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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道信,吉藏与法朗反复求证,旁敲侧击,误将匆匆一面所见吕仲明当做了仙界使者,只盼有天能摆脱这一切,帝位都能舍弃,飞升成仙而去。然而吕仲明只是轻飘飘一句话,便击碎了支持着他所有动力。
“不。”杨广蓦然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吕仲明,旋即又变了一副脸色,说:“吕仙人,那日你降于凡间,是我冒犯……”
“不。”吕仲明起身道:“把它还给我,现。”
“朕不会将它还给你!”杨广怒道。
“你拿着它也没有用。”吕仲明冷冷道:“那不是什么飞升成仙法宝,也护不了你身,那东西只有一个作用,就是召唤一条金龙。”
杨广退后一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地上,喘息着说:“朕有什么做得不好?!朕十四岁便到扬州平乱,突厥契丹吐谷浑!都是朕亲自带兵所平!若不是朕,这全天下读书人,何以得科举擢选,晋身仕途?!”
吕仲明冷漠地看着他,杨广又道:“若不是朕,你们能看见这古往今来大运河?!朕功绩,较之秦皇汉武,亦不趋多让!你是仙人又如何?你……”
“秦皇汉武。”吕仲明低声道:“也说过与你一样话。”
杨广倏然就静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吕仲明,吕仲明道:“你建功立业,却也一手罪孽,留下了什么千秋功过,任人评说,这还不够么?”
“不够!”杨广近乎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朕为这个世间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还是要死!”
吕仲明只觉既滑稽,又无奈,一时间反而不想逼他了,淡淡道:“仙人也是会死,杨广,我也会死。你觉得我怕不怕?”
杨广睁大双眼,怔怔看着吕仲明,吕仲明又道:“其实我觉得你应当去修佛,这种时候,我倒是建议你跟着文殊普贤,遁入佛门算了。可惜你死期已到了,比起死亡给人带来恐惧,你应惧怕生无可恋,生无所托。世间万象,俱是道之化境,纵是让你当一辈子皇帝,留扬州,日日对着这亭台楼阁,良辰美景,却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还有什么意思……”
“……杨广!”
吕仲明怒吼一声,杨广霎时间全身一震,犹如遭了当头棒喝,吕仲明眼里带着戏谑之色,淡淡道:“你建下偌大功业不假,然而如今你,已再找不到当年半点自己。”
这一瞬间,杨广回想起一世为帝,平生种种,大漠征战英姿,九五龙庭意气风发,如今龟缩扬州,自己国土中烽烟四起,处处战火,天子之躯,便此等候即将到来死亡。
“你何时弄丢了你道?”吕仲明注视杨广双眼,认真问。
“丢了我道。”杨广喃喃道。
至此,杨广终于大彻大悟,长叹一生,说:“多谢吕道长点化。”
吕仲明先是一怔,继而想起杨广提到道信所言,自己因缘际会,将前来点化杨广,这么看来,一切都释尊所料之中,或许来到这个时代后,与杨广见第一面,便结下了彼此缘。
杨广又退后一步,吕仲明将手一摊,说:“还来罢。”
吉藏声音从旁响起,沉声道:“不忙要你龙鳞,释尊还有话想与你说。”
吕仲明心道该死,怎么又来了,外面还没搞定吗,然而转念一想,这是拿自己开涮呢!普贤你太狡猾了!让我来点化杨广,自己躲开,点化完了怕龙鳞被顺手牵羊,瞬间又出现了!
