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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绿鸣点点头。
这间网吧格外的小,烟雾腾腾的,上网打游戏的都是些非常年青的面孔,透着过度的亢奋的青色。
苗绿鸣与宋青谷好言跟老板说了,在屋子里转了一周,没有收获,突然苗绿鸣发现一个角落里缩着的一个身影,那小小个头的孩子把衣服上连着的帽子严严实实地罩在头上。
苗绿鸣上前一把拉下他的帽子:“吴昀!”
宋青谷如同拎小鸡一般把那孩子拎出来,直问到他脸上去:“你好大的胆子!再过两年是该上天了。”
吴昀抬头眨巴眨巴眼睛问:“你是哪个?”
“我?”宋青谷把双手捏得嘎巴嘎巴直响,“我是你们苗老师的朋友兼保镖。”
说着把小钵似的拳头送到那孩子的眼皮子底下,“以后要是你再敢惹小苗老师生气,嘿嘿,我饶不了你。”
吴昀吓着了,清鼻涕都流下来,苗绿鸣掏出纸来给他擦:“吴昀,你得答应我,以后不再进网吧,不逃课不逃家,不然,你以后再别叫我老师了,老师不敢教你了。”
吴昀扁扁嘴:“老师你别抛弃我。”
苗绿鸣摸摸他的头:“你这个词用得不大对。回家吧。”
吴昀说:“我就想玩儿一会儿,天天学习太累了。”
苗绿鸣说:“我知道。”
吴昀抬起脏兮兮的小脸,突然伸手抱了苗绿鸣的腰道:“老师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幸福。”
苗绿鸣笑起来:“知道了,谢谢你。”
等他们把孩子送到那小个子男人的身边之后,已是午夜了。
宋青谷和苗绿鸣慢慢地沿着街道走着,都挺累,但都不想回家。
路过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宋青谷问:“饿不饿?吃点东西?”
苗绿鸣点点头。
宋青谷买了面包跟牛奶,打开要喝,苗绿鸣接过去叫收银小组给放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
两个人坐在便利店旁一户人家的台阶上。
苗绿鸣忽然问:“苞谷,你觉不觉得我很没用。遇事儿就没主意了。总想着抓个什么人来替我想办法。”
宋青谷说:“人都有受不住压力的时候吧。以前,你不也常开导我。”
苗绿鸣低低笑一声,“我开导你?我自己都是个糊涂虫呢。我就是一桶子浆糊。”
“绿绿,”宋青谷说:“咱们不兴这么贬低自己的啊。”
苗绿鸣不答。
宋青谷又说:“绿绿,既然这个工作干得这么不顺心,不如,换一个也行。”
过了一会儿,苗绿鸣摇摇头:“你知道吗?这是我全凭自己的能力找到的工作。我实习的成绩全优。六城区新教师联考,我考中文专业第一名的,不然也进不了类思。也许,旁人觉得算不得什么,我觉得挺光彩的呢。面且,我是真喜欢当老师。”
“真奇怪,我们在一起那么久,都没有听你说过这些。”
“是,那时候,我们忙着谈恋爱,反倒不知道怎么恋爱了。”
“真不愧是语文老师,说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宋青谷微笑着看着苗绿鸣。
他曾经与这个孩子那么那么地亲近,他熟悉他身体上的每一个细微之处。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贴近他的心,这样真切地触摸到他心底里深藏着的,小小的,疼痛的自尊。
苗绿鸣喊他:“苞谷?”
“啊?”
“谢谢你!”
“咱俩谁跟谁?”
