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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吵醒了他,他好不容易才入睡,她可不希望他太早清醒又得再度承受非人的折磨。
在替他拭乾净汗水,盖好薄被,调整好空调之後,她站起身,决定自己应该为他准备一顿营养料理,好让他清醒的时候能够补充体力。
她梭巡著他的屋子,屋里的格局相当简单,两房一厅,一间厨房、一套卫浴设备,落地窗外的阳台正对著绿意盎然的公园。
陈设也相当简单,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外看不到什麽累赘的装饰,只有墙上挂了两、三幅维也纳青春画派的仿画。整个住处收拾得乾乾净净、整整齐齐,教人看了十分舒服。
这麽乾净整齐的地方,简直不像一个单身汉公寓嘛。电影电视里的那些单身汉住的地方不都一团乱,糟糕异常,亟待某个女人前去收拾、拯救吗?为什麽这家伙的家里这麽一尘不染的?
教她这个女人简直英雌无用武之地嘛。
等等,江若悠蓦地神智一凛,她在想什麽?
莫非她自己是那个拯救乔书的女人冯,别开玩笑了!
他只不过是一个好朋友,又不是她梦中情人、仰慕的对象,她干嘛想著要去拯救他的生活?干她什麽事啊?
他的生活自有其他女人照应。
说到女人……她倏地冲入浴室,清亮的眸光迅速流转。没有女人,没有多一副盥洗用具,没有女人留下的贴身衣物。
她再度回到客厅,负手欣赏一座矮柜上数张错落放置的照片。
都是他和家人以及朋友的生活照,她欣赏著,不觉回应照片中露出迷人笑容的他一抹灿烂微笑。
看样子他没骗她,他还真的没有女朋友——至少目前没有,从这些照片里她找不到任何一个看起来意义特殊的女人……
黛眉忽地一凝,凌锐的眸光射向靠在最角落一张微微倾斜的照片,照片里仿佛是一对男女的合影。
哈!他还说自己没有女朋友。
一股像是愤慨、又似酸涩的复杂感觉蓦地在她心头窜起,她蹙眉咀嚼,却辨不清是何滋味。
玉手一扬,扳正相框的角度,接著,完完全全一愣。
那根本不是什麽女人,那是她?
她迅速拿起相框,不敢相信地瞪向照片中笑容灿烂的男女。
这张照片竟是他与她的合影,高三那年耶诞夜,他与她穿著制服在中正纪念堂广场玩烟花的场面。
替他们照相的人技术极好,不仅让两人的容貌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连手中故意互相交缠在一起的仙女棒也清清楚楚。
她记得当时两个人其实是有意调皮的,拿著仙女棒当长剑互相挥击,嬉戏的场面当场被一位摄影社同学抓准时机摄下……
她怔怔地看著,半晌,忽地逸出一声轻笑。
瞧他们俩多逗趣啊,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还跟两个孩子一样——瞧他们拿著仙女棒相互挥击的姿势,还真像斗西洋剑呢,有模有样的。
一念及此,江若悠唇畔的微笑更加深了,收拢手臂,将相框紧紧压在胸前。这张照片其实她也有一张,可大三那年搬家的时候搞丢了,她还悔恨万分,心情低落了好一阵子。
没想到他对这张合影也格外珍藏,还特地把它装入相框跟这些具有纪念性的生活照放在一起。
这表示对他而言,他们俩的这张照片也具有某种纪念意义罗。
想著,她不禁又是甜甜一笑。
她不知道是为什麽,只知道今日一整天随著乔书担忧、恍惚、焦急、愤慨的心情全随著看见这张照片瞬间消逸无踪。
一日上上下下、恍若坐云霄飞车的心终於安落了、笃定了,足尖甚至忍不住点起节奏轻快的舞步。
她搁回相框,指尖在嵌住照片的玻璃上流连了好一会儿,才终於旋过身,一面轻轻哼著歌,一面走向现代化的厨房。
第四章
夜,好深,梦,好沉。
成块的记忆在他梦里堆,好高,好重,他拚命仰头望,却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不喜欢这样的回忆,更不想承受这般压力,他想卸下它们,一块一块,将这些都远远推离自己。
於是他便能无梦,无忧。
他不要作梦,除非梦里有个爱笑的女孩,总是将自己的笑容感染给他,令他心情也随之翻扬。
他不想忧虑,可却忍不住要牵挂这个女孩,纵然与她相隔千山万水,依然盼著知道她生活的一切动态,渴望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他觉得奇怪,为什麽总有这女孩为他拨去梦里的重重黑雾,踏著莹亮的光明朝他走来,淡淡悠悠的容颜勾著甜甜灿灿的笑。
真的!为什麽每一回他生活上遇到什麽不顺遂,只要她一句劝慰、一朵微笑,他便能全身充满了勇气。
为什麽在他最难受的时候总会梦见她呢?
「若悠,若悠……」
「我在这儿,乔书,」清亮却微微焦急的嗓音回应他迷蒙的呼唤,「你怎麽了?是不是渴了,想喝水吗?」
「嗯,我想喝水。」他朦朦胧胧地应著,喉头确实乾涸得教他难受,可胸膛却因听闻她清柔的嗓音一阵沁上流过。
他又梦见她了。他想著,不禁微微地笑。
「……来,水来了,起来,我喂你喝。」她在他耳畔说著,一面伸手想扶起他。
他却不想起来,「我不……起来,你就这麽喂我。」他好痛苦,而且又是作梦,该有权利闹脾气耍任性吧?
