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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将领的话还没有说完,苏翎就脸色一变,快步往军营的方向走去。“他们人到哪里了?”
“已经过了潞水。”
“其他人知道么?”
“在来路上遇到了萧督统,已经告诉了他,萧督统说他会立即命令军队备战。”
苏翎闻言,加快步伐向军营赶去。
到得营地时,所有的将领已经在主帐集中,苏翎进去后也不客气,直接问道,“燕军现在到了哪里?”
“西南方沉沙谷一带。”
“还在继续前进么?”
“是的。”
苏翎闻言,霍然转身,望向墙上挂着的地形图。
过了沉沙谷就是起伏不定的山路,没有特别开阔的地方,并不适合大规模作战。
苏翎眼色冷了冷,这么说,他们是打算袭营。
“对方人数多少?”
“秉将军,七万左右。”
苏翎这边有四十万人,用七万人袭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这一次,不仅连苏翎的脸色不对了,就是其他将领的神色也不好看。
“……来的人应该不只一路。”萧然的眉皱了一下,说道。
苏翎微一颔首。
可是,其他人又在哪里?并没有探子回报别处出现敌情。
大帐中陷入了一片沉默。冰国军队初来乍到,对地形远没有燕军那么熟悉,对于其余的燕军会从哪里出现,他们都没有把握。
“林贺,你带五千士兵外加五千弓箭手守住西南方的山道,在山道上阻住他们。”
“是!”名唤林贺的将领领命而去。
“罗成,你命探子在其他方向加紧巡查,一有动静就马上回报我。”
“是!”
“杜康,杨子益,你们带人堵住通往此处的各大入口。”
“是!”
帐中的将领一个一个领命而去了,原本紧张的气氛因为苏翎的镇定而略有缓和。
苏翎望着那张地形图,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对于耶律青云,他多少都有些了解,那名男子是带军的一把好手,可谓是有勇有谋,此次敢深入敌营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自己这方,却还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
他们真的是要袭营么?
不知为什么,苏翎总觉得有一些不安。
事实证明,苏翎的不安是对的。
燕军的确做出了袭营的姿态,而冰国军队在东北方和正前方都发现了敌军——然而,在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后,苏翎忽然明白了什么。
此处地形易守难攻,耶律青云选择进攻此处并不十分明智,何况如此大批的人马行军到这里,不被发现的可能性很低,一旦苏翎发现他们,战斗就会进入胶着状态,燕军不一定能讨得好去……这些,苏翎想得到,耶律青云未必想不到。
“传令下去,命萧然率领十万人马支援芝罗坪方向!”
芝罗坪是冰国军队的后方,那里囤积着大量粮草。苏翎一想到燕军的目标可能不是袭营,就被粮草的安危惊得一激灵。他迅速传令,命萧然火速支援。
燕军的目标很可能是声东击西——在这里牵制住苏翎,然后派人前往后方偷袭。
萧然在往南去的方向上受到了阻碍。
是耶律青云亲自带的队,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截住了萧然一行。
耶律青云的目的的确是袭击粮草,他不能放萧然过去,只要萧然的援军不到,燕国的人马对付守卫粮草的士兵就绰绰有余。
“苏将军!耶律青云亲自率领军队截住了萧督统所部!”
“该死!”
苏翎一咬牙,耶律的目标果然是粮草!
他也顾不得什么了,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剩下的还有多少人,一齐跟我来!”
浓密的战云把天空压得很低,耶律青云见到苏翎的时候,只见他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战马,暗红色的披风在惨淡的背景中飞扬,而他的神情就像一个远古的神祗。
苏翎用那双点漆般的黑眸望着他,眼睛里是说不出来的嘲讽和不屑,他扬手一挥,身后的军队就冲上前来,冲乱了耶律原本有条不紊的阵形。
“很好,你的反应还不算慢。”
刀与剑交错的那一瞬间,苏翎听见耶律青云似笑非笑的耳语。
他冷哼一声,侧身闪开对方挥来的弯刀,回头对不远处的萧然使了个眼色,萧然会意,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便率领一队人马突围而去。
苏翎与耶律的战斗持胶着状态。论刀剑之术,苏翎原本是胜耶律一筹的,然而,多年来劳心劳力的生活让他的体力远不如耶律那么充沛,一时两人斗了个半斤八两,难解难分。
“怎么了?几年不见,退步了那么多。”
耶律嘲讽的话语在苏翎耳边响起,苏翎举剑格开对方的弯刀,劈手就是一个凌厉的反刺。
“手下败将,尤敢言勇!”
耶律不做声了,苏翎凌厉的剑气一时让他无暇他顾,然而,就在这次短短的交锋之中,他还是深切地感觉到,苏翎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八年的帝都生活,锦衣玉食,权倾天下,竟然让昔年那个浑身锋芒的少年变了这么多……
耶律的眼神微微一闪,说不出是惋惜还是失落。
萧然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使命如此重过。
芝罗坪囤积着冰国军队全部的粮草,容不得有半点闪失,而耶律的出现和苏翎的支援无疑说明了燕军的目标正是粮草,如果萧然没有办法及时赶到芝罗坪,后果不堪设想。
他率领手下的人在重重的敌军里左冲右突,拼尽了全力杀出一条血路,只要前方有人阻碍,他不由分说地就是一刀。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杀红了眼睛的疯子,眼前只有道路和鲜血,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路上到底斩杀了多少人,最后冲出重围的时候,浑身上下已经湿得跟从血水里捞出的一般。
“督统大人,前面是燕国的军队!”
