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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自己一样醉了一宿是绝不可能的,以他的性子该是又混到那种地方去了罢。
正这样想着,一抬头,却见前方一人一马英姿飒爽。那马是高头云骢,通体纯白唯头顶一簇银灰,筋骨精壮,甚是神骏。而那人,仍是一身银白的锦袍,披着件绣了银线的玉白大氅,衣袂飘风,发带飞扬,正控着云骢神态悠然地望向他这边。
张君房一挥马鞭,迎了上去,〃季公子是来送君房的么?〃
季怀措一笑,和张君房并辔徐行,〃听说塞外美女高窕挺拔、热情奔放,怀措早就想见识一下了。〃
〃那季公子何不遁风?也好免受这马匹颠簸之苦。〃张君房看着他故作疑惑道。
季怀措脸一沉,〃明知我法力有限,遁不了那么远,张君房你偏要捅破才可?〃
〃呵呵呵,君房不敢!君房要赶去北疆,先行一步!〃张君房双腿用力一夹马肚,那马便撒开蹄子跑了起来。季怀措看着他背影,眉角一扬,狠狠抽了一马鞭,催着马从后面追上去。
〃君房,等我。〃
官道之上,朔风紧起,两匹神骏奔蹄飞踏一路向北,而身后,云縠低垂,尘沙飞扬。
15。
长风啸日,墨云残卷。
空气里满是血和泥土混杂的腥气,视野所及,尸横遍野,满目仓夷。
金属抨击的铿锵之音,血溅出时在风中发出的沙沙声,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涉身世外,意识脱离了那混淆杀戮的世界,所有的声音凭地消失,只听得自己粗重急喘的呼吸,一下一下,似要将这血腥惨烈全吸进五脏六腑来。
疲了,倦了,但是手臂却停不下来,手里长剑泛着冷冽的白光划开长空,白茫的剑气在一片血色中傲然纵横。红,满目壮烈的红,跳动雀跃的红,连那原本是苍蓝藏蓝的天也染上了这灼色。他突然觉得这不是一场杀戮,而是一场庆典。
止步回望,似在寻觅什么,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凤眸清濯凛然。
抬眼,血肉横飞,如烟花火,在天绽放,盛开,然后飘散。。。。。。而后,他听到,烟火窜上天空的那一声长哨,长箭破空。
肩膀上钻心椎骨的疼,把他拉回了现实,一瞬间,金戈铁马,风云变纵,所有的声音冲击着他的鼓膜。
这是一场属于杀戮的庆典!
〃将军!〃
副将从一片混乱里杀了出来冲到他的身边,〃将军,您的手!〃
〃不碍事。〃他语气平淡,挥剑斩断裸露在外的大半截箭,〃方才失了神,不过这一箭倒是让我清醒了不少。〃
昂首云天,含指吹哨,不一刻一棕毛鬓马铁蹄扬尘,似从天而降,越过刀剑奔踏而至,他一甩剑飞身跃上马鞍,缰绳用力一收,那马儿登时前肢离地,一声长啸。
风凌乱了发丝,衣裾飘飞,眼怔怔地望着前方,大辽那固若金汤的阵势,何时才能击溃?