「这样怎麽喂?我怕弄湿了你衣服。」
「你可以含在嘴里……喂我。」
「含在嘴里?」她仿佛被他的提议吓到了,语音发颤,「你开玩笑吧?燕乔书。」
「我没开玩笑——」唉,就算在梦里他还是喜欢逗她,「电视上女主角不都是这麽喂昏迷的男主角喝药吗?」
她默然不语。
她大概呆得说不出话来了吧?哈哈,他好想看她现在脸上的表情,大概是又生气又害羞,肯定好看极了!
可惜这是梦,一片黑蒙蒙的,他什麽也看不见。
「你又……你又不是男主角。」
「就当我是吧。」虽然胸口还是闷得痛苦,可他突然好想笑,「你可以把我当那个Josh啊。」
「Josh?」
「Josh。」
「……」
「来嘛,若悠,这不是正好满足你对他的渴望吗?」他半嘲弄著,故意伸展手臂,做出意欲与她拥抱的姿势。
「你……你是不是醒了?乔书。」
他醒了?有吗?
「你在装睡吧?故意逗我的对不对?」
「不对……」这的确是梦啊。
「才怪!你根本是故意耍我!」她拉高声调,似乎颇为激动,「燕乔书,你给我醒来,少装死!」
他眨眨眼,勉力想睁开酸涩的眼眸。
「哈!你的眼皮在动了,还说你不是装睡?给我醒来!」她泼辣地喊道,跟著,一杯沁凉的水泼向他脸庞。
他一凛,乍然惊醒。
首先映入眼瞳的是一片乳白色的天花板,雕饰精美的艺术灯,对面墙上一幅莫内的睡荷。
接著,是一张蹙眉皱鼻,神气看来十分张牙舞爪的白净容颜。
英气勃勃的黛眉,清亮有神的眼眸,宜挺倔强的鼻梁,以及两瓣柔嫩性感的玫瑰唇,这是……天啊!他瞪大眼眸,原本软倒在床上的上半身不觉挺直。坐在他床边的女人居然是若悠!她竟然……她怎麽可能会在这儿啊?
这一切难道不是梦吗?
「若悠,你怎麽会在这儿?」他瞪著她。
她也回瞪著他,没戴眼镜的眼眸看起来更大、更亮,也更咄咄逼人,「我为什麽不能在这儿?」
「你应该……在台北啊。」
「我到奥地利来玩了。」
「休假?」
「对,两个礼拜。」
「怎麽会忽然想到要休假来玩的?」他莫名其妙。
她怒视他,「我想放假,不想工作,不行吗?」
「该不会是为了我吧?」他茫然地问。
「你少臭美!燕乔书,我早就想来维也纳了,只不过顺道看看你。」
「哦。」他想起来了,脑海掠过昨夜朦胧的影像,「原来真是你把我带回家的——」
他还一直以为是作梦呢。
「你不是在作梦。」她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的确是我救了你。」
他怔怔地望她,看著她红润的唇不悦地獗起,原本就大的眼眸瞪得更大,心脏蓦地一牵,嘴角跟著翻飞浅浅弧度。
「你怎麽没戴眼镜?」他不禁伸出手,碰了碰她微微泛著黑眼圈的下眼皮。「我配了隐形眼镜。」
「怎麽突然配了?你不是一向怕眼睛里有异物的感觉吗?」
她不语,只是冷哼一声。
他蹙眉,忽地灵光一现,「该不会是因为我的缘故吧?」他记得自己总是嘲笑她戴起黑框眼镜看起来十足像个老处女,她该不会一直放在心上吧?「若悠,我不是故意嘲笑你……」
「停!」江若悠锐声止住他,「话说都说了,别装绅士反悔。恍她睨他一眼,红唇噘得更高。
他愈看愈觉得这样的她好可爱,「其实你不戴眼镜真的很好看,眼睛更大、更漂亮了。」
他突如其来的赞美似乎令她颇为尴尬,眼睑一落,两朵红云飞上脸颊。
见她忽然羞涩的模样,他语音放得更柔,「你昨晚没睡好吧?都有黑眼圈了。」「我这是天生的。」她扬起眼睑,半真半假地瞪他,「所以才戴眼镜遮掩嘛。」他不与她斗嘴,只是浅浅一笑。
她愣愣看了他好一会儿,「你刚才干嘛故意装睡整我?」
「好玩嘛。」他轻声笑,没跟她多做解释。
「你就爱整我。」她埋怨道,半晌,忽地站起身来,「算了,看在你身体不舒服的份上,本人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一面说,窈窕的身子一面往外走。「你去哪儿?」他忍不住喊,奇怪自己的语气竟隐含一丝焦急。
「我煮了营养稀饭。」消失在门扉外的身子忽然又旋回来,双手搭在门边,只露出一张精灵脸庞,半邀功半炫耀地灿笑,「你等一等,我弄给你吃。」☆☆☆
「来,吃吃看吧。」
燕乔书闻言,瞥了充满期待的江若悠一眼後,眸光落向她手上紧捧的塑胶碗,「这是什麽?」他问,微微狐疑。
「营养稀饭啊。」江若悠灿灿一笑,「我加了蛋、火腿丝、碎牛肉、葱花,还洒了一点点胡椒粉,应该很好吃的,你试试看。」她在碗里舀了一匙,直直递向他。
燕乔书直觉想躲,高中时品尝她家政课时失败作品的恐怖依旧记忆犹新,他瞪著朝他逼来的汤匙,一时间不知所措。
「吃吃看嘛,人家可是熬了一个多小时呢。」
「你确定这玩意儿……真的能吃?」
「当然可以!」她横眉竖目,「别小看我的厨艺,燕乔书,煮个稀饭而已,还不至於把你毒死吧。」
那很难说。
他在心中喃喃念著,记得高二那年试吃了两个她做的蛋塔,就让他腹泻了整整一晚——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若悠,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