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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州的夜色是璀璨的深蓝。
苏翎从自己住的帐篷中出来,抬头仰望着夜空。
酒宴刚刚结束,将士们都喝了不少,空气里漂浮着一股馥郁的酒香。一些不当值的士兵已经彻底醉了,只有苏翎的眼睛依旧是明亮的,衬映着夜空中的千亿星辰,如同水晶般熠熠生辉。
他望着历州的方向,想到那个面目酷似凤轲的男子,一股隐约的疼痛忽然浮上心头。
那个男子……骄傲而犀利,敏感而单纯,是“他”细心守护的弟弟啊……
可是,苏翎决心要杀了他。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
杀了他,不仅是为自己所受的屈辱报仇,更重要的是,他要亲手斩断自己与“那个人”之间的最后一条退路。他要借助凤蹊的血把凤轲逼上绝路,让凤轲彻彻底底地放弃自己……
凤轲对苏翎实在是太好了,这种怜惜和忍让往往会让苏翎不知所措。苏翎害怕自己会心软,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就原谅了这个曾经背叛过自己的人。可是他不能原谅。他的一生已经经历过太多背叛,以至于他再也不敢冒险去接受任何一个人……苏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崩溃,也许会再一次接纳凤轲,把冰国推上毁灭之路——他要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与凤轲做个彻底了断。
苏翎这样想着,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佩剑剑柄。
“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蓦然间,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
“……大哥。” 苏翎回过头去,轻轻笑了一下。
“进去吧,这里风大。”苏砚低头看着他。
“不碍事,我说过我没那么脆弱的。”苏翎的手指在长剑上弹了一下,“一切都还好吧?”
“各处都很平静,没什么异样。”苏砚方才到四处转了一圈,一方面是找苏翎,一方面也是巡逻。今夜冰国阵营大开酒宴,最担心的就是燕国趁乱袭击,可如今看来,一切都很安好。
苏翎笑了起来,“大哥做事还是一贯的严谨。”
“小心驶得万年船。”苏砚顿了一顿,“到是你,对于手刃凤蹊之事究竟有什么打算?”
“大哥,”苏翎转过头来,“我想过了,历州城内防守森严,要暗杀并不容易,只有把凤蹊诱出城来——凤蹊为人骄傲,只要我们在城外叫阵,他多半会亲自出马。”
“如此甚好。翎儿,你要亲自带阵么?”
“是。”苏翎点点头。
苏砚却看他一眼,拒绝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可以如此冒险。我去把凤蹊引出来,你站在远处放箭就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翎儿,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是不会让你上阵的。”
苏翎咬住了嘴唇。望着大哥难得严厉的目光,许久,微微点了点头。
凤蹊是个烈性的男子,加之他又才华横溢,寻常人很难挫其锋芒。苏砚忽然开始有些庆幸,幸好这次带兵的是自己,而不是苏翎,否则的话,以苏翎的倔强和凤蹊的任性,还指不定会多死多少人。然而,苏砚这样的庆幸也只维持到三天以后。苏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历州的战鼓和号角唤起了他血液里一些最本质的东西,而和凤蹊之间的深仇大恨更是催化了他披甲上阵的欲望。苏砚原本准备再拖延一段时日,让苏翎养养身体,可苏翎显然不这么想,他望向战场的眼神每每令苏砚惊心。第三天的夜里,苏翎在营地里找到苏砚。
“大哥,”苏翎的眼睛依旧那么明亮,说出来的话也开门见山,“明日我要上战场。”
“翎儿……”苏砚不易察觉地皱眉,“可是,前几日你长途跋涉,如今你的身体,……”
“已经不要紧了。”苏翎打断大哥的话,粲然一笑,“大哥,明日让我去。我要亲手杀了他。”
