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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自动在李府门前停下,李府门前两盏破落的灯笼啪得点亮,明明天还没暗,元淙感觉手脚叫黑色的雾气缠住一样,动一下都艰难。
陈玉绘掀开车帘子,走出来,元淙忙去扶。
陈玉绘拂开他的手,他还不至于这么娇弱。陈玉绘要一个人进去,元淙拗不过他,只得同意。
陈玉绘走了几步,踩上石阶,陈府的两扇大门无声息地打开。元淙的心惊跳。公子认识的,都是什么人啊!不,连人都不是……
“公子……”元淙担心地叫。
陈玉绘回过头,安抚地笑。
元淙担心地搓搓手,指指天,道:“不早了,公子不要太晚出来。”
陈玉绘点头。
陈玉绘说:“元淙不要担心。”
元淙窘,轻哼一声。眼看着公子黑色的背影消失在黑色的门洞里。
两扇门里面影影幢幢,像有无数人,仔细看了,不过似草木的影子,哪里来的人,只是雾气一样迷蒙,看不真切。待公子走了进去,两扇大门重又关上,只门前两盏白灯笼,飘飘摇摇,闪烁光亮。
这次来,和上次不同,仍然没有人的气息。但是,不是草木芜杂,残破败落。庭院的样子,像小时候来的那次,是干净、整齐的。他在,陈玉绘确定。
凭着模糊的记忆,他按着印象中的路走。少时的那个落雪天,十五岁的薄衫少年牵着穿着红袄的十一岁少年走过的路,情境依稀眼前。陈玉绘的心,轻轻跃动起来。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似有了生命的色彩,有了流动的光芒,将他指引向他的所在。
回廊后的一方小院,推开紧闭的门,吱嘎一声的木头声。
布置得很漂亮的房间,花红柳绿,堆满了珍奇的器皿,挂满了好看的图画。果然是,记忆里,李湄玦的屋子。
簇新的装饰,甚至花瓶里的花都是沾着露水新摘的。陈玉绘忽然笑起来,眉眼沾了快乐的因子。
陈玉绘从房间的这头走到那头,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支开窗。该来的人还是没有来。
“喂,我来了。”陈玉绘对着空气说。
房间里静得要命,即使说话的声音很轻,还是能感觉到声音挤入空气时的震颤。
陈玉绘等了等,没有异动。不由有些暗恼,眉头皱起来,来回踩了几步,低声威胁:“混蛋,你不出来,我可走了。”
有轻笑声,在背后。
陈玉绘停住脚步,身体僵硬,不敢动了。希望他出来,真出来,又不敢见了。一颗心,跳得扑通扑通响。
“我在这里。”又是一声,带着轻巧的欢悦和低低的叹息。
陈玉绘头皮发硬,手拽住了衣襟。
李湄玦的气息靠近。
陈玉绘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李鬼的时候,自己也是背对着,他就从后面抱上来,冰冷的气息,当时吓得自己的心快跳出胸口。现在……
现在,李湄玦转到陈玉绘面前。
“怕吗?”轻轻柔柔的问。
怎么会怕?怕,就不会来了。明明不是第一次见,陈玉绘却紧张得不敢抬头,盯着李湄玦暗红的衣角发呆。
李湄玦的手抬起陈玉绘的下巴,陈玉绘没有躲开。两个人对上眼睛。
“你……”陈玉绘见了人,说不出话。心里那么多疑问,是打算要来弄明白的,见了人,忽然觉得那些问题都飘走了。仿佛,他来这里,只是为了见这个人,让他看看自己而已。
下巴上停留的手太久,冰冷的手指微微摩挲着细腻的皮肤。陈玉绘打掉那只手,别过发烧的脸。
李湄玦的心意,一直都坦诚在明亮的眼睛里。以前,陈玉绘可以当没看见,现在,陈玉绘再避不开。
并不介意陈玉绘的小脾气,陈玉绘眼中的羞意令李湄玦非常享受,他一直等着他的小朋友开窍。
李湄玦马上捉住陈玉绘的手,像小时候一样,牵着他坐到床上。嘴上却说:“你现在站着不方便,我们还是坐着说话。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陈玉绘脸上的红云再增一层。他现在是走到哪里,都被人欺负。
李湄玦解了陈玉绘的斗篷。陈玉绘低着头,任他动作。
两个人,孩子一样排排坐。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李湄玦掰着陈玉绘的手指头道。
陈玉绘有些气闷,倏然抬起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陈玉绘见李湄玦脸上同样有可疑的红云,气才平开。
陈玉绘挑眉,道:“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什么意思?”李湄玦忽然靠近,在陈玉绘脸上香了香。
陈玉绘努力无视这个忽如其来的亲密动作,清了清声音道:“我来找过你……”
“你都不出来!”陈玉绘指责,眼里亮晶晶的。想起那个雨夜,在李府槐树下的可怖情景,陈玉绘忿忿。他是抱了李湄玦肯定会见他的念头,才守在荒园里等。
“对不起。”李湄玦抹去陈玉绘眼角的湿意,道,“你破了符,我还缠在禁咒里,直到你的血渗入泥土……我出来后,已经来不及,你服了药,晕过去,我只好先送你回府。”
“那个梦?”陈玉绘盯着眼前人。
李湄玦有些不自在:“是真的。”
陈玉绘等他说下去。
“虽然已经过去,我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是无缘无故找上他……”李湄玦说。
“你和他的事,关我什么事?”陈玉绘想起梦里王旭安和李湄玦纠结的往事,赤裸裸地浮现脑中,不禁发酸发恼,有些生气,“我根本不想知道。”
“是吗?”李湄玦苦笑,“是我错了。”
第四十九章:交心
“你和他的事,关我什么事?”陈玉绘想起梦里王旭安和李湄玦纠结的往事,赤裸裸地浮现脑中,不禁发酸发恼,有些生气,“我根本不想知道。”
“是吗?”李湄玦苦笑,“是我错了。”
李湄玦的声音有丝受伤,“我原本想,你知道了那些……若能不介意,我们……我……我才能留在你身边……”
“不介意么?”陈玉绘的声音微微挑高,“怎能不介意?”
