秘书长的确是端庄的,然而霍将军又实在是太委屈了,摄影师越让他微笑,他的表情越委屈。充当导演的英国人没了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不敢特写霍相贞的面孔,只宏观的拍摄了他的身影。
在天津拍摄了整整五天,霍相贞等人回了北京。拍摄还未完成,因为督理大人除了处理公务之外,也有丰富多彩的私生活。摄影场转移到了他起居所在的院子里,机器架到了大开着的书房窗外。霍相贞穿着一身浅色长袍,做文人雅士状,站在书桌前挥毫泼墨。镜头对着他推近又拉远,而他如临大敌的垂着眼帘,专心致志的连写带画。仿佛和镜头有仇似的,他是坚决的既不微笑也不抬头。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有人喊了一声“卡”。霍相贞如释重负停了笔,抬眼一瞧,他发现机器还停在近前。手扶窗台向外探身,他很好奇的仔细端详了镜头,同时终于不由自主的笑了。
拍摄暂时告一段落,霍相贞没出书房,直接坐到了桌边休息。马从戎端着一壶龙井进了来,正要给他倒一杯茶。不料门帘一掀,却有一个十七八岁的摩登女郎不请自入。摩登女郎,据说,也算一名小小的电影明星,可惜北京比不得上海摩登,所以明星到了此处,竟是无人识货。女郎生得明眸皓齿,满脑袋烫着鸡蛋大的发卷,服装更是解放,几乎只是衬裙外面罩了一层纱,肩膀大腿全是若隐若现。手里托着扁扁的一小盒胭脂膏子,她大大方方的走到霍相贞面前,活泼的笑道:“霍将军,您不要动,我给您涂一点颜色。”
说着话时,她用涂了鲜红蔻丹的无名指在盒子里一蹭,随即向霍相贞伸了手。霍相贞晃着脑袋一躲:“什么东西?”
女郎莺声呖呖的笑了:“胭脂啦!只涂一点点,否则嘴唇没颜色。”
霍相贞知道她西洋化到了极致,不避男人,所以闭了眼睛仰起脸,任她用指肚轻轻涂抹了自己的嘴唇。及至女郎收了手,他睁开眼睛,先是严肃的对着女郎一点头:“多谢。”然后又对马从戎说道:“带莫小姐去客厅休息。”
马从戎含着一点笑意,带着女郎走了。片刻之后回了来,他低声笑道:“大爷,您也真是的。人家莫小姐主动凑到了您面前,您怎么还把眼睛给闭上了?”
霍相贞喝着冰镇过的龙井,理直气壮的反问:“她都穿成那样儿了,我能看吗?”
马从戎似笑非笑的说道:“大爷,人家穿成那样儿,就是为了让您看的。”
霍相贞把茶杯往手边一放:“你啊,专在这些事儿上精明!”
马从戎拎起茶壶,给他续了一杯:“其实您和她交个朋友玩玩,也不是不可以。玩腻了,花两个钱打发她回上海,一点儿麻烦也没有。”
霍相贞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大口:“行了,我不扯那个淡!”
马从戎走到霍相贞身边,一手按着桌面,一手扶着椅背,俯身侧脸去看他:“大爷。”
霍相贞抬头看他:“嗯?”
马从戎微微的一笑,声音极轻极低:“您谁也看不上,就看上我一个人了?”
霍相贞望着他,没言语。
马从戎笑吟吟的不再追问,转而伸手用拇指一抹他的嘴唇:“大爷这点儿胭脂啊,全就着茶水吃了。”
霍相贞吸了一口气:“你——”
马从戎先他一步的笑了:“我跟大爷闹着玩儿呢!”
霍相贞直视了他的眼睛:“混账东西,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马从戎捻着拇指上的胭脂,迎着他的目光笑而不语。指间的胭脂膏子略有一点黏,像大爷微微出汗的身体。
三天之后,电影拍摄完毕。而到了中秋节这天,马从戎把电影胶片和放映机器全搬运进了霍府。将园子里的一座花厅改造成了放映厅,他恭请大爷先睹为快。
霍相贞从来不看电影,然而今天早早的吃了晚饭,他比马从戎还要先到一步。马从戎进入花厅之时,他正站在半面墙大的银幕前,伸手摸那粗糙幕布。
马从戎关严了房门,又指挥放映员拉拢了几扇大窗的窗帘,花厅之中立刻暗成了黑夜。伸手轻轻一扶霍相贞的手臂,他开口说道:“大爷,这有什么可摸的?请往后坐!”