“我是说,上次那贴子的事情。谢谢你。”
“常征真大嘴巴。”
“我死活要她说的。你别怪她。”
喝完了奶,苗绿鸣把纸盒子捏扁,放在地上用手指点着转了玩儿。
宋青谷磨索着下巴上冒出来的硬胡茬,也不作声。
隔了许久没有见面,有一点点拘谨,一点点尴尬。
在这拘谨与尴尬中,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便利店里突然换了音乐。
笛子,吉他,小提琴,温柔略带沙哑的女声唱出一份宁静:
爱你好像半瞑坐火车啊
梦摇来摇去心惊惶
睡了一下惊醒一下
咪眼看窗外到了哪
你的爱就像星辰
偶尔很亮
偶尔很暗
我不盼绚丽的灿烂
只求为光能挡风寒
是甘愿
也就不怕难
不甘愿
早放声哭喊
我要你
别的都不管
倔强变勇敢
茫然变释然
是甘愿
所以能美满
不甘愿
才会说伤感
我爱你
心就特别软
平淡也浪漫
无语也温暖
余音久久不去。
“怪好听的。”宋青谷笑笑说。
他转过头去,发现苗绿鸣也在凝神仔细地听着,听他这么一说,回过神来,笑一下说:“是怪好听的。”
宋青谷也笑起来,搂住苗绿鸣的肩,把大大的脑袋埋进他的胸前,学着吴昀的腔调说:“小苗老师,我跟你在一起很幸福。”
苗绿鸣说:“有时,也很不安吧。”
宋青谷继续埋着头,翁翁地声音说:“是啊。”抬起头来,他咧嘴笑:“因为我不断热烈地进攻,你却坚持严密地防守。”
苗绿鸣微侧着的脸上,有孩童般的认真,他想一想说:“是这样。我还。。。。。。比较会和稀泥。”
宋青谷说:“你知道绿绿,我最怕什么吗?”
“什么?”
“最怕你安安静静地不理人。那个时候,我心里,很。。。。。。很怵!”
苗绿鸣缓缓点头。
过一会儿他问:“苞谷,起风了呢。你冷不冷?我。。。。。。嗯,穿得比你多,脱一件外套给你?”
果然风大了起来,卷着地上的落叶簌拉簌拉地贴着地面往前飞。
说着,苗绿鸣解开外套的扣子。
宋青谷拦住他,替他把扣子再一粒一粒地扣上,一边说:“你这样关心我,我心里快乐死了。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冷。”用手碰碰他的手背,“你看,我的手多热。再说,”宋青谷傻笑,“你的衣服,我得练过缩骨功才能穿上。”
苗绿鸣哈哈笑起来。
宋青谷用胳膊搂了苗绿鸣的头夹在腋下把他头发一通乱挠。
苗绿鸣颇为不服,挣脱出来,也去挠他的头发。
可惜宋青谷的头发一直剪成短短的鬃毛刷状,即便是八级台风也不能捍动分毫。
苗绿鸣挫败地收回手。
宋青谷微笑着问:“绿绿,腿走软了吧?
苗绿鸣背过脸去,羞涩地笑一下,老老实实地说:“吓软了。”
宋青谷笑起来:“背你回去?”
苗绿鸣睁大眼:“疯了你?好手好脚的,我。”
宋青谷拉他起来:“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吧,得做点儿什么,才能不辜负这一片黑灯瞎火。”
苗绿鸣想一下,爽快起来:“行!”
轻轻一跳,就跳到了宋青谷的背上。
宋青谷背着他,沿着小巷慢慢地走。
苗绿鸣趴在他肩上,“哎呀,”他想,“这个人的头可真大。”
好大一颗头。
苗绿鸣闷闷地笑。
宋青谷问:“笑什么?”
苗绿鸣说:“不告诉你宋大头!快走!”
宋青谷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灌了一腔子冷风,但是,心里是暖的。
街边坏掉的一盏路灯在宋青谷背着苗绿鸣走过来时突然叭地一声亮了。
苞谷抬头笑说:“亮了。”
他背上的苗绿鸣说:“苞谷?”
“嗯?”
“你放心。”
“什么?”
“我不防守了。”
“哦。”
“我也要进攻。”
36
宋青谷最近上班精神百倍,在办公室与同事相处也言语亲切,笑容满面,一扫以往的黑面包公样,居然把他的徒弟,一个新近毕业的小摄像吓得不知所措,以为宋老师在说反话。
小摄像说:“宋老师,您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吧,您这样和蔼,我心里好怕。”
宋青谷和气地说:“小顾,我以后会一直一直都是这付样子,没关系,你会习惯的。”
常征在一旁笑得打跌。
常征又问宋青谷:“心理医生那里,你还去不去啦?”