李湄玦身体明显一僵。他仿佛已经准备好承受陈玉绘会做出的言语攻击。
“因为这个,你不敢见我?”陈玉绘缓缓道,“是你,在害怕?”
李湄玦倒吸一口寒气。
陈玉绘不待他缓过神,已握住他的双手。
李湄玦悔跟了王旭安,恨生前被棋子一样捉弄,畜生一样卖进这李府,被李老爷玩弄掌中,逼迫至死。虽然出身低贱,但是在他心里,一直有着宁折不弯的自尊和骄傲。
正因如此,他才能以鬼躯熬过井底融火的炙烤试炼,才能一开始就坦然地在陈玉绘面前表露爱意,才能勇敢地选择把自己不堪的过去展露在心上人面前。对自己的自信外,也是对选择之人的信任。
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陈玉绘若瞧不起他,厌弃他,把他踩在脚底,他的世界就再无希望。这一丝光亮吸引着他从无边的仇恨之海挣扎至今,他存着这份向往,不敢亵渎。
在李湄玦心里,仍存着强烈的自卑,他可以拆散王生和陈玉绘,却害怕自己是否能真正站到陈玉绘身边。
此刻,陈玉绘若再说一句重话,他肯定要匿身潜逃,默默养伤,再不出现了。
陈玉绘像知道李湄玦心里剧烈的波动,他在说话前,已经紧紧握住了李湄玦的手,他想说的话一定要说。他拒绝李湄玦的时候,不是因为他是鬼,如今,他愿意同他在一起,也不会因为他的过往而背弃。他要打消他的疑虑,他要他明白,这绝不是谁配不起谁的问题。
感情,只讲深浅、真假。
陈玉绘对李湄玦说:“你之前说过,我的情若非十分,你也应承不起。现在还作数吗?”
李湄玦眨了眨眼睛。
“我介意,是因为我在我的梦里,经历你的过往,那些浓重的情绪压得我喘不过气……感同身受。我也会悲伤、愤怒、绝望……还有心痛,和嫉妒……我……你明白吗?”陈玉绘忽然红了脸,说不下去。
李湄玦眨了眨眼睛。
陈玉绘叹息一声,捧了李湄玦的脸,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抱住他说:“我若不是真心,也不会要你的真心。”
李湄玦呆了,他坐了许久,才缓过神。心跳若狂,犹不可置信,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颤抖着问一句:“……玉绘?”
陈玉绘说了刚才的话,又等不到回应,耳根子都红了,哪里敢抬头。
“玉绘,玉绘,玉绘……”李湄玦傻笑,一声声唤,抱住了怀里的人,越抱越紧。
“呜……”陈玉绘难受地哼了声。
“啊,压到孩子了么?”李湄玦飞快松开手,紧张地低头。
不说这句还好,说了,陈玉绘更恼。狠狠敲了李湄玦的脑袋一记。
李湄玦呼呼笑,搂着陈玉绘的腰,低头就往陈玉绘的腹间凑,耳朵竟然贴上去,嘴巴不停:“别动,让我听听。”
“你……李湄玦!你别太过分!”陈玉绘扯了扯李湄玦的发辫。
李湄玦欢喜地抬头,认真地看着陈玉绘道:“我真开心,我有了娘子,又有了孩子。像又做回了人。”
陈玉绘不合时宜地想起另一个人,李湄玦的位置,原来站的是另一个人。
陈玉绘恍惚。
被吻住了……陈玉绘闭上眼睛。
李湄玦小心翼翼地碰着陈玉绘的唇,舌头描绘着,撬了进去,一只手搂紧陈玉绘,一只手按住陈玉绘的后脑勺,像刚学会接吻的小伙子一样,莽撞又兴奋地探索。
陈玉绘忽然想起门口等待的元淙,他现在很焦急吧,如果他知道他的公子正和一只鬼在亲热,会是什么表情?陈玉绘唇边漾过一丝恶质地弧度,身体主动靠上李湄玦,唇舌缠上去,加深亲吻。
命运,越来越脱离常轨了,也好,就让我看看自己任性而为的结果吧。陈玉绘在心里默念。
陈老爷临终前,一个劲对儿子念叨,不可轻信,不可任性,不可纵情。若知道两老去世后,儿子嫁了男人,又怀了孕,还跟了只鬼,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地底下爬回来教训劣子。
一个吻分开,陈玉绘有些喘息地靠在李湄玦肩上,唇边轻轻笑意。李湄玦忍不住又凑上来,陈玉绘微微躲开。
“怎么了?”李湄玦眼睛亮亮地盯着那抹笑意。
“坐累了。”陈玉绘的手,游移地攀上李湄玦的脖颈,嗯,冰冰的温度……
“那就躺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