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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养一堆都行。”
他能回来,一定是因为没有通过测试,这个消息好坏参半,但我不能否认的是,其实我喜欢这个结果。
我不清楚测试具体的流程和项目是什么,徐择也没主动提过,这个本应是巨大的转折点的事情被淡化到了一个令人奇怪的地步。他开始做起家务,看书,偶尔还会写点东西。他会把想跟我玩儿的狗拎到一边,一脸在意地把腿横在我的身上,然后若无其事地翻书。
但我知道他喜欢那两条狗,为了得到它们,我改装了很久的程序。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比正常人还正常人。但自从他开始在每晚“活动”前问我那种千百年前的愚蠢问题后,我就知道我其实从来没有消除过他的不安感。
他会问我:“如果我和系统发生冲突,你会选择帮哪个?”
一般这个时候我会揍他,是真的揍。我的答案就是他,但他不相信。他越不相信,在晚上就越是索求过度。我不仅担心他的身体,还担心在现实里给他清理身体的工作人员。
直到我已经学会用我爱你这句话来当下饭菜,用拥抱抵消他所有突如其来的脾气时,这个情况才稍稍好转。我不再回中央休息室,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这里,甚至关闭了系统发送的公共消息。
12月11日,下午13:09,我午休后醒来,和两条狗玩儿了一会儿丢球游戏,然后站在窗前碰了一下还未绽放的花骨朵,它周身萦绕着浅蓝色的光,像会呼吸一样忽暗忽明,这是一种暗号,我观看着它的明暗频率和间隔时间,确定重复的部分,解码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我们已掌握确凿证据。”
我敲击窗框,传去一个问号。
蓝光漂浮在了桌面上:“我将回来。”
我打出:“你是谁?”
“带你揭开一个你可能暂时无法接受的秘密。”
看来这个蓝光只起到了数据传输的作用,不能进行对话,我才敲击两下,手就被徐择握起,他说:“在干什么?这个桌面怎么在发光。”
“没什么,一个小游戏而已,我自己做出来玩儿的。”我对徐择说谎了,在他离开之后我得到了全部的消息,连起来是这样的:“我们已掌握确凿证据,我将回来,带你揭开一个你可能暂时无法接受的秘密,不用担心,我与你同在。——TC213”
……
秘密这个词汇调动不起我的好奇心,反而让我感到害怕。难道是徐择其实已经死了这只是他的残留意志?这个梦境区只是外面的人的一场游戏?还是其他的什么……?
我不敢想,却又忍不住去想。经历过上次梦境区的断电事件之后,我此刻的第一想法是和徐择待在一起,他在厨房做饭,还扔给狗一块排骨,我走过去站在他的旁边,握住了他的手。
我十分确定我握住他了,而他也用力地反握着,可在梦境区骤黑的那一瞬间,他却消散了。只是断电了,会好的,我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直到我的手再次被人紧握。
那不是徐择的手,我分辨得出来,我轻声询问:“TC213?”
“是我,别说话,跟我慢慢地走,走到累了也别停,一直走,直到看见白光,然后试着睁开眼睛,用尽所有的力气也要睁开。”
我问:“徐择呢?”
“他在等你,所以不要放弃。”
实在是太累了,我很少感到疲劳,但在梦境区一片漆黑的环境里,我的数据仿佛被打散,得不到能量供应。白光……有些刺眼,我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用尽全力朝它走去。
“嘀……”“217号已苏醒,快,氧气罩。”“检查各项生命特征……”
一张大脸凑到了我的眼前,她的口气激烈,反复地问我:“你能尝试说话吗?试着动动自己的喉咙。”
我张开嘴喘着气,发出了刮除铁锈的声音,口腔极度干燥,身体无法动弹。
“梦貘公司作为全世界智能AI行业的领头企业,一直以智能AI的类人化和智能化让业界难以望其项背,然而在这样的辉煌下,却掩藏了一个肮脏至极的秘密。2320年,梦貘公司推广了一个廉价梦境区的计划,在利益的驱动下,为节约成本,他们开始利用真人进入梦境区,此举动被曝光涉嫌欺诈与进行情丨色交易后很快就被叫停。2325年,梦貘公司积极投身慈善事业,在大家普遍认为这只是一次挽救形象的公关行为时,他们其实暗中实施了培育“智能AI”的计划,他们对一批年龄在一岁到三岁的儿童灌输他们是智能AI的观念,以此来获取免费劳动力……”
我知道接下来那个女主持人的台词,她会说:“把人当狼养,人就会成为狼,把人当机器人养,他就会以为自己是机器人。这些常年生活在梦境区中的儿童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他们仍然认为自己是机器人。目前国家特救小组已经成立相关机构,正在对他们进行体能上的恢复,以及促进人的意识的觉醒。”
这段话已经播放了37次了,早上一次,晚上两次。现在是早上7点23分,所以它又在播放。我身处的地方是一个五十平方的纯白空间,内置一个巨型监视器,一个虚拟显示屏,三张床。
我看了看自己蜡黄枯瘦的手,然后眼睛又失去焦点,无意识地睁着,但却什么都没看。五天前曾有人来过这里,他问了我一些简单的问题,例如我是谁。
“我的编码是XC217,经过人类化高级思维调整,服务于梦貘公司,竭诚为每一位来到这里的人塑造真实而完美可感的梦境。”
我身边的XC也都是那样说的。我们……不可能是人,我们可以瞬间转移,身体塑型是由数据组成的,我们接收命令,还可以植入芯片,脑内还有一个钟表在走动,以此来精确判断时间,我们甚至还可以删除自身数据。
那些人对于我们的答案感到非常不满意。
这个世界真是荒诞,当他们要我们劳记自己是智能AI的时候,我们就是智能AI,当他们要我们承认自己是个人的时候,我们就是一个人。
否则,就是不合格。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9 章
我曾经说过,我喜欢拥有真实身体的感觉,无论是骨节的弧度还是血管的脉络,在我看来都很漂亮。然而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的肠胃无法接纳正常的食物,吃了又吐,实际上还是靠着营养液维持生命,我的器官有着不同程度的衰竭,到处都隐隐作痛,随时都有窒息的可能。这里白天黑夜从未有更替的迹象,终日灯火通明,我因此陷入失眠却极度渴望入睡的怪圈。