〃吾为天神下坤宫,巡震兴雷离火红!〃
一个清冽冷静的声音蓦得响起,如一柄利刃划破长空,盖过兵器的碰击以及血腥惨烈的尖叫,仿如来自天外,令所有人为之一憾。
杨义也是一愣,四下寻找这声音的源头,一回头,却见一人自山崖之上飞身而下。
〃巽户下令召万神,禹步交干登阳明。〃
那人一身灰青色的道服,手执三尺青锋,广袖飘飘,神态自若。脚刚一沾地,便又跃身而起,登云纵风踏过人群落至另一处,如是几次,最后却是落于敌军阵前,将手中长剑往土里一插而后双手掐决。
〃天昏地黑,日月不明。邪神鬼道,无路逃形。急急如律令!〃
便见他之前落地之处,光华璀璨,华丽夺目,紧接着自那几个点分别射出光线,各自连接。被圈在光线之内的将士皆都愣神在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因着所处地势较高又坐于马上,杨义这才发现那地上点点线线竟对印天上星宿,显然是一道阵法。再看那摆阵之人,迎着敌方傲然而立,口中默念了什么而后一掌落于地上。
顷刻地动山摇,狂风肆作,天地间一片肃杀,乌云拢聚电光寒闪。忽得一声炸雷,震耳欲聋,几道闪电横空而出,落于那阵内,接着便是漫天飞沙走石,地崩山裂。
杨义紧紧抓着缰绳控住受惊发狂的马,风沙迷眼,耳边隆隆作响,只见那地面仿佛被撕开几道大口一直龟裂至敌方阵内。
那人起身一把将剑从土里拔出,腕臂一转,剑指敌方。
〃火、炽、风、驰、变、为、狱、院!〃
话音落下,天雷勾地火,烈焰如龙,呼啸着向敌军席卷而去,只一瞬,对方便陷入团团火光,全军溃散。死守半月,终见月明,杨义这边顿时欢呼如潮,众所雀跃。
见敌军退去,张君房这才施咒收了地火,然眼前已是一片焦土,灰烬漫天。轻吁了口气正要转身,却闻站在一旁之人大喝了一声。
〃君房,小心!〃
随之猛地被摁倒在地,同时听见压在身上的人闷着声音哼了一下。
〃季。。。。。。?〃张君房伸手去扶季怀措,触到的却是一手温热的粘腻,〃季公子!季公子?!你怎么了?季公子?!〃
季怀措微微睁开眼,脸色苍白,嘴唇动了两下想说什么被张君房一手捂住,〃别说话,你没事的,我一定会救你。〃
季怀措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将他的手从嘴上搬下来,而后包在自己掌中,〃来不及了。。。。。。我想我是撑不住的。。。。。。只可惜。。。。。。只可惜。。。。。。〃
〃季公子,你一定要撑着,我会救你的,我会想尽一切方法保住你性命的!〃张君房显然是有些急了,驱妖除魔他再拿手不过,但是面对生死却是无能无力。
〃只可惜。。。。。。我。。。。。。见不到。。。。。。见不到。。。。。。〃
〃季公子。。。。。。〃
〃见不到塞外美女了。。。。。。!〃
张君房一愣,然后才看见那斜插在地上的箭,于是脸色一沉,摸出张符纸在季怀措面前抖了抖,季怀措一惊连摸带爬从张君房怀里逃开,还没爬两步便听得一个冷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雷、霆、号、令!〃
季怀措想,这次是真的见不到塞外美女了。
16。
辽周边境 周军驻营
月落星辰,远山如簇,营地上燃起簇簇篝火。火光温暖而明亮,围坐在篝火前的军士喝酒说笑,兴致来了随便拖个人练上两手。肉香阵阵,柴火噼啪作响,真是好一派庆胜欢腾之像。
〃自从辽人来犯,将士们死守抵抗几乎日夜不眠,很久没有这么高昂的气势了。。。。。。〃说话的人很随意地披着件大氅,裸露在外的肩膀和胸口上都缠着厚厚的布条,隐隐透着血迹。〃这都要靠张真人,简直有如神助,杨义有伤在身只能以茶代酒敬真人一杯。〃
张君房执起茶盅回敬,〃君房只是略施薄力,杨将军文韬武略,手下个个英勇神武,有将军和将士们镇守边疆这才是大周之福。〃
杨义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张真人你就别再取笑于我了,若是杨义有父亲当年一半的英明才干,这会也不会伤得连酒都不能喝,这么值得庆祝的时候却不能痛饮一番,实在是。。。。。。无酒不欢,无酒不欢啊。〃