宋青谷说:“去,当然去。现在已经变成很好的朋友了。我觉得他有大智慧,他说过的一句话让我几乎有重生之感。”
常征笑道:“哦哟喂不得了,他说什么啦?”
宋青谷说:“他说,不要把自己幸福的希望寄托在对方无限宽容忍让之上。”
常征说:“果然能人!”
那天下午,常征他们去效区采访。
回来的时候,有个男人在台视台门前拦住了他们。
男人问:“请问你是不是青谷青记者?”
宋青谷笑眯眯地说:“我是青谷。”那男人的拳头刷地一下轰了上来。
苗绿鸣在下班的时候接到常征姐姐的一个电话,说是宋青谷被人打了。
常征姐姐告诉苗绿鸣现在宋青谷住的地址。
苗绿鸣急急忙忙坐了车往宋青谷那儿赶。
却在半途下来,换了辆车往自家方向去了。
宋青谷从医院回到家,按照老习惯先洗漱一番,真的有点痛,嘴里嘶嘶地吸着气,还好只是皮肉伤。
按个子块头来讲,那男人绝对不是宋青谷的对手,可是,在台视台门口,身为一名为百姓进谏,为政府喉舌的记者,怎么可以与老百姓打架呢?
所以宋青谷白白地结结实实地挨了几拳头。
宋青谷正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听见有人敲门。
真是奇怪,常征不是刚刚陪他从医院出来,回家了吗。
宋青谷疑惑着去开门。
那情景真的是有点昔日重来的意思,不过那个时候,站在门外的,是宋青谷,门里的,是苗绿鸣。
现在正好掉了个个儿。
苗绿鸣凑着灯光,细细地看宋青谷脸上的伤。
他的左眼有微青,嘴角破了块皮,脸微微有点儿肿,那肿模糊了他脸上的棱角,让他的脸颊鼓鼓的,变得稚气起来,苗绿鸣看着看着,实在没有忍住那一声笑。
“你有没有内伤的?”
“内伤?没有,那男人的个头只到我肩膀,哪里会把我打成内伤。”
“可是常征姐姐说,你受了一顿毒打,浑身是伤。”
宋青谷不好意思了:“呵呵,她最近正在写一篇恶搞文,用词十分恶俗夸张。”
宋青谷接着说:“那你就傻乎乎地信了?”
苗绿鸣摸摸鼻子:“当然不信。她们女孩子有时候是夸张一点的。不过,不是说要进攻了吗?所以就来了!”又笑起来:“哦,原来你有事儿也会瞒着我。”
宋青谷撮起嘴傻笑道:“白色谎言,白色谎言。”
苗绿鸣把桌上的一碗烂糊糊的面条推到一边,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把里面的菜与饭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回锅肉片,素炒土豆丝,肉丸青菜汤,竟然是原先住的小区楼下饭店里吃惯了的菜色。
宋青谷惊讶道:“绿绿,你。。。。。。你回去了又过来的?”
苗绿鸣说:“是啊,也不是很远,车又方便。”
宋青谷拉他一起吃,两个人吃完了饭,宋青谷变戏法似的递给苗绿鸣一个长长的纸包。
正宗的小肥熊那家的糖葫芦,一支是巧克力口味的,一支是草莓口味的。
“常征给的。”
马上省过来,又加一句:“我。。。。。。我可没有跟常征串通好。”
苗绿鸣接过来,笑眯眯地拆了包装吃起来。
“哎,说说,怎么会挨打呢?”
“前些天,我做了档节目。那个男人,不工作不养家,天天拿了他老婆辛苦打工的钱去赌博,他老婆想跟他离婚,我们帮助那女的联系到了四川乡下的亲人,她带着孩子走了。男人觉得是我们拆散了他的家,泄愤来了。虽然老话儿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儿亲,可是,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宋青谷嘴伤了,说话唔里唔噜的。
苗绿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