“你顶头上司呢?”吕仲明斜眼瞥吉藏,说。
吉藏眉头深锁,一时间殿内三人都不说话,吕仲明又道:“该不会是被老庄给绊住了罢。”
吉藏那脸色,明显是暗道不好,吕仲明道:“普贤菩萨,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直说罢。”
吉藏出了口长气,说:“释尊想收你为徒,与你谈谈。”
“什么?!”吕仲明彻底惊了,吉藏又道:“教主之力逐渐虚弱,已难以再支撑时间轴分岔路,假以时日,所有因果必将重归一。佛、道两家于中原各行己事,传教惠世人所难免,为避两教争端,不再出现千年前封神之战,释尊愿先让一步。”
吕仲明想起封神之战,虽然自己没有亲身经历那场战争,然而当年商、周双方却是闹得腥风血雨,荼毒了不少凡人。如今佛教西来,若不妥善处理,只怕又将重启一场仙佛混战。
到了那个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这也并非不是一个好选择,双方坐下来谈判,各自入世布教,比起斗个你死我活要好得多。
但吕仲明任务并不是谈判,自从来了初唐后,事态就一路朝着他无法控制方向发展。
“我得问问教主。”吕仲明道。
“你就是教主。”吉藏道:“教主派你过来,你自然是他使者,为何不听听释尊话,再作决定?”
“开什么玩笑!”吕仲明道:“我才不想叛教……不,我才不会被你们拉拢过去!”
吉藏:“……”
吕仲明道:“释尊呢?老子就那里,怎么不找老子说去?”
吉藏道:“老君非是一教执掌,属下也并无仙人,乃是跳脱天地间圣人,就算他答应了,教主不愿应承,也是徒然。”
吕仲明道:“那我问问我爹。”
吉藏色变道:“不可!你先跟我走……”
吕仲明:“你先让我联系我爹!”
吉藏:“先跟我走!”
吕仲明:“先找我爹!”
杨广怒吼道:“还有完没完!这是做什么!”
杨广一开口,吕仲明马上反应过来,拉着杨广衣袖,伸手就去拽他龙鳞,普贤马上竖掌当胸,佛珠焕发出光芒,嗡一声把吕仲明弹开,吕仲明一拂袖,仙力涌去,两人僵持不下,开始抢夺中间杨广。
侧殿外,骁果营正僵持不下时,一个声音侧旁响起。
“听闻华严三圣修持一术,名唤‘四大皆空’,譬如朝生暮死,将诸般实法化作虚幻之技,倒是愿请菩萨赐教。”
庄子从旁出现,温和一笑。
法朗无奈道:“南华真君,这又是何苦来?”
庄子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既然我道家小朋友还独力苦苦作战,前辈也说不得须得搭上一把手,陆压散人请与文殊真人证法。”
话音落,庄子一身黑衣飘扬,单手使一式大劈棺,法朗一手竖掌,另一手稍稍前翻,上万人眼中飞上高空!
夜空中登时光芒万丈,一只巨兽从虚空中探出头,庄子站那巨兽头上,抬手一指,巨兽张开大口,朝着法朗冲去!
文殊菩萨空中幻化出金光万丈法相,十六头晦明狮双目射出电光,朝着庄子驾驭巨鲲冲去!
隋朝土崩瓦解这一夜,江都夜空赫然成了仙佛战场,庄子长袍飘飞,巨鲲张开六道翅膀,嘶吼着上下翻飞,文殊菩萨坐千叶宝莲,背生大如来光轮,拔地而起!
老子与道信同时抬头,望向金光四射漆黑夜空。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道信喃喃道:“竟是陆压真人所化,老子,这就是道门后一位至圣散仙么?”
老子懒懒道:“陆压真君平素行事全凭一己喜好,与道门,与阐截两教无关。”
道信又双手合十道:“老子,金麒麟身上,托付着佛道两教一桩大功德,我本想不引截教归来,若可顺利解决此事,你我各布一教,广渡众生,如何。”
老子干脆利落地答道:“不干,你们人多,我们人少。”
道信无奈道:“那依老君所言……”
老子打了个呵欠,说:“依老君所言,咱俩就再这里呆上一会,然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道信:“……”
老子始终踩着道信袈裟,道信挣不脱,又不好动手,只得陪他站着,二人抬头遥望天空。
行宫深处,吕仲明与吉藏一人拖着杨广一手,没命奔跑,吉藏怒道:“你们究竟把释尊带到哪去了!”
吕仲明大叫道:“关我什么事!那么大个佛了,没人陪着难道还不认识路吗!”