我想念徐择,但不是每日递增,那种感情维持在一个水平线上,吊着我的呼吸,平静而缓慢地推动我的生命。一个月后,我终于被获批进入复健,开始慢慢地可以下床参加锻炼。
其实说实话,这里的人并不坏。他们允许我们在外面一片开阔的场地做一些运动,烹饪食物给我们吃,每晚还会召集我们看一些影片,和同类在一起做这些事情,会很有安全感。
在外出自由活动的时间里,我习惯待在一个角落,坐着观看其他XC像在完成任务那样运动的情景。今天那个角落却多了一个人,我惯性地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编码,胸膛涌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是XC005。
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我,又垂下头去。我想他可能没有认出我,所以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那上面刻着几个灰黑色的编码:XC217。
“我是XC217……”
“知道。”他用力地揉着自己手背上的编码,表情麻木。
我想跟他聊几句,却发现似乎没有什么可说,或者说,我对于那个真正想问出的问题感到本能的排斥。
“你想问我觉得我们到底是人还是智能AI吗?”他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我们当然是人,你看看这段日子这些人为我们做的事情,你觉得人类这种物种可能会为一群机器服务?”
我又把视线投向广场,没有开口。
“表现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获得被探视的资格呢。”他说,“你不想要吗?”
想要……
两天前就曾经有一个XC突然被通知有人来探望他,整个广场的XC都望着他往外走的背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也并不在意到底是谁来看他,我只是觉得很幸福,我们与这个世界最大的瓜葛可能就在那个愿意来探望我们的人的身上吧。
只要承认自己是人,就算表现良好了吧?那么…也不是太难,我曾被设定过多个身份,还真就像徐择说的那样,是一个说谎机器。
在等待测试的时候,我的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调动所有的记忆试图构建理论。XC005走了过来,站在我的旁边,我感到有些奇怪。
“不要用那副吃惊的表情看着我,我一直排在你后面进行测试,但是在此之前你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跟瞎了差不多。”他轻声地说着。
原来是这样,那天他是特意在那里等我吧,他在我眼里简直是嘴硬心软这个词的拟人版。
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人支出身体说:“请XC217进来。”
我进去,朝坐在座位上的三个人微微鞠了一个躬。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最近过得还好吗?”中间那个长得很和善的女人问我。
“很好,吃过药之后身体好了很多,食物很合胃口,每天复健和周围的人相处得很愉快,放映的影片有些很有趣,很富教育意义。”我上下文毫无衔接地跳跃,其实是在回复她每次必问的几个问题,身体状况、对食物的接受程度、和周围人的关系、觉得放映的影片有没有意思。我一次性想回答完,但却好像有些太过急迫,得到的效果并不好。
她挥了挥手,让我停下来,然后问我:“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吗?”
“晚上9:13:01”我快速回复道。
“你们对数据有着非同寻常的理解,能准确报出时间,据说还能删改自己的记忆,看起来和我们确实有些不同?”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句子变调了好几次,充满了探测意味。
“删除记忆可能是强烈的心理暗示造成的效果,或者是公司对我们的记忆区进行了某些破坏,我们从小就接受数据的教育,对时间每一秒的流逝都异常敏感,只能说这是我们擅长的领域。”我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我现在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个人这个事实了。”
在她旁边的那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她也开始陷入沉默的状态。
真实是什么,真实靠什么测量,真实是否拥有所有价值?我什么都不清楚,我突然也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人或者机器都是一样的,在我是个机器的时候,我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对爱的感知,我想和徐择在一起。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那些影片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我想那比强制性的观念灌输有用多了。”她终于回答了我。
我捏紧了拳头,在获得同意后离开了这里,我对着站在过道里的XC005笑了笑。他没有回应我,直接拉开门进了屋子,门没关紧,我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刚想走,却听到了一个令我震惊的回答。XC005在里面说:“我的编码是XC005,属于第一代智能AI……”
我猛地拉开门,不可置信地看着曾对我确凿地说出“我们当然是人”这句话的XC005,他却没有看我,我眼睁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