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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碍事。”卿寒简单的应,堵住了他未说完的话。
那人喉结动了下,最后只识趣的哦了声,眼神渐渐黯下去,重新低下头默默整理起被翻的一团乱的包袱。
“你怎么会在此处?”卿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
“他们说少爷你不慎落水,又不识水性,绝不可能生还,连灵堂都设好了。”
那人没抬头,只径自收拾着,看到那把刀时顿了顿,也跟着一起放进包袱里:“水流太急,他们说捞不着了,我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来找找看,哪怕只找到……”
说着他一哽,很快又抬起头笑了笑,平淡的五官因为这温柔的笑居然莫名染上一丝动人的神采:“幸好少爷还活着。”
说起来轻轻浅浅的几句话,却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过程中所有的彷徨痛苦和绝望。
不慎落水?那之前这身体胸口插着的那把刀又是怎么回事?
眼前这人明明不会武功,却为了一个不知死活的对象找来这荒无人烟的悬崖底下,带了一身零散的伤,他对他这位口中所谓的少爷的感情,可见一斑。
☆、与他何干
卿寒心里略略有了数,也不戳破,只点点头,道:“知道如何出去吗?”
那人动了动嘴,最后还是向著卿寒摇摇头。
那繁冗而无用的过程,那寻找中的焦虑挂牵,甚至於终於放弃希望,被刀抵住脖子时以为遇上土匪、甚至有那么一刻觉得就这么解脱也好的自弃,对方大约也并不愿听他赘述。
果然卿寒也没再多问,只平静的道:“起来吧,先想法回去。”
那人应了声,抱著包袱从地上站起。
因了这段日子的疲乏体能远不如前,蹲了这许久猛然起身更是头晕眼花,加上之前紧绷的神经现在彻底放松下来,他身体一晃,一个踉跄就这麽直直向前栽下去。
卿寒一愣,正待伸手揽住那人的腰,不料伸出去的手突然一顿,结果他眼睁睁看著那人倒在地上,又挣扎著狼狈的爬起。
卿寒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再沈沈看了眼地上理所当然仿佛也并不指望他搀扶的人,见对方只是脸有些发红,冲他露出个歉意的笑时,疑惑的皱皱眉。
虽然现在意识是由他主导,但这具身体却并不完全受他控制,不时还在按照记忆里的本能支配行动。
可眼前这人温文无害,这具身体为何会排斥如斯?
但若有深仇大恨,为何初时他会下不去手?
人类可真是麻烦。
卿寒沈吟著,开始考虑怎麽从这人的嘴里套出些话来。
既然打算借用这具身体的身份,他就必不能一无所知。
“少爷,”那人拍了拍衣上的尘土,也并不在意他的冷淡:“我们走吧。”
默不作声的并肩走了一截,只听到安静溪水流淌声和风吹过树叶沙沙声的两人之间,突然响起一阵清晰的骨碌声响。
卿寒腿一软,一下停住了步子,对上一直识趣保持一定距离走在他旁边的那人看过来的眼神,生平第一次觉得尴尬起来。
“饿了?”那人温和的问。
卿寒窒了窒不答,在心中暗暗把这不争气的身体诅咒了无数遍。
他灵力未损本体健全时无所不能,即使数日不进食进水也毫无影响,现在却要被一具无能的人类躯壳拖累,怎能不恼火。
现在於他最重要的,就是在这具身体尚未到达极限之前,最大程度恢复自己的灵力,重新化出本体。
见他不说话那人也不介意,就近找了棵树,捡开地上咯人的土块石子,又捋了些一旁矮木厚实的叶子下来铺整齐了,侧开身示意他过来。
想不到这人看上去文弱,照顾人倒是不差。卿寒这麽想著,也不客气,依言过去坐下,看那人在离他不远处随意坐了,在包袱里翻了阵,结果只翻出之前咬过一口的饼子来。
那人明显犹豫了下,最後沿著自己咬过的位置撕了一小块下来,把剩余的大半都递给卿寒。
卿寒本是食肉一族,这段日子嚼树叶已经难熬非常,这会儿接过干硬的饼子尽管肚饿也依旧没了食欲,就那麽拿在手里,却连动嘴的兴致都没有。
那人以为他嫌弃这饼被自己咬过,轻声解释:“少爷,好歹吃点吧。我带的干粮,就只剩这些了。”
目光落在对方手里那一点塞牙缝都可怜的饼子上,卿寒叹口气,收回目光,低头大口把自己手中的干粮吃了个一点不剩。
现在的关键是保住自己,至於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类,与他何干。
☆、你喜欢我
草草垫了肚子又喝了几口溪水,两人又沿着水流埋头赶了会儿路,天色渐渐暗下来,弥散开来的雾笼罩枝梢交错的丛林。
两人的视线被黑暗逐渐吞没,树影重重的森林在夜晚显得格外寂寞可怖。那人找了片相对平些的地,从包袱里取出火石来,询问的看看卿寒。
卿寒冷着脸点点头,看着那人很快捡了些枯枝残叶,熟练的生起一堆火来。
火苗暖暖的摇晃,映照出两人的脸。卿寒虽不惧火,但到底本性为狼族,对着这耀眼的光线也觉得颇不自在。再加上温度一上来他明显感受到身体的不适,怕这具身体扛不住热度,又不愿被看出端倪,只不着痕迹往后靠了靠,与火堆保持一定距离。
这身体是因为有了他的灵力才能维持此番模样,但他的灵力也难以长久保持一具尸体的鲜活,只是延续其衰腐的时间而已。
卿寒的小动作那人也注意到了,以为对方是在排斥自己,眼神微黯,半晌见卿寒闭目坐着一动不动,不由道:“少爷,我今晚在这里守夜,防止有野兽出没,你困了就先躺下睡吧。”
卿寒睁开眼看看他,心里觉得好笑。
他现在灵体虽衰弱,可震慑山林里那些不知好歹的兽物,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这情况也不便说穿,有这个人心甘情愿的值夜也不是坏事,他打了个哈欠,也不多说,便倒头睡下了。
他向来我行我素惯了,对不上心的人,哪里有那个心思去理睬对方死活。
也许是因为有火光有声响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有另一个人在便不自觉有了防备,卿寒睡的并不安稳,烦躁的睁开眼时,却正对上一道牢牢锁定他的温柔目光。
见卿寒蓦的睁眼那人慌忙不自然的别开脸,起身去往火堆里添枯枝。
火堆重新燃烧带来的噼里啪啦的声响让卿寒也没了睡意,以手支于脑后,慢悠悠的吐出他今日的观察所得,连个疑问口气都吝于给予:“你喜欢我。”
那人手猛的一颤,僵硬的侧过身望着他,露出丝惊恐的神色来。
卿寒也不急,只悠闲的看住他等待答复。
见对方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最后又变的发白,卿寒不知为何,竟突然觉得很是有趣,勾了勾嘴角,牵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人类的喜欢,究竟是种怎么样的感情,他其实不甚清楚,更不屑了解。
反正毫无疑问都是虚妄的谎言。
至亲之间都有嫉妒背叛与毁灭,横亘在两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之间的所谓喜欢,能可信到哪里去?