吉藏当真是菩萨也有火,道家这群人简直就是神经病,好好说话不听,完全不按路子来,没事闯祸,刚冲出后花园,吕仲明登时愣住,看着天顶那发出金光巨大文殊菩萨法相,以及庄子那头堪比山峦大小鲲。
吕仲明张着嘴,半晌没回过神来,吉藏难以置信道:“那是……陆压道君?”
吕仲明趁着吉藏走神瞬间,将杨广朝自己身边一拉,面前一名骁果营士兵挥剑刺来,吉藏马上转头,杨广倾身,脖前以红线系着龙鳞荡起,红线剑刃上一掠,断裂。
龙鳞闪着光掉了下来,吕仲明马上伸手,吉藏却以禅杖一敲,龙鳞飞向空中。
“抓到昏君了——!”骁果营军士爆发出呐喊,花园内场面混乱至极,吕仲明沿着柱子平地飞跃一蹬,身半空,与吉藏对了一掌,两人又分开,吕仲明随手抓住飞来羽箭,以甩手箭手法甩出,那箭远方铜柱上一撞,叮轻响,飞向水缸,又是一撞,第二响,紧接着撞上了半空中龙鳞,朝吕仲明飞来。
吉藏躬身落地,五指遥遥一抓,吕仲明早已料到此招,挥手一拂,整个花园内残荷败叶卷起,哗啦啦数朝着吉藏卷去。自己以袖一拢,龙鳞到手!
吉藏大喝道:“别莽撞——!”
吕仲明抓到龙鳞瞬间,鳞片便亮起金光,然而吉藏却追了上来,此刻根本无暇召唤父亲,先跑再说,于是化作一道金光,撞破窗户,冲进正殿内,吉藏身后穷追不舍,跃了进来,吕仲明回身抓着案一掀,无意中瞥见“离德殿”三字,瞬间想起那天去市集时,老子让他进去看看。
看什么?要取什么东西?吕仲明四处瞥了一眼,发现案上摆着一个方方正正,黄布包着布包。整个离德殿内只有这么一件物事,吉藏又追了上来,吕仲明便以袖里乾坤将那布包一纳。
吉藏冲进殿内,吼道:“等等!”
吕仲明刚祭出法术,将自己全身法力全部注入龙鳞之中,龙鳞登时犹如灼眼烈日,嗡一声亮了起来,连吉藏也无法直视,挡着自己双眼,推开半步。
水镜幻化开去,现出吕布与麒麟身形,看那画面,似乎是数千年后热闹人间,两人正下午街头吃西瓜。
吕布吃得满嘴西瓜,又递给麒麟一块,说:“这块甜点,刚说小小宝贝呢,这就来了……儿子!”
麒麟道:“小小宝贝,初唐过得怎么样啦?”
两人一起着水镜里吕仲明。
吕仲明登时就疯了,大吼道:“爹!他们要扒我皮啦!救命啊——!”
吕布怔住,手里西瓜啪嗒掉地,三秒后,水镜一撤,龙鳞光芒消失。
吉藏退出殿外,简直对吕仲明无可奈何,双掌一拢,无奈道:“也罢,恭候龙皇驾到……”
说毕吉藏幻化出普贤法相,赤足持如意,趺坐象背,四象朝天齐鸣。
行宫外,老子终于放开了释尊袈裟,微微一笑道:“后会有期。”
天空中,巨兽鲲鹏化作千万飞鸟,散于天际,庄子遁入虚空离去。
黎明时分,一声龙吟惊醒了整个江都,只见一头五爪金龙冲破了大殿屋顶,翱翔于天际,紧接着夜空繁星闪烁,交织,释迦牟尼法相顶天立地而起,声若洪钟。
“四相皆空。”释尊声音黑夜中回荡,起拈花指。
金龙长吟一声,张开龙口,天地之间星碎雷裂,化作一股咆哮洪流,朝着释尊冲去!
然而释尊法相只是以手指一拈,万法消湮,漫天雷电消散得无踪无迹!
吕仲明看到金龙出现一刻便知道终于得救了,然而释尊那佛法实太霸道,竟是能让一切能量化于无形!他不由得又提起一颗心,此刻,普贤声音道:“当真是胡闹!这么打起来对你有什么好处……”
话音未落,黑麒麟从空中一掠冲来,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