其实,不仅苏翎等不得,历州的战局也等不得。凤蹊亲征,燕国士兵的斗志正高涨,虽说冰国也有苏砚和苏翎支撑,可总没有帝王亲自压阵来得令人振奋。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杀死凤蹊才能在气势上压过对方——而且,一旦凤蹊阵亡,冰国阵营自当不攻自破。苏砚深知其中利害,虽然心疼弟弟,但局势如此,苏砚也不好再拦。
苏砚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拦你。不过,翎儿,你明日一定要平安归来。”
苏翎低下头去,有些惨淡地笑了一下,却没有让大哥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平安归来……也许,这只能是个奢望吧?离开韶京之前,刘御医虽只答应给他半枚药丸,然而以苏翎的手段和关系,又有什么是得不到的?他拿到了整整一枚药丸,那是足以夺去他性命的分量——可是苏翎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为了多一分把握,他宁愿赌上自己的性命。
反正,杀死了凤蹊,斩断了最后的退路,解除了冰国的危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
他杀死了那个人唯一的弟弟,所以,只有用生命来赔偿他。
苏翎抬起头来,却见天上的一颗星子,不知何故突然暗了一下。
这是两国开战以来最惨烈的一场战争。
燕国君王凤蹊与手握冰国实权的苏家兄弟正面交锋,双方都是极强悍的人马,久经沙场惯于屠戮,才片刻工夫,就把历州城外变成一片染血的修罗场。这场战争一直从清晨持续到傍晚,在费尽周折之后,苏砚终于不动声色地把凤蹊引到苏翎弓箭的射程之内——按照事先约定,一旦凤蹊进入射程,苏翎就立即放箭!在亲兵们的贴身保护下,苏翎已经等待了整整一天,他眼见凤蹊进入射程,毫不犹豫地催动体内药力,同时举起了弓箭!
——银色的羽箭对准了凤蹊的咽喉。
苏翎的箭法很准,鲜少有失手的时候,在对准凤蹊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明白,这一箭射去就是穿喉,再无半点挽回余地!那一瞬间,无数的前尘往事掠过苏翎心头——那个叫做“怀仞”的男子细致的亲吻与微笑,那无数个温柔缠绵的夜晚,那一场痛彻心肺的背叛,还有那些纠缠不清的痛楚与爱恋……苏翎的视线有些模糊了。然而,正在此时,战场中心的凤蹊也发现了苏翎,那双像极了凤轲的眼睛向苏翎望来,不知为何,竟让苏翎的手剧烈一颤!
仅仅是对着那个人,那个长得像他的人,苏翎就下不了手去。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一下子被击溃,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扔下手中的弓箭,逃离那双像极了“他”的眼睛。剧烈的痛苦与挣扎中,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视野之中,竟然出现了那个人的脸……!苏翎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定神一看,却是凤轲骑着战马往凤蹊的方向冲去!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凤轲手中挥舞着长剑,沿途斩杀冰国士兵如同草芥!
……凤轲。直到十五日前,凤轲才接到消息,说苏翎要亲赴战场。凤轲担心苏翎与凤蹊的相遇,这才心急如焚地赶来——他不知道自己担心谁多一点,可是,在看到苏翎举箭对准凤蹊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心胆俱裂!极度的恐惧让他不顾一切地向凤蹊的方向冲去,一路上,凤轲大声呼喊着什么,可离得实在是太远了,没有谁听得清楚。
凤蹊的眼睛深深地望着苏翎,接着像是感应到了哥哥的呼叫,回过头去看了哥哥一眼。凤轲的焦急让他一下子明白过来,掉转马头想要逃开。苏砚目光如冰,一剑阻住了他。
凤蹊的作势欲逃如一记警世的长钟,一下子惊醒了苏翎。……是的,他不能放过他。
望着欲逃的凤蹊,望着斩杀冰国士兵如草芥的凤轲,苏翎一下子回过神来。他深深明白此箭的意义,明白这一箭将杀死什么和挽救什么……所以,这一箭,他无论如何都要射下去!