更何况人类的生命还如此短的可怜,一生一世于他而言,也不过白驹过隙。
☆、那些过去
好半天那人闭了闭眼,脸色灰败,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缓缓应:“是。”
声音低低的,一如既往的温柔,偏偏口气坚定的出奇。
这承认反倒出乎了卿寒的意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有些意外的多看了他几眼。
没想到这人看上去内敛保守,在这点上竟然坦荡诚实的很。
只是被他人的话噎的语塞,于卿寒倒是破天荒头一回,这下反而起了兴致,接着说出根据身体的反应传达而来的感受:“可我不喜欢你。”
也难怪这具身体会对这人这般排斥,面对对己有情自己却无意的对象,搁了他大概也会避而远之吧。
那人的脸色在火光下依然显得苍白,却仍淡淡应了声:“是。”
口气平静音色温和,看不出难堪,也没有尴尬,仿佛尽管才被这么赤裸裸的拒绝也与己无关,只是同卿寒一般在不含感情的陈述事实。
对上那人眼里的沉静卿寒觉得颇有些无趣,也不知怎么就突然生起了将其打破的念头:“你叫什么?”
那人这下终于有了反应,往前走了一步又顿住,表情明显僵住,惊疑不定的望着卿寒,声音有丝明显的抖意:“少、少爷?”
“醒来的时候在水边,应该是被什么磕到头了,”卿寒指了指自己:“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
话音刚落卿寒意识到自己正在和一个人类撒谎,而且还这般面不改色,不由懊恼的皱皱眉。
欺骗他人的事情他以前向来不屑去做,现在竟也要到这般地步。
想必是用了这个身体,结果也因此沾染了人类的习性。
比如虚伪,和谎言。
那人明显信了,丝毫不作怀疑,只急急的问:“少爷,你现在身体有没有问题?特别是伤处……”
“没什么大碍,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卿寒说谎说的愈加流畅:“听你说我掉进了水里,想必是被水冲到岸边时,被石头撞着了。”
“没事,人没事就好,等回去找崔大夫看看。”那人显然放下心来,喃喃说着,又赫然抬起头:“所以之前……”
语声戛然而止,半天他才自嘲的扬起个笑容,虽然尽是苦涩的味道。
所以即便少爷失忆,过去一片空白,也仍然无法对他生出什么感情。
“笑什么?”卿寒莫名其妙的扫他一眼,懒洋洋的道:“见我对过去一无所知,很有趣吗?”
“我叫言澈。”那人一字一顿,声音慢慢在黑夜里飘荡开来,不疾不徐的陈述,在这崖底的幽深阴沉里显得格外低沉柔和:“少爷你从前,救过我的命……”
一言不发的听着言澈说完,卿寒终于对这具身体的身份有了个大致了解。
这身体的主人叫杨子杰,祖上是鲜城人,之前在鲜城开了家武馆,据说还小有名气。
后来杨家不知遭逢了什么变故,杨子杰的父亲便独自去了座远离鲜城,名唤澜月的小城做起了小买卖,娶妻生子定居下来。
不想造化弄人,夫妻俩一次亲自去外城进货时在山林遇上劫匪不幸身故,只留下杨子杰一人。
杨子杰是家中独子,从小就有出色的经商天赋,父母过世后他年仅十九便一力扛起家中所有事务,至今十二载,把生意发展的有模有样,规模更是扩大了数倍。
在如今的澜月城,提到经商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昔日的杨家少爷,如今杨家商埠的掌门人杨子杰。
☆、心仪之人
听到鲜城时卿寒不著痕迹握了握拳,那个地方……他永生也不会忘记。
葬送了小弟年轻的性命,还有因为他的杀戮给他带来数场天劫的那家人……
“他……”卿寒正待多问几句,又意识到不对,反手指向自己:“我可有妻儿?”
言澈垂下眼,表情有些古怪:“少爷你有一子,名杨冉。”
“冉冉?”卿寒一怔,不由脱口而出。
真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没料到救他一命的这具身体的儿子,居然取了与他小弟相同的名字。
“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又想到也许这是父子天性即使失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