霍相贞跟着他走了,一边走一边答道:“没摸过。”
马从戎不说话了,只是暗暗的笑。花厅中央摆了一排椅子,效仿了电影院的格局。马从戎先请他坐了,然后自己站到了椅子后头。在外头都是秘书长了,回家还是霍相贞的奴才。霍相贞坐着,他站着。将一只手搭上了霍相贞的椅背,他想,站着就站着!
电影开始放映了,因为胶片还未经过剪辑,所以有点没头没尾的意思。花厅之中骤然回荡起了《德皇威廉练兵曲》,而在乐曲声中,银幕上出现了安如山的面孔。平时见惯了的人,忽然出现在了电影里,不禁要让人惊奇发笑。霍相贞把两边胳膊肘架上了椅子扶手,微微向前探了身。马从戎歪着脑袋去看他的侧影,只见他把眼睛睁得很大,盯着银屏一眨不眨。
阅兵式在安如山的指挥下开始了,镜头不时的照向阅兵台,霍相贞忽然抬手一指:“我!”
马从戎不动声色的把手挪上了他的肩膀:“可不就是大爷?”
霍相贞又问:“元满这么矮吗?”
马从戎轻轻的拍了拍他:“副官长是被您比的。他要是矮,那我成矬子了。”
霍相贞一拍椅子扶手:“看我这帮小兵,走得多整齐!”
马从戎一递一句的陪着他说话:“是,好看。”
霍相贞不说话了,兴致勃勃的望着银屏。冗长的阅兵式结束之后,画面转为他在军官的簇拥下骑马射击。马从戎一只眼睛盯着银幕,一只眼睛盯着他。他显然是看高兴了,不时的会笑出声。他高兴,马从戎也高兴,因为主意是他想的,公司是他请的。他想让大爷高兴,大爷就真的能高兴,而且高兴成了这个样子。
几十分钟过去了,场景转到了督理公署。霍相贞看着银幕上礼服繁琐的自己,忍不住又开了口:“那天特别热。”
马从戎弯下了腰,心平气和的笑道:“大爷,让我到您身边儿坐着行吗?片子长着呢,总站着也怪累的。”
霍相贞心不在焉的一点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银幕。于是马从戎悄无声息的绕过一排椅子,静静的坐到了他身边。身体偏向了霍相贞的肩膀,马从戎自作主张的不看电影,只看他。霍相贞对他总像是无话可说,可从电影开始到现在,这位大爷对他几乎连着说完了一个礼拜的话,句句都冒傻气。忽然又出了声,霍相贞不看人,可一定是在对他讲:“演到咱家了!”
马从戎咂摸着“咱家”二字,咂摸出了一丝微苦的笑意。大爷对他没个准脾气,说耍活驴就耍活驴,然而又把整个的家业全扔给了他,也不怕他一时气急,卷包逃了。
银幕上演着霍相贞的日常生活。最后是霍相贞站在书房里写写画画。霍相贞看到这里,长舒了一口气,知道电影将要放映完毕。可就在他要向后仰靠休息的一瞬间,银幕上的霍相贞忽然放下毛笔,从窗台中探出了身。一张面孔忽然放大到充斥了整个屏幕,一只眼睛几乎贴上了镜头。随即脑袋缩回到了半路,银幕上的他对着镜头一笑,整齐的牙齿几乎反射了阳光。
这一幕实在是出乎了霍相贞的意料。握着椅子扶手扭了头,他惊诧的对着马从戎笑了,是和银幕上一模一样的笑容:“怎么回事儿?当时机器没关?”
马从戎随着他笑:“应该是没关。”
霍相贞抬手一拍大腿,几乎带了一点兴高采烈的劲儿:“这太滑稽了。告诉电影公司的人,这一段不要剪掉!”
马从戎立刻答道:“是。”
放映彻底结束了,花厅之中亮了电灯。霍相贞起了身,意犹未尽的望着银幕上的淡影子:“好,有点儿意思。”
马从戎也站了起来:“英国人要把片子带回上海去剪。我们先留一份拷贝,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