芝罗坪附近,大批的燕军人马出现在萧然的视野内,他们正跟守卫粮草的冰国军队打得难解难分,而四下里已经有火光窜了起来。冰国的人马显而易见地处于弱势,虽然奋力抵抗但还是节节败退。
“刘大人张大人,你们率人马去救火,其余的人跟我来!”
萧然眼见此景,一声令下,率领自己手下的人马冲入了战场。
“萧督统的援兵到了!萧督统的援兵到了!!”
一时间,冰国军队的欢呼声响彻四野,所有的将士浴血奋战,与燕国的军队战到了一处……
乌黑的密云压得更低了,仿佛天与地都合在了一起。
遍及溯野的风强劲地刮了起来,夹杂着飞砂走石和血腥的味道,吹在人的脸上生疼。
不一会儿,瓢泼的大雨洒了下来,浇熄了芝罗坪的火光,也将两国的将士浑身浇得湿透。
耶律见势不好,下令鸣金收兵,苏翎率人追了上去,然而,燕军仗着对地形比较熟悉,虽然折损了不少人马,还是硬生生地逃了出去。
萧然领兵从芝罗坪回来,即使是如此的大雨还是可见他一身的血水,黯淡的天色中,两人互相望着,相对无言。
中夜时分,倾盆的大雨终于停住了,繁星在夜空下燃起来,煞是好看。
苏翎白天的时候淋了雨,到了夜间便有些咳嗽。
他在寝台上辗转反侧了不少时候,终于还是撑不住,支起自己的身子,起身倒了一杯水,一点一点地喝了下去。清澈的泉水很是甘甜,顺着苏翎的喉咙一路润了下去,让他稍微舒适了些。苏翎把水喝完,平复了一下呼吸,正转身准备睡觉,忽然听见门外细碎的声音。
“谁?”他低喊一声,抓起身边的佩剑就快步抢出。
门外之人仿佛受了惊动,人影一晃就要没入黑暗中——可苏翎的动作更快,只一瞬间的工夫,长剑就抵住了那人的咽喉。
“萧然?”
“……苏将军。”
萧然见自己的行踪被人识破,不得不低声见礼。
苏翎笑了一下,收回剑,“我还是习惯你叫我的名字。”
“……属下不敢。”
“不敢?你可没什么不敢的。”苏翎淡淡说道,“说吧,你半夜三更在我的营外,到底想做什么?”
“我……”萧然一时语塞。
军旅之中,半夜站在他人帐篷之外是犯了大忌的,何况还是主将的帐篷。只要苏翎稍微严厉些,就是对他军法处置也不为过,可萧然担心的却不是自己的安危,他只是害怕苏翎对他的行为有所误解……还有,他来此的真正原因,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苏翎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萧然是一个率直的年轻人,有时候,苏翎怀疑他几乎会将所有的心思写在脸上。
他来此当然不是对苏翎图谋不轨,萧然不是这种人,可他此时脸上的心虚和犹豫着实激起了苏翎的兴趣。在这个枯燥苛烈的战场,萧然仿佛是苏翎生活中唯一的一点润饰。
“深更半夜站在主将营外,如果不解释清楚的话,后果你不是不明白。”
苏翎玩心上来,忍住了笑,眉毛微扬,开始恐吓他。
萧然的神情果然更局促了,在战场上,他可以面对千军万马毫无惧色,可是在面对苏翎时,萧然随时都会感觉到莫名的退缩。
“我,……我,……”
他一连“我”了好几声,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苏翎的眉毛扬得更高了,望向他的眼神施加了压力,让萧然不安地低下头去。
“我可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耗。”苏翎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语气却很凝重,“萧然,你半夜三更在主将营帐外鬼鬼祟祟,就等着军法处置吧。”
他说完,转身就要回营。
其实他只是作个样子而已,萧然却猛地叫道,“等等,苏翎!”
叫完就伸手拉住他。
苏翎的手。
比想象中的更冰冷,也更细瘦。
萧然拉着苏翎的手,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一闪而过,那一瞬间,他想放开,可是不知为何却握得更紧了。
苏翎也微微怔了一下,他没有想过萧然会拉住他。
他的目光在两人的手上停了一下,随后抬起头来,望着这个年轻人。
“那个……”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萧然松开了苏翎的手,嗫嚅,“方才经过你帐外的时候,听见你在咳嗽……这是我祖传的灵药,对身体很好的。”
萧然说完,将一只细白的瓷瓶塞到苏翎手中,一下子跑开了。
苏翎怔了片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瓷瓶,慢慢收拢十指,轻轻握住。
萧然沿着营地一路奔跑,不知跑了多久,在一条清澈的泉水边停了下来。
他俯头把自己的脸埋到溪水里,借以冰凉脸上那种火辣辣的感觉。淡淡的星光洒下来,落在这个年轻将领的身上,他回想起自从认识苏翎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个人……似乎并不像别人所说的那样专横跋扈,无论在朝堂之上他是如何的,在战场上,他的确是一个优秀的将军……还有一些,他自己也无法说清的感情……
萧然望着水面,努力地平复着自己剧烈的呼吸和心跳。苏翎美丽却苍白的面容又在眼前浮现出来,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5
战争持续得很艰辛。
恶劣的气候和长途的跋涉多少影响了冰国大军的战斗力,可苏翎凭借巧妙的用兵与耶律周旋,也让对方几乎讨不到好去。燕国的情况很不妙,过于寒冷的气候使他们对土地的需求越来越迫切,可冰国的士兵是憋了一口恶气来的,双方都有必胜的决心,这使得每一次对敌都是一场恶战。
艰难的拉锯战中,双方时进时退,每一寸的土地都是靠无数的鲜血换来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