杀戮近在眼前,可凤轲亦在眼前。苏翎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他不敢看向那个方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准了凤蹊的咽喉。当银色的羽箭离弦的那一刻,苏翎觉得,仿佛连自己的心也被抽空了。他望着羽箭向凤蹊飞去,身子剧烈地晃了一晃,眼前一黑,坠下马来。
银色的羽箭如一簇流星,穿越沙场的烟尘疾驰而来。
一时间,仿佛连天地都安静下来,只有羽箭冰冷的声音呼啸而过。
凤轲的脸色陡然变了,隔着半匹马身的距离,他本能地去拉弟弟,可就在他的手指触及凤蹊的那一瞬,银色的羽箭蓦然穿透凤蹊的咽喉!年轻男子的身体在马上晃了晃,鲜血从颈间的伤口喷涌而出,如同最艳丽的桃花铺天盖地洒落。此时的凤蹊犹如一只失羽的大鸟,挣扎着坠落。凤轲只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了自己一身一脸,他的手指触碰到一片冰冷的盔甲,而那盔甲则顺着指尖滑落了……一如弟弟失落的生命,再也无力挽回。刹那间,凤轲的脑子一片空白。待他回过神来时,弟弟的身体已经重重地掉落在尘土里,只有飞溅的血雨和尘土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凤轲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翻身下马,一把抱住凤蹊的身体。
“蹊……小蹊……”他颤抖着叫他。凤蹊的眼睛微微张开了,望见自己的哥哥,许久,费力地翕动嘴唇,仿佛要诉说什么。千军万马的包围中,凤轲俯下头去,极力想听清凤蹊的诉说,可凤蹊的声音实在是太低了,凤轲费尽全力,却只听见两个单字——“哥……哥……”
……哥哥,我用生命偿还了你的苏翎,你是不是原谅我了?你肯再次拥抱我,太好了……你的表情为何如此绝望?你是在为我悲伤吗?不要难过,让我再叫你一声哥哥,……哥哥,……
凤蹊望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凤轲,想要抬手抚上他的脸,手臂却无力地垂下了。年轻的身体在哥哥的怀中停止了呼吸,只有他唇边残留的一抹笑容,淡得若有若无……
凤蹊的猝亡给燕军带来了惊天动地的震撼,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几乎已形同溃败。
苏砚的目光有如寒星,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局面,凤蹊颈间喷溅出来的热血仍残留在他的身上,此时仿佛余温还在。是战?还是撤?刹那之间,苏砚的心思百转千回。
他望着眼前怀抱着弟弟、几乎失去了抵御能力的凤轲,握紧了手中的兵刃。他几乎想就此一剑斩落……可是,他不能。那个人是苏翎喜欢的男子,尽管他背叛了苏翎……可苏砚,总该给弟弟留下最后的一丝希望。即使凤轲和苏翎再也不可能走在一起,苏砚也不会一剑杀了他——他明白那一剑下去将会是怎样的伤害和裂痕,而苏砚,永远做不到弟弟那样的残忍。
想到自己的弟弟,苏砚的心情又沉重几分。他抬头望向弟弟的方向,发现苏翎已经被亲兵们抱上了战马,众人簇拥着他,往营地的方向退去。燕军溃败,无人阻挡那一小队亲兵。苏砚望着苏翎平安离去,不禁微微松了口气。翎,你的使命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
苏砚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大声下令:“全军前进,务必攻下历州城!”
这是一场炼狱般的战争,鲜血染红了历州城内外的土地,在溃散的燕军面前,冰国大军尽情发泄出积压了许久的恶气,国仇家恨爆发出来,一时间整个战场流血漂橹,景况残不忍睹。
凤轲背负着弟弟的尸体,尽最大的努力调整着军队阵形,可君王驾崩对燕军的打击太大了,一时间,竟然连凤轲这样的才俊也无可奈何。凤轲心情本就沉重,此时见败势已定,军队溃不成形,也无心恋战,只勉强将燕军集结起来,往北方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