〃呵呵呵。〃张君房被他与外在极为不符的孩子心性逗得不禁笑出声来,〃杨将军不用客气,称呼我为君房便可。〃
听到张君房这么说,杨义转过身,火光跃动下眸子锃光瓦亮,〃好啊,我总道那些道人真人的都是白发长须,鹤骨仙风的模样,哪里想到竟然像你这般年纪轻轻,叫你张真人还真不习惯。对了,我今年虚龄二十五,君房你多大?〃
张君房笑笑,淡声道,〃杨将军长我三岁。〃
杨义捶了自己手心一掌,几步走到张君房面前,〃那你也别将军将军的,若是不嫌弃就以兄弟称呼好了。〃
〃那君房恭敬不如从命。〃说着执杯而起,〃君房同样以茶代酒敬义兄一杯,祝愿早日击退辽师,大获全胜。〃
〃好!〃杨义兴奋之下一掌落在桌上,却是忘记自己有伤在身,登时痛得呲牙咧嘴,蹙眉顿足,待到痛劲缓去,倒是自己先笑了起来。
哈哈哈!主帅帐内笑声朗朗,帐外军士更是畅无顾忌、肆意尽兴。
杨义性情甚为爽放,和张君房几杯茶水来去便已至无话不谈的境地,和他说了之前两军对阵的情况,又粗略地描述了下对方在自己阵营前摆的奇阵。张君房听后蹙眉思忖了下,表示要详加考虑便向杨义告辞出了主帅营帐。
皓月沉钩,星汉如璨,四下一片寂静清廖,喝醉的将士三两成堆瘫在地上,张君房细细绕开他们回到杨义为他安排的营帐。
刚一掀开门帘,便听一沉敛醇厚的声音,〃谁?〃随之一道光刃迎面袭来。退了半步,闭目凝神,那光刃眼见就要刺中眉心却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消散碎去。
〃你走路都没声,我还以为是夜袭的人。〃季怀措正光裸着上半身,背后一道狭长的伤口横在左后腰。
只道那箭没有刺中他,却没想到竟也留下这么重的伤口,眼睛一瞥又看到他身后一大桶冒着热气的水,便淡淡道。〃那伤口还是不要碰水的好。〃
〃不碍事,我只是怕你受不了我身上的血腥气。〃
听到季怀措这么说,张君房不禁心里一震,污秽脏邪乃修身大忌,每逢法事前后必要斋戒沐浴,就算不做法事,平时对自己也一直恪守着这个戒律尽量不让秽气沾身,只是没想到季怀措心细至此,连这个也顾忌到了。
见季怀措正抬脚要跨进浴桶,便走过去一把拉住他,〃血腥气待会燃香熏一下就行了,出门在外这里又是军营不需要这么讲究。〃
季怀措看着他,眨了眨眼,突然嘴角邪恶一撇,〃这样。。。。。。那这水岂不是浪费了?不如你来洗,我帮你搓背,如何?〃
〃我不。。。。。。〃
那个〃要〃字还未出口,季怀措拽着他胳膊用力一扯,张君房没能站稳脚跟直接跌进浴桶里。
〃季公子你。。。。。。〃从水里爬起来,张君房一脸惊诧和怒意,浑身下上当然是全浸透了水,沾在脸上的头发,发梢还在不断地啪嗒啪嗒往下滴水,看起来甚是狼狈。
季怀措很想笑,虽然以前也常常和他两个在太清观后面的溪水里打来闹去搞得好像两只落水狗一样,但是这会张君房的表情可是比小时候有趣的多。
〃季公子觉得这样很好玩?〃张君房冷声问道。
季怀措知道再不收住估计又要挨雷劈了,遂摇了摇头取过挂在一边的干净的浴巾,〃君房,你别生气,我不过开个。。。。。。〃
哗啦一声。
〃。。。。。。玩笑。〃
不知从哪里泼来一瓢水将季怀措从头淋到脚,季怀措呆了一呆,抬头,张君房半倚着浴桶,手里一张湿透了的符纸。
〃我居然忘了。。。。。。你不光会召雷。。。。。。〃
季怀措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然后一笑以迅雷之势取过桌上的茶壶往空中抛去,茶水尽洒,季怀措双手合十然后划弧,那水滴像是被凝固住竟然漂浮在半空中。〃君房,休要小看于我!〃言毕,手朝张君房轻轻一撇,一部分水滴直朝他而去,趁着他抬臂遮脸的空档又连着撇了几拨过去。
连着被泼了几下,张君房也耐不住,暗暗掐决准备在像之前那样再淋他个痛快,却没料到自己这次召来的水居然被季怀措张的屏障全数拦下控为己有反倒任其所使。于是更